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2

“知道了。.”聂清然俏皮一笑,拉着他在软榻上卧下,又转身将桌上小炉熬着的药盛出来端去他跟前,“先把药喝了,喝完药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看看午饭做得如何了。”

“这药喝了也没什么作用,看不见的还是看不见。”凌邺不以为意的接过药碗,眉也不皱的一口气喝下,“很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厨房做得可及不上你万一。”

聂清然接过空碗,放在桌上,略带责备的说:“这方子是师傅开的,难不成他老人家还会害你不成?慢慢喝着吧,有个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你先休息一会儿,今天我亲自下厨,庆祝你总算能休息一个月了。”

“你倒是会打趣我,禁足都能被你说成休息。”凌邺以手抚额,无奈的摇头笑道,“你夫君我可是被皇上狠狠斥责了一顿,然后被禁足在家一个月,可不是什么休息。”

“有区别么?”聂清然反问,“刚好可以趁机休息,顺便好好把河套的事处理下,如今虽说不乱了,但你的目的都达到了吧?可以出手了?”

“你啊,就是心肠太软。”凌邺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在软榻上,微合着眸子,“我自有打算,不会让你失望。”

“好好好,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出去了。”

永嘉八年十月二十二日,似乎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寒霜,京城百姓早早的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这第一场雪会何时下下来。

伴随着寒风传来的是丞相府的消息,中秋之后就病倒的二小姐董淑莲最终还是不治身亡。丞相府上下皆尽缟素,就连远嫁江州的大小姐董淑菁都与夫婿欧阳昊一道回京奔丧。

这天,也是谋反重犯钟岫的斩首之日。许多百姓都被吸引到了刑场,去目睹了这个本该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的死亡。

与以往被判谋逆处死是罪犯总是被人所不齿不同,围观的百姓没有表现出很愤慨,甚至还有人替他不值,明明有大好的前途,为何非要弄出这种事。

城中百姓都被城里这两场大事吸引过去,本就人烟稀少的城郊更是看不见丝毫人影。萧瑟寒风呼呼作响,凋零的叶子三三两两在地上打着转,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如今只见枯黄的枝桠在风中颤抖,寒鸦沙哑着嗓子,在天空划出哀婉的弧度。.

京城的冬天已经来临了。

原本荒无人烟的树林中出现一驾毫不起眼的灰色马车,在这片萧索的背景下几乎分辨不出来。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驾安静行驶的马车。树林尽头,两匹黑色骏马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都静静看着正在靠近的马车。

马车在两人跟前停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门帘,手的主人走下马车,单膝跪下,朝马上的人行礼道:“草民谢侯爷和夫人成全。”

“民女也多谢侯爷和夫人成全。”洗尽铅华一身布衣的董淑莲也走下马车,朝马上两人叩首。

聂清然挑眉而笑,看着眼前一对璧人道:“我们也是有私心的,并只是出于善心成全你们。如果钟公子没有答应侯爷的条件,我们也断然不会帮你们离开。这一点,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

“不论如何,侯爷与夫人对草民二人恩同再造是事实。此恩此情,草民没齿难忘。”钟岫再次叩首,沉声道。

“二位请起。“聂清然敛去笑容,翻身下马与两人面对面站立,正色道,“如今这一走,你们两人再也不是尊贵的京畿营右路先锋和丞相府小姐,这世间也再无钟岫和董淑莲两人,你们可想清楚了?”

钟岫与董淑莲对视一笑,眸中尽是柔情。聂清然知道两人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些名誉,可还是希望他们能更确定自己的心思。

“不论是奔雷剑钟二或是京畿营钟先锋,草民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一次。如今能抛却所有的世俗杂物,真正的放任自己去依照自己的心去做一件事又岂会后悔?这辈子只要有小莲的陪伴,就算一辈子无名无姓也心甘情愿。”

“民女也一样,与其呆在一个只想着如何利用女儿钻营权术,没有丝毫亲情温暖的家里,民女宁愿跟着钟大哥浪迹江湖,泛舟四海。只要有钟大哥在的地方,就是民女的家。”董淑莲微红着脸庞,却还是坚定无比的看着聂清然的双眼说道。

