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精分
庄妃娘娘东山再起,从南内回永安宫了!
不但回去了,而且回去得还很嚣张,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马十公公亲自过来揭开的封条,害怕手不够用,现调用了皇城里的杂役宦官们进来清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尘封了三个月的永安宫正殿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徐娘娘本是坐着轿子从清宁宫回来的。她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皇四女也被送回了永安宫里,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后给孙女的大量赏赐……南内?南内是什么,还有记得住吗?
这消息就像是一把野火,迅速地烧遍了整座宫廷,不论是咸阳宫、长宁宫,还是六局一司办事的小衙门,甚至是现正开课的内书堂,都是正传说着徐娘娘的传奇事迹——不愧是创造传说的女子,徐娘娘从入宫那天起,走的就是一条极为高端洋气的路线。现连去南内都能再给她这么扬眉吐气地折腾出来,徐娘娘的能耐,让不佩服都难!
咸阳宫的何惠妃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她问新官,“说的可是真事儿?”
“真真儿。”十一二岁的孝已经是精灵得很了,跪地上清脆道,“听尚寝局的姑姑们说起来,立刻就给您报信儿了。皇爷传话,令她们这几日都不必送牌子过去,说他会永安宫……”
有些事情,领导不打招呼,底下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皇帝去永安宫小住的时候,,但皇帝不发话尚寝局也必须继续去白做工。直到后来才是形成默契,皇帝去永安宫时她们就免去了一桩差事。现再打招呼,可能是皇帝想起来偶然一吩咐,但却也足以看出徐娘娘现和皇帝的关系到底如何了。
牛,真是牛。何惠妃都惊得半天没说话,才笑道,“确实是有本事……罢了,本来还想去看她呢,这会儿大哥随时过去的,就不去了。——送点东西去,表表心意也就是了。”
惠妃身边的老,多数都被她打发走了,现服侍的全是后来才进来的新,也并不贴心,惠妃说什么,哪敢有反驳?虽费解,还是按着她的吩咐,打点了一盒礼送去。
徐循这里接了礼,打开一看是一盒上好的归身,花儿还有些纳闷呢,拿着礼单走进来要给徐循看,皇帝却坐得近,一伸手接过来,看了倒是一笑,“仙仙又和开玩笑了,这丫头真是鬼灵精,当了娘也改不了这好弄的脾性。”
送了一盒当归,当然是‘贺归’的意思,是当归的中部,好像又可以理解成‘终于回来了’。何仙仙出手真是俏皮得很,她的担心和放松,也从这一盒子礼物里表现了出来。徐循心底虽然还残余少许因点点而来的不快,但亦感受到淡淡的温暖,她含笑说,“只怕是莠子长大,她做外婆了,这性子也还是改不掉的。”
点点这时刚醒来不久,两都没心思多说何仙仙,徐循忙着逗她说了几句话,不想,虽然钱嬷嬷极力保证,说点点每天还是会要娘,但现见了亲娘,点点反而有些怕生,反而嚷着着是要找祖母,姆姆、姆姆地叫了几声,徐循火气又被叫上来了,只是强忍着不表露出来,免得吓坏了孩子。只把点点抱怀里,逗了一会,点点也就不要祖母了,看到爹来,就从徐循身上歪过去,扑到皇帝怀里,长长地叫道,“爹——”
“哎!”皇帝高兴得很,把点点抱高了笑道,“想不想爹啊?”
女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都很强的,点点虽然还只会说单字和短句,但已经很懂交流了。“想——”
顿了顿,没头没尾又来一句,“四喜丸子!”
众不禁大笑,皇帝忙令,“今晚就做四喜丸子给她吃!”
看点点精神头还好,话也说得很灵醒,可能是真的没什么后患,徐循心里的火气才渐渐地下去了,因点点要吃奶,被抱下去了,她便起身服侍皇帝洗手吃晚饭。一边舀水,一边就问道,“大哥,宫里柳知恩呢,去哪儿了?不是说前一阵还管着宫里吗?怎么,因为小吴美闹那什么肚子疼,您就把柳知恩调开去服侍她了?”
