番外篇2：青山不老，他日定相逢
六月的夏日，迎来了连日阴沉，大雨连绵的梅雨季节。
瑶蓝都城，归雁城。
在梅雨天的笼罩下，陷入了一片阴沉中。
青石板的道路上，不见呦呵的小贩，路人也稀少。
客栈中，茶客们点了一壶清茶，几碟小吃，听着说书人在说些过往的故事。
一个乞丐来到客栈檐下避雨，遭了小二无情的驱赶。
说书人一书说完，台上换了一个琵琶的女子和古筝女子，不一会儿悠扬的琵琶声和古筝声就传遍了整个客栈。
听完说书的茶客们，开始回味刚才说书人所说的故事。
在大堂最偏僻的角落处，坐在六人的桌位上，有一双乌亮的小眼睛一直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这四周。
一双筷子加着小笼包放在了她的面前，道：“好好吃饭，别到处看。”
说话的人正是叶九重，而那双小眼睛的主人是轻烟。
对于第一次离开十二坞蛊村子的轻烟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这里的房子跟自己住的不一样，这里的人吃的，穿的也都跟自己所熟悉的不一样。
所有的不一样，让原本好奇心都满满的她，对于眼前的一切是更加地好奇。
“九重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娘？这里的人穿的好奇怪，吃的也好奇怪，我有点不习惯。”轻烟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小笼包说道。
叶九重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露出苦涩，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生挪了挪屁股，靠到轻烟的身边，道：“轻烟，你不是说想去很多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吗？这世上这么大，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食物，你要是连这个都吃不习惯，以后怎么去其他的地方？”
轻烟皱了皱眉头，觉得长生说着话也很是有道理，便低下头去咬碗里的小笼包。
叶九重看到轻烟终于愿意吃东西，欣慰地揉了揉长生的脑袋。
“长生，谢谢你帮娘一起照顾轻烟。”
“娘，不必谢，只是娘也有些累了，要注意休息。”长生担心地说道。叶九重无力地点了点头，想必乖巧懂事的长生已经知道，十二坞蛊被灭的事，只是却依旧坚强什么也不说。
相对来说的轻烟，她现在依旧傻傻地以为自己是出来找娘的。
想此，叶九重便不由地觉得不安，她该怎么跟轻烟解释轻花不会再回来这事。
一顿饭，吃得很是难受。
结完账，走出客栈，发现连日阴沉的天空，终于放晴。
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在家里闷得慌的孝们都跑出了街上游玩。
只是说来也奇怪，天放晴不到一会，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窗，头都看向一方，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叶九重觉得奇怪，便拉了个站在门口的大汉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没看到天放晴了吗？”那大汉粗狂的声音问道。
叶九重不解，“天放晴和大家不约而同的出来有什么关系吗？”
大汉放下手中的茶杯，犀利地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们，大汉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看上去很是凶悍。
轻烟被他这么一瞧，害怕地躲到叶九重的身后。
“看你们的装扮，是外面来的吧。”
“是，是的。我们家出了点事，昨日才到归雁城的。”叶九重符合说。
大汉瞧了他们一眼，转身拿出一张长凳子，拿起肩上的毛巾将凳子上的水渍擦干净。
“坐吧，站着也挺累的，还带着两个孩子。”
“谢谢大哥。”叶九重抱着轻烟坐了下来，与大汉面对面，轻烟有些怕地逃离叶九重的怀里，拉着长生躲在其他族人的后面。
大汉对轻烟这反应也没啥反感，他这样子孝子本来就怕。
“其实，一会不过是有处刑而已。”
“处刑？”
大汉点了点头，问：“你知道十二坞蛊不？”
被问到十二坞蛊，叶九重的脸色一变，有些难堪和不安起来。粗心的大汉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道：“这个问题还问得真傻，十二坞蛊瑶蓝谁不知道。”
叶九重轻轻一笑，“大哥刚才说的处刑莫非和十二坞蛊有关系？”
“十二坞蛊一直是一个以毒物为群的族群，他们养的毒物个个都要人命，朝廷一直都在缉拿他们，可是他们也狡猾总是到处躲。三个月前，朝廷终于找到了他们，然后十几天前，十二坞蛊的族长来到皇宫，说是要证明他们族群对瑶蓝的忠心，可是没想到她在上朝廷的时候，居然下毒毒死了朝堂上的百官，连皇上都差点一命呜呼。”