“如此甚好。”聂清然点头赞道,“也希望你们俩摆脱世俗的羁绊后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一直骑在马上的凌邺也下了马,走到两人跟前,黝黑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感情:“本来此事并不是如此解决,但清然强烈坚持,本侯只得依照她的想法而为。不过本侯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要走,便走得干干静静,再也不要踏足天曌一步,更不要与旁人谈起你们的身世。否则的话,别怪本侯心狠手辣。”

“草民二人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决然不会乱说。一旦离开天曌,就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侯爷的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又岂会陷侯爷于不义?”钟岫双手抱拳,眸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凌邺点点头,不再言语。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待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聂清然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谢侯爷和夫人。”钟,董二人再次行礼,随后十指交握着走上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给予他们太多荣耀却又吞噬他们太多年华和感情的城池。

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聂清然突然似有感而发的开口:“其实像他们这样也不错,抛开所有俗事牵绊,和心中那个人携手离开。从此以后天地浩大,任我逍遥。不必再参与到那些权谋计策中,日子也会过得很轻松吧?”

凌邺看她一眼,淡淡道:“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每个人肩负的责任也不同,自然所选的道路也不会一样。这条路或许是最适合他们的,但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条路。如果现在让你放弃星月宫的一切,然后远走高飞,你放得下么?”

“放不下。”聂清然虽然面有挣扎之色,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口,“当日既然接了星月宫主一职,就知道要担负怎样的责任,我放不下,也绝不会放下”

“这不就是了?”凌邺嘴角咧开一丝笑意,“我们是一类人,都是定下目标就会坚定不移的向目标走的人。或许前路坎坷,荆棘密布,可是天性让我们即使再苦再难也会走下去。所以我们不可能学他们什么都放下,然后远走高飞。如果这样做了,那我们也就不是我们了。”

聂清然阖了阖眸子,长叹一声。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向往和眷恋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是属于星月宫主的坚定和锐利。

“不过所幸的是。”凌邺伸手搂住她略显单薄的肩膀,目带温柔的望着前方,“所幸的是虽然这条路很苦,至少我们有彼此陪伴在身旁。不管前面要面对多少暴风骤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对我们来说也是瑶池仙境。”

心底的那根弦再次被触动,聂清然侧过身,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慢慢的重复着他的话:“所幸的是虽然这条路很苦,至少我们有彼此陪伴在身旁。不管前面要面对多少暴风骤雨,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对我们来说也是瑶池仙境。”

凌邺张开双臂抱住她,静静地感受来自她的情意。不论以后的路怎样,只要她能在身边,那就是天堂。

灰色的马车在小道上疾驰,在干燥的地面上扬起阵阵灰尘。紧紧抓着车壁以防被颠簸出马车的董淑莲不明所以的问一路都在快马加鞭的钟岫:“钟大哥,为什么赶车赶得这么急?难道后面有追兵么?”

“没有追兵,侯爷安排的事不会有任何差池。”钟岫皱眉答道。

“那为什么我们要这么着急的赶路?”他的回答让董淑莲更糊涂了,既然没有追兵,为什么还赶车赶这么快,虽然越远就越安全,但也不用这么急吧,好几次都差点把她甩出马车。

“皇上和你爹都以为我们死了,不会派出追兵追我们,我担心的是侯爷的暗卫。”

“什么?你的意思是侯爷会出尔反尔,派人来杀我们?”董淑莲大惊失色,抓着车壁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我不知道,但是就我所知,侯爷并不是一个会让知道真相的人完好无缺的活着的人。”

“那那,那夫人呢?她看上去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啊。”董淑莲睁大眼睛,惊惶失措的问。

“夫人是不会,可不保证侯爷不会背着夫人做啊。”

“啊,那我们快赶路吧。”董淑莲被他的推测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希望他能更快的赶车,尽早逃离定北侯的势力范围。好不容易能有新的开始,她不想这么早就死

后人回想起来,永嘉八年真是个多事之秋,继寒霜那日的大事之后,大雪这日又发生了一件让全京城的人都惊讶万分的事::一向恩爱有加的定北侯夫妇居然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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