永安宫里的,对柳知恩的去向当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小吴美前脚闹了不舒服,后脚就被搬迁出永安宫了,柳知恩也随之销声匿迹——刚开始听说原委,她还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柳知恩又没有加害小吴美的必要,也不可能被她坑,倒又还是暂且放了点心,索性直接来问皇帝。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徐循的问题,而是笑道,“才出来就惦记着柳知恩,怎么,没他就不行啊?”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算好还是不好——毕竟是没有练过,但徐循很庆幸自己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那种,听了皇帝的话,她根本都没有特别的反应,而是很自然地说,“那当然了,他是永安宫大管家啊,没看,少了他,下们都没头脑了,就这么几间屋子,这都掌灯了还那收拾。”
皇帝肩膀的线条似乎是松弛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徐循的错觉,他撇了撇嘴,“那可就是的不是了,虽说底下是好使,但这个做宫主的也不能没了成算,家务心里还是要有数的嘛,别帮,能帮多久?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来去去,自己心里有数那才是好的。”
云山雾罩、弯弯绕绕地说了一通,就是不说柳知恩去哪了,徐循手心发凉,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脊背的汗,她道,“……就是懒呗,您也知道的。——说真的,他这是去哪了?该不会是对小吴美下手……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吧?”
皇帝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多大的事啊,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了。”
徐循心里越着急,就越知道现也不能显露出着急来,她总觉得皇帝好像观察她的表情。——如果不是这事实太不可思议的话,她……她简直会觉得皇帝好像介意她对柳知恩的感情。
先不说这介意有多无稽,皇帝的醋意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柳知恩又是说一声杀,连理由都不必有,拖出去就能打死的宦官,现且还音信全无,皇帝说吃饭,徐循根本都不敢多问一句,她立刻就把所有的担心全都压到了心底深处,见膳摆上来了,便转开话题,“也是有一阵子没吃着自己宫里的私房菜了……四喜丸子做出来了没有?”
皇帝看她拿个调羹那自己撇四喜丸子汤里一点点浮油,不禁道,“这点油就不必撇了吧,就是要撇,拿下去让撇不就是了吗?还不过来安生吃饭。”
徐循撅嘴道,“不要,要自己撇……孩子刚病起来呢,吃得清淡些好。”
当娘的三个月没孩子边上,孩子偏又还病了……徐循心里多难受,是可想而知的,皇帝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摇摇头叹道,“那也捞一个出来拿水洗洗呗,多省事啊,正好,孩子病了也不能吃太咸。”
点点喊四喜丸子,估计只是为了好玩,徐循夹了一筷子给她,她嚼吃了一会儿,便吐出来嚼过的渣滓,还拿手捏了要玩。忙被众制止以后,便挥舞着手脚看着徐循笑,别说徐循,皇帝都被她的笑闹得没脾气,直道,“要玩就让她玩嘛,一会儿抱去洗手就是了。”
“那多脏啊。”徐循到底是盛了一点点饭给点点捏着,点点又把饭粒甩得到处都是,连皇帝脸上都挨了一粒,皇帝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真是有劲,瞧她的小胖胳膊,舞起来呼呼的。”
如是平时,点点这样淘气,徐循也要放下脸的,但今日一个是久别重逢,还有一个是孩子才病过,顽皮都当活泼了,她和孩子简直分不开,吃过饭又抱着陪玩了积木,打拨浪鼓,看画儿,孩子很久没见爹娘,也是兴奋得哇哇大叫,到二更才困得闹觉,徐循又和皇帝两个陪着送到厢房,看着睡着了才自己回来。
宦官们已经全退出去了,屋内除了几个上夜的宫女以外,并没有别。徐循领着花儿一道要服侍皇帝洗漱,皇帝道,“天热了,出汗,洗个澡吧。”
大家只好又传热水,徐循也一身是汗,她让打发皇帝洗澡,自己预备着去后头净房也冲一把,不想皇帝道,“不来吗?”
皇帝的恩宠那是好事,一般只要身体情况许可,没有会傻到拒绝。徐循自己也挺喜欢做这事的,今日是她第一次对皇帝的求欢感到别扭,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想——皇帝是个很精明的,自己若是表现失常,可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她又实是忍不住惦记着柳知恩的去向,担心着他的安危……虽然说柳知恩毕竟只是个宦官,已经不算是男了,但毕竟也是个雄的。心里惦记着一个,和另一个做着亲密的事,怎么说怎么令觉得不得劲。
“都闹腾一天了。”她婉转地说,“这会儿再一起洗,什么时候才能睡啊……再说吓出一身冷汗,身上脏呢,分开洗吧,一会儿上了榻再说……”
皇帝盯了徐循一眼,好像又是起了点疑心,徐循摆出无所谓的姿态,特意显得莫名其妙的,让他来看。——就看他能看出什么来。反正,她和柳知恩清清白白的,可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事。
分开洗漱过了,滚一张床上的时候,皇帝忽然又不着急做那事了,他曲着手开始和徐循讲故事,“进南内的时候,宫里的变化可不算小。”
徐循就帐子里把整个‘太后智计巧教子,美害终害己’的故事给听完了——除了太后找柳知恩问话的事,她先猜到了一点以外,别的什么贵妃闹自杀啊,小吴美栽赃陷害之类的事,真是和故事一样的,徐循听得都觉得,这真是几年里的事几个月里一发闹出来了。她做太孙婕妤那几年,太孙宫里哪里出过这样的事?