叶九重的脸色一变，轻花居然在朝堂上下毒，这怎么可能？
“都说最毒妇人心，没想到十二坞蛊的族长那心也真狠。你不知道，她入狱之后，还下毒毒死了狱卒逃了出来。在水里下毒，她这一下毒都不知道毒死了多少百姓。真是的，这十二坞蛊的人就应该全杀了！”大汉生气地拍向椅子。
叶九重看向在不远处玩赏的长生和轻烟，看了看身旁的两个族人做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将两个孩子抱走。族人收到她的眼神，立即点头走过去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别处。
看到孩子走了，叶九重淡定地问：“这个十二坞蛊的族长这么坏，那朝廷有没有抓到她，要是没抓到她，万一她又出来下毒怎么办？”
“当然抓到了。要是没抓到，我们这连呼吸都怕客气里有毒。”大汉咒骂道，“朝廷本来说要午时斩首的，但那毒女连血都是剧毒。所以，朝廷就判了火刑，可惜这几天一直下雨，今天终于放晴了，大家自然要来看看那毒女被行刑。”
“火刑？”叶九重无奈地闭上眼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按照轻花的性格来说，她根本不可能会下毒的，她也不会去做那么傻的事。
“来了！来了！”不知道有谁这么大喊，大汉立刻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终于来了，这下老子要看看孩子老子娘子的毒女，是怎么被火烧死的？！”
叶九重听到大汉的话，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道路的尽头，只见在一群官兵的押送下，一辆囚车缓缓走来。
囚车上正是轻花。
身旁的人看到自己的族长也不能淡定，叶九重站在他们的面前拉住了他们，让他们淡定些。
站出来看囚车的人，手上不知时候拿着一篮篮的烂菜和臭鸡蛋。
他们纷纷拿着手中的东西扔向囚车，嘴里大骂着毒女。有的人见手中的东西扔完了，还不解恨地拿起地上的石头扔去。
见到好友这个样子，叶九重即便强忍住泪水，也是抑制不住。
穿着一身囚衣的轻花，身上有着不少的伤口，囚衣上条条的血痕看得很是惊人，她似乎也因为这重伤，而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囚车一直到了郊外才停了下来，士兵们将轻花从囚车拉了下来，绑在木桩上。
看到木桩下堆满了干柴，还被倒上了火油，身旁的族人急了起来。
“长老，我们要不要动手？”
十二坞蛊的人有随身带毒蛇毒蝎的习惯，现在他们身上每人都有三个布袋，里面装着几条毒蛇和毒蝎。若放出来会引发混乱，但是救人完全救不了。而且，这里还有那么多百姓，若咬伤百姓该怎么办？
想到这点，叶九重迟疑了。
一个族人在她耳边焦急地说道：“长老，再不救族长救死定了。”
叶九重咬了咬牙，刚想说一句，救，忽得传来轻花的声音。
“我们十二坞蛊就不曾害过一个人！”
轻花的话让叶九重迟疑了，却引起了周围人的愤怒。
“我们十二坞蛊这个族群，以前生活在偏僻的深山里，习惯于毒物在一起生存，直到族民们走出村子，我们才知道，我们是特别的。可我们从未想过害谁，靠这个力量得到天下。我们想与大家一起生活，想和大家在一起开心地玩。”轻花大声地说道。
叶九重怔怔地看向她，却发现轻花也正在看着他们。
周围的人因为轻花的话，愤怒地不行。
“毒女是害怕了，在求饶吧。”
“杀人犯！杀了这么多人还说自己没杀人！”
“烧死她！烧死她！”
众人气愤地说。
轻花无奈地笑了笑，她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着：“别救我。”
叶九重一怔，顿时泪溢满了眼眶。
不救，难道要看着她被火烧死吗？
“十二坞蛊有没有错时间自会证明一切，今日即便我被烧死我也无所谓，总有一日会有人知道我是清白的，总有一日你们也会接纳十二坞蛊的人们。”
这话说得连叶九重都觉得可笑，接纳了又如何？现在十二坞蛊的人就只有他们几个。其他人全都死了！
“长老，我们还救不？”族民抹着泪小声地问道。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倒不如让她就这样在她的美梦中死去。”叶九重低下头，无声地流着泪，不去看轻花的最后一眼。
“族长！”身边的人压抑着声音喊着。
叶九重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轻花身下的木柴已经烧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却如看透一切般，那么地安详。
与她相识那么多年，叶九重第一次发现，她这个好友是有多蠢多天真。
“娘！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叶九重一惊，是轻烟，是轻烟的声音。
“娘！呜呜……”
在人群中，看到八岁的轻烟在人群中这样喊着，脸色大变。
“是毒女的女儿吗？”
