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何苦相忘

听得斐安茹这声打着颤音的呼唤,斐老夫的身子明显一抖。她快走了几步,不过腿脚发酸发软,整个有些往前冲险些要摔倒。斐夫吓得连忙搀紧了她,眼神却是不断地往斐安茹身上扫。

这会儿都是四月底了,斐安茹身上去还裹着厚披风,满院子的春意盎然。却把斐安茹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斐夫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刑姑姑连忙张罗伺候着这祖孙三进了屋子,带着其他宫都退下了,只留她们屋子里说话。

当屋子的门被关上后,斐夫搀扶着斐老夫坐到了主位上。

“跪下!”老者刚坐稳,便冷声喝了一句。

斐安茹不敢忤逆,连忙跪了下来。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让她不由得畏缩了一下。经过三日的休养,她虽然能站稳了,却因为没有药材的调理,离开床时间长久了,她就会浑身冒冷汗,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说说错哪儿了?”斐老夫并没有兜圈子,她看着斐安茹面无血色的模样,也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不过教育还是所难免的。

“孙女不该一时想不开就自缢,最后还没死成,让皇上派把您和母亲唤过来,丢了斐家的脸!”斐安茹轻轻挺直了脊背,她低垂着眼睑,声音虽是不高,不过语调却毫无闪躲。

斐老夫盯着她仔细看了看,低声道:“的确,若是这回死了,还算一了百了。偏偏没死成,就得好好地活着。是斐家女,生死荣辱都牵连着斐家,这回死不成也没有下回了!”

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严肃,她肃着一张脸,语气虽然极为严厉,但是瞧着斐安茹不停抖动的身体,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闪过几分疼惜的神色。

“去扶她起来吧!”斐老夫轻叹了一口气,冲着斐夫使了个眼色。

斐安茹抓住斐夫递过来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膝盖却是一软,险些再次摔了回去。

“茹儿。”斐夫瞧着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鼻子更加酸涩难耐,不由得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搂了她一下。

斐安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依然还抑制不住地发抖。斐老夫再次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茹儿,当初爹以林枫的前途威胁,让入宫的时候,便不大同意。不过既然此刻已然进宫,再如何懊悔都于事无补。这回会和娘求皇上,让留宫中。皇上对斐家如何,心里头是清楚的。如此落了皇家的面子,斐家也不可能再送进别的姑娘来了。成败就只能寄托于一身上!”斐老夫的口气明显软了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斐安茹还没侍寝,就上吊自缢了。这大秦的后宫中,还是头一遭,绝无仅有。这要是传出去,不仅是落了皇上的面子,整个皇家也都为此受到非议。

“祖母,皇上已然同意回府了,难道就不能平静地回去么?非要留这里,跟这些成天争抢着不知所谓的宠爱?更何况皇上根本就不可能再宠爱于,只是这深宫里守活寡?”斐安茹再次听到有提起那个的名字,顿时心就跟着颤了一下。

她原先淡然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脸上忽然浮现出极其悲伤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恳求,眼眶早就红了,伸长了手臂似乎要拉住斐老夫的衣袖。

只是斐老夫却猛然地站了起来,跨了一大步走到她跟前,扬起手就甩了一个巴掌到她的脸上。

“啪!”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室内回响。

被打的斐安茹还有一旁的斐夫,都被惊到了。斐老夫一向自持身份,从来没有拉下脸来打过,这回却是亲自动手扇了斐安茹。

“深宫里守活寡这话也敢说!这一趟父亲本来是不让和母亲来的,准备把接回家随便指个嫁了,那林枫的前途父亲也准备毁了一了百了。免得个大姑娘家丢现眼,整日想着私奔之事!平日里教的那些规矩,是不是都被狗给吃了!”斐老夫抬起食指,颤抖地指着斐安茹的脸,气急败坏地喝骂道。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态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被这个从小养身边的嫡长孙女给气到了,她不是不通情理之,可是斐安茹当初被她爹一吓唬,乖乖地来了后宫。既然已经认准了这条路,就该走下去。哪有反悔之理?