当然,对柳知恩的情况她就更感到棘手了——怎么说毕竟是犯了错,而且较真了说,死罪也不是没先例的。偷听、传话的罪过,放宦官头上尤其是不可原谅的,皇帝就是先把柳知恩杀了,她也没法和皇帝闹。怎么闹?道理根本就皇帝这边。
“放心吧。”也许是看透了她一脸的言语,皇帝倒是没有再吊徐循的胃口,“就念他舍身为主这一点上,也不会杀他。不过,柳知恩已经不适合身边服侍了。”
徐循先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只要还有命,总有下文。
“知道,他做得不对……”她用手指皇帝肩膀上画圈圈,“但怎么说,他平日里清廉自守,也没打着的名号外头招摇撞骗。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自己,真是一片忠心为主……唉,说到底,是太不懂事,那天……”
“好了。”皇帝忙叫停。“别绕来绕去,又怪身上了。”
——徐循会去南内,说到底还不是皇帝不够体贴、不够了解徐循?
徐循笑了一下,改了话口,“反正,不是因为们,柳知恩也不至于去偷听,也不至于向老家透气……”
她不禁是叹了口气,又想到了点点,“要不是任性,不出这样的事,柳知恩就不会冒死犯错……也是任性,还想继续南内躲清静,倒是带累了女儿受罪,对不起孩子。”
“这话说得。”皇帝倒是冷笑了一声,“难道别的错处,都要怪到身上来不成?连自己这一岁多一点儿的孙女都拿来利用的,难道是?”
徐循心里就算是再埋怨太后,也不能这时候附和皇帝,她闷着头没有接腔。皇帝扫了她一眼,嘿嘿笑道,“怕还不知道吧,胡氏去位以后,满拟以朝中动向,必定会有请立皇后,可朝廷里却是风平浪静,只有零星几封奏章……猜这是为什么?”
徐循怎么知道?还是皇帝自己揭盅,“英国公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
英国公是文庙贵妃的亲哥哥,现敬太妃的亲爹,这两个太妃都住清宁宫里,可以说是看太后脸色吃饭。太后和她们的关系,也一直都很良好。
徐循说不出话了——太后口口声声,只要皇帝自己‘看清楚’以后,还要立孙贵妃,她便不会阻止。这是她自己对皇帝说的话,可看她的做法,是压根没断过插手啊。影响英国公前,让点点‘生病’后,一个是打压孙氏,一个是把‘还南内受苦’的自己撮弄出来。为的还不就是抬举自己和孙贵妃龙争虎斗吗……虽然太后的理解里,皇帝对她徐循的看重,还不至于到尽释前嫌把她放出来的地步,但如此严重的顶撞过后,皇帝还能对她留有这么多的情分,太后肯定是要拉拔她出来,和孙贵妃争夺皇帝的心。
这些手段,平心而论不能说是很过分。尤其现点点没什么后遗症,可见所谓的‘病’,应该也是可控的手段,如果徐循真的想从南内出来,真的想做皇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感激太后拉拔她,当然也不会和皇帝透露一星半点。皇帝没准还真能被糊弄住也未必,毕竟,点点身边的服侍可都是徐循的手下,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再说,孝子生病也是常事,他没准根本就不会生疑。
但太后没想到的是,徐循根本就不想从南内出来,根本就不想当皇后……有了后事,前事的意图便是昭然若揭,没什么可分辨的。现皇帝谈起她的口吻,已经是有点生气了——就是亲妈,也不能把当狗耍着玩吧?明面说一套,私底下做一套,是有点没意思。
“还让琢磨……琢磨个屁啊。”皇帝愤愤地说,“这都禁不起琢磨,越琢磨就越没意思,她自己第一个就是最禁不得琢磨的!”
他顿了顿,忽然又叹了口气,也承认道,“孙氏就是第二个……这满宫里真的禁得住琢磨的,又有几?”