“是十二坞蛊的人来救毒女了吗？”
“快逃，十二坞蛊的人来了！”
人们慌乱地跑着，叶九重一惊，下令道：“放了身上的毒蛇毒蝎！”
族民早就想放身上的毒蛇毒蝎，听叶九重这么一说，纷纷地解开了身上的布袋，将毒蛇毒蝎朝天空扔去。
叶九重最爱饲养的毒物便是蚂蚁，她打开罐子，将蚂蚁全部倒了出来。
不一会儿，哀叫声，惨叫声响起。
“去找出轻烟。”
族民们听令，急忙散开。
叶九重看了看轻花那里，由于他们这么一闹，士兵们手中持着火把，围在轻花的四周。原本在笑的轻花，此时已是泪流满脸。
不是为痛苦而哭，也不是为自己即将死去而哭，只是因为舍不得才哭。
她说：“九重，照顾好小烟！”
叶九重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愣愣地看着。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自己死了将女儿托付给别人，这算什么？
叶九重生气地转过身，在慌乱人群之中寻找着轻烟的身影。
已经听不到轻烟的声音，不知是被人群冲散，还是在已经被抓，但怎样都好，无所谓了。
若能找到，那便找到就好，找不到，自己也是尽力了。
“这里有十二坞蛊的余党，抓住他们。”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士兵，看到士兵们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急忙往人群中钻去。
广场中一片慌乱，地上已经倒了不少具尸体，分不清是被毒物咬死，还是被人踩死。
在小巷处，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拼命地跑着，她们身后有着家丁打扮的人正在追着。
“小偷，你给我站住！快给我站住！”身后为首的人边追边大声喊道。
一直被拉着跑的轻烟，哭道：“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救我娘，我娘要被烧死了！”
说着，她突然摔倒在地上。
手执着长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见到摔倒的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就不救你了。”
“小样的！终于让爷追到你了吧。快把从你身上偷来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有你好受。”为首的家丁喘着粗气说道。
少年长枪咚得一声立在地上，老神在在地说道：“不行，这可是我和别人打赌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你们？还了你，我拿什么证明我赌赢了。”
“你个臭小子，你知道你是在谁的手上拿的那东西吗？”
“知道，不就是瑶蓝的丞相吗？我要的就是他的东西。”
“你！你个臭小子，你知道还来偷！”为首的家丁被气得不行，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居然这么嚣张去丞相府家偷东西，偷了东西被抓到还那么嚣张。
少年利索地耍起手上的长枪，嚣张道：“其实你们一开始不追我就好了，追来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保。”
“你个臭小子，还这么嚣张，给我上！”身后的家丁们都拿出刀剑。
轻烟看到兵器，脸上满是恐惧。
少年却淡定自如，他看了看身后的轻烟说：“你躲那个角落去，等我解决了他们就回去救你娘，当然如果来得及的话。”
少年的脸上满是自信，轻烟虽然只有八岁，可她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信任，至少不是坏人。
惨叫声在少年出枪的那一瞬间就响起，从未见过血的轻烟，因恐惧而睁大双眼。
追他们的十多个人，不出一会全都死在少年的枪下。
为首的家丁也没想到，不过是个少年而已，身手居然这么好，看到身边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害怕地往后逃。
可是逃不了，少年手中掷出的长枪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腹部。
见人都收拾完了，少年走过去，从他身上拔回自己的枪。
少年的身上全是血迹，连白皙的脸上都是。
轻烟看着她心里很害怕，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用怕我，我只杀想杀我的人。走吧，我带你回去找你娘，看看娘被烧死了没有？”
一说到娘，轻烟立刻就紧张起来。少年将她拉到自己的背上，一个轻功就跃到了屋顶上。
少年施展着轻功，往刚才逃的方向回去，只见远处那里升起着黑烟。他们来到了离刚才刑场比较近的屋顶，天忽得暗了下来，下起了点点的细雨。