“祖母,父亲真这么说!”斐安茹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毕竟她是嫡长女,得父亲疼爱也是多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被放弃的一日。

斐老夫冷笑了一下,斐夫的搀扶下,又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当初总督府的时候,要是这般寻死腻活,或许爹还可能松口。现如今到了后宫倒是本事了,既然撕破了脸皮,不顾皇上是否会迁怒到总督府了,爹还何苦顾着!”斐老夫显然也是变得激动了几分,话音刚落,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斐夫连忙抬手轻拍着老夫的后背,她好几次想张口说话,无奈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边是她的婆母,一边是她的骨肉。哪一边都是有苦说不出,哪一边又都是倔脾气。可怜她夹中间,只有沉默的份儿。

斐安茹的心底一慌,也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涌出了无限的委屈。许久未曾长辈面前失态的她,竟是“吧嗒吧嗒”地落起泪来。她毕竟才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再是心机深沉,也依然天真稚嫩。

家中,父亲就是天,她被吓唬了,自然只有慌乱无助,从了他的意思进入后宫。若不是有了沈妩那样大的羞辱,之后再是猛地激将了一回,她也不会有自杀的勇气。

斐老夫见她服了软,心里头也不好受,长叹了一口气。暗自摇了摇头,总认为她教出来的孙女,聪慧有加,能看透世间凉薄。原来也会被情所困,被未知的恐惧所吓倒。

“茹儿,这个世间,最容易的便是破罐子破摔。对于一个来说,她最容易杀死的便是她自己。瞧,已经体会到了,这样容易的事儿。”斐老夫的语气再次缓和了下来,她边说边站起身,借着斐夫的搀扶,慢慢地走到了斐安茹的身边,抬起手摸上了她的脖颈。

斐安茹的脖子上还有一条十分清晰的印记,那是三尺白绫所留下的痕迹。斐老夫和斐夫根本不敢把目光往上面扫,越深刻的印记,就证明斐安茹当时求死的决心有多大。她们险些就失去了这个守礼懂事儿的茹儿。

“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这世间艰辛。特别是这后宫,要学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杀死别。祖母知道虽面冷,不过终究是个心善的孩子。们斐家也不求闻达于诸侯,只需尽最大的力量替皇上守好新贵的势力。至于林枫,好孩子,忘了他吧!无论他以后荣耀显贵,还是战死沙场,亦或是娶了旁,都再与无关!”斐老夫颤颤巍巍地蹲□,轻轻扬起头看着斐安茹,像是一种安慰。

斐安茹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低下头,双手捧着脸,嚎啕大哭。

斐家曾经给皇上一个安乐窝,皇上登基后也给了斐家无上的荣耀。现皇上和斐家都急需一个共同的联系,来继续维护彼此之间的利益。那个联系,便是斐安茹。

不要她得宠,只要她活着,安稳地享受皇上日后给予她的高位。偶尔替新贵这边挡下刀剑,就足够了。可惜,却得用她的爱情和所有的美好年华来维护。

斐安茹殷切的哭声,像是一把破空的长剑,让心里一惊,紧接着发凉。刑姑姑带着几个宫女站门外,少女悲切的哭声一清二楚地传到了耳朵里。却没有说话,这后宫中,每日都有女子哭泣,或妥协或失利。她,也不过刚开始罢了。

直到斐安茹的声音沙哑,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

斐老夫和斐夫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只叮嘱她好好休息,亲自扶着她上了床,捻好被角。这才相互搀扶着出了储秀宫,因为她们知道,这一回斐安茹不会让失望。

龙乾宫里,皇上也早就等着这二位夫。三外殿之中,说了两柱香的时间,斐老夫和斐夫便告辞了。

待李怀恩将二送出宫后,回来的时候,便瞧见皇上撑着下巴,暗自失神。

“皇上,两位夫已经出宫了。奴才是看着她们的马车走的,斐大派了不少的侍卫护送,安全得很!”李怀恩轻轻行了一礼,将声音也压得低些,似乎是怕吓到皇上一般。

齐钰紧锁的眉头轻轻舒展开了,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李怀恩,有朝一日,大秦后宫的宫规必定要改写!多少的好女子,就葬送这里!”男忽然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透着几分冷意。

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他随口一说般。不过李怀恩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杀气,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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