轻烟看到，绑在木桩上的那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她张大着嘴巴，刚嘴巴大喊，却被人捂住了嘴。
“别囔囔了，要是再叫，把那些官兵引来，我就再也不救你。”
被少年这么威胁，轻烟乖乖地收回要冲破喉咙的声音。
“那个快烧成木炭的是你娘？”
被捂住嘴的轻烟，点了点头，涌出的泪如豆般大。
“你想救你娘是不？”
轻烟再次点头。
“可惜，你娘已经没救了，烧成那样肯定已经断气了。”
轻烟一惊，忽挥动起手脚，少年连忙点住她的动穴和哑穴，让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说不出话的轻烟，睁大着眼，盛满泪水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悲伤和仇恨。
不过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却见到这样的一幕，少年也有些同情她。
“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报仇。可报仇那是强者才能做的事，你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你以为像刚才大声囔囔就能救到你娘吗？可你看。”少年将她的视线移到刑场外，那些被毒物咬死，或者被人踩死的尸体。
“就因为你刚才的乱叫乱喊，那些人因你而死，你的同伴也因为你害死。刚才，要不是我将人你从人群中拉出来，你现在说不定也被扔到你娘身边，和你娘一起被烧死。”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更别提报仇什么的。你现在还要大声囔囔去送死不？”
少年挑眉认真问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轻烟只有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少年伸手点开她身上的穴，再次问：“还要去送死不？”
轻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少年见摇头也算回答，便背起她，在屋顶间跳跃，往城外的方向跑去。
轻烟趴在少年的背上无声地哭泣，也不去问少年要将她带到哪去。
等少年终于停下来，轻烟看到不远处有一处温泉。少年放下她，走到温泉的一边，拿开树枝，发现原来那里还有一处山洞。
少年从洞中拿出把油纸赏衣服，走到她面前就开始脱衣服。
轻烟一惊，“娘说过男女有别，男孩子换衣服女孩子不能看，女孩子换衣服不能看。”
“什么男女有别？我也是女的。”少年解开束起的发，再脱掉身上的衣服，轻烟看到，她确实是女子，一个长得很英气的女子。
“你过来，替我抱着衣服，我去洗掉身上的血。”
天空现在细雨，虽然不大，但一直坐着很容易被打湿衣服。
轻烟走了过去，打开油纸伞，替她抱着衣服。
少女转身，噗通地跳进温泉中。
她洗掉脸上的血，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轻烟还小，不知道眼前的人纠结是何人？只是从第一眼看起，长得如此清秀的少女一点都不像刚才挥长枪，面不改色地杀了十多人的人。
在她刚才脱掉的衣服旁还放着那把带血的银枪，想起小巷里，她那灵巧的身影，轻烟想了想，开口问：“你刚才杀人的时候，没有想到什么吗？”
“能想到什么？”少女游过来反问。
轻烟小心地打量她，细声再问：“你偷了他们的东西，他们追你也是应该，所以你杀他们的时候，不觉得愧疚吗？明明错就在你身上，你杀了他们。”
“我能有什么错？”少女完全不在乎地说，“我杀人和你刚才的害人不一样，虽然是我偷了他们东西，但他们那个本来就是不义之财，而且，他们要是抓到我，一定会杀了我。既然他们这么想杀我，那么我杀他们有什么好愧疚的。”
轻烟没想到，她会将自己杀人的理由说得这么简单，有些怀疑，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少女游到她身边，忽得抓住她的腿，轻烟被吓了一大跳。
看到轻烟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少女哈哈地大笑起来，“你胆子真小。”
轻烟被她这么一吓，委屈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少女知道自己开的玩笑有点过分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开玩笑开得太过，你刚才见到我杀人的样子想必是有点怕我，但我这个人杀人是有原则的，我只杀想杀的我人。像你这样的小丫头，我不可能救了又费力气去杀。”
轻烟狐疑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信任。
少女朝着她呲牙咧嘴一笑，“我叫温锦绣，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