“这……”徐循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皇帝刚才说孙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暗地里有点嗤之以鼻,但却又不好说什么。背后臧否别,毕竟是很不厚道的一回事——而且皇帝听起来是很吃孙氏这一套的,她就更不能多说了。
可没想到,皇帝现居然还说了这话,语气还是这么冷淡。徐循就想问了,大哥,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到底咋回事啊?能统一一下风格吗?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困惑,皇帝笑了一下,倒是主动解释道,“毕竟是小家出身,不会明白的……唉,其实也就是不会明白了,啊,就是一朵奇葩。”
“又奇葩什么了。”徐循困惑得不行,“到底说什么啊。”
“还不懂吗?”皇帝点了点徐循的鼻子,“大哥就是一块肥肉啊,都想来咬一口。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除了祖父以外,就没有不想要从身上获让处……”
他忽然冷冷地笑了一下,“以为不清楚吗?其实,都清楚。”
徐循想要举出一个反例,但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个,只好语塞以对。皇帝又道,“不过是得了的喜欢,富贵权势就已经唾手可得,如果能操控呢?能左右的思想呢?这里头蕴含着多大的利益,小循想得到吗?不会以为娘和孙氏就是唯独两个想要操纵的吧?从情感,从利益……想要直接影响的多了去了,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嘿,不要以为看透了以后会感到失望,一点都不会,这世上除了祖父以外,没有哪个家里是不想从身上得到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皇帝话里的失望,是如此的鲜明。一时竟令徐循也为他感到难过。——这是一种很稀有的情绪,她对皇帝的多种情感里,简直罕见到凤毛麟角。
也许,他发觉真相之前,对太后和孙贵妃,也都还是存着美好的想象吧,皇帝心里,这世上即使所有都只把他当作获取富贵的工具,只怕这两个也将是例外。自己琢磨清楚时的那一阵难堪,徐循光是想想,都为皇帝尴尬难受。
她低声说,“其实,她们也不能说是……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知道。”皇帝爱怜地摸了摸徐循的脸颊,他说,“毕竟还是娘,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些心机以外,她们毕竟是要比别更乎。心里到底还是爱,还是有的。也一样,还是乎她们……唉,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皇帝,也理解她们……”
这自相矛盾的话语,就像是交织着的爱恨,经纬已经乱成了一片,根本都分不清楚。皇帝嘿地一笑,自嘲道,“所以说,有些事想太深实是没有意思,是不是?可恶娘又一定要逼去想……好了,现想清楚了,日子还怎么过?这宫里有一个是不求着,不想从身上得到些什么的?”
他的语调居然还很调侃,好像这是个很离奇的笑话,可徐循听心里,余下的只有难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这样说……”
然而,一句该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她也求着皇帝,她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有求过,她也想从皇帝的身上得到什么。即使现没有,但曾经她是有的,曾经她是极为狂热地希望能从皇帝身上得到一个儿子,她从中能得到的好处,大了说有不必殉葬,小了说有未来的太后尊荣……这些思绪,宫里谁没有过?她徐循也是俗,自然不能免俗。
皇帝替她说了。
“其实还是有一个。”他说,又摸了摸徐循的脸蛋,大拇指珍爱地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从来都没有和求过什么,有的,都是自己主动要给的……所以越不求,就越要给更多……哈哈哈,气死她们。”
他的情绪今晚显然是有些波动,很多话都说得是太极端了点,才刚高兴起来呢,又是一皱眉,“唉,可是给的太多了,又是中了娘的下怀。嘿,这家务事,果然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徐循也快被皇帝给绕晕了,她也不知道皇帝如何会得出上头的结论,又是何时得出的。只好跳过不追究,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依看,这些……这些丑态,无非是因为后位出现变动,难免引来种种角逐。不论立谁,又或者是不立,总要是拿个态度出来。自己一直不表态,她们就会一直生事一直努力,不烦,……都烦了,这事和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就因为太后要说一句立,到现最倒霉的还是和点点……这池鱼之殃,遭得也太无辜了吧?”
说到最后,难免也抱怨了两句,方才续道,“朝堂里,勾心斗角更为激烈,官员们想从身上得到的更多,都能镇得住场子。稍微用点心思,难道就不能平定宫里的乱象了?要说,太后娘娘有句话说得很对,从前是太不琢磨后宫了,不把妃嫔们当个来看,理所当然地就指望她们安分守己、心悦诚服……现明白了、懂了,难道还不能让宫里平静下来吗?都三个月了,立谁不立,倒是有个主意啊。真要立孙妃,难道英国公不上表,太后不愿意,就不立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太后毕竟有过许诺,立后的事要随皇帝心意。私底下搞搞小动作是一回事,明面站出来反对皇帝,那就是把自己说出来的话舔回去,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徐循都不相信了,皇帝会想不出办法来立孙氏?光是她就能想出一百多种办法——封赏孙妃家,封得厚点,次数多点呗,上表请立孙妃的,加官进爵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让官员们看到了好处,这又不是什么丢的事,到那时候,英国公上不上表,还能拦得住谁啊?
“说得是。”皇帝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后位只要有了一个结果,宫里也就自然而然,能安静下来了……可说,现立孙氏,是顺从了她的胁迫,不立孙氏,是顺从了娘的操纵……偏偏这两都不想让她们太得意,说,该怎么办好呢?”
徐循现已经是完全弄不懂皇帝的心了,不想让太后得意这很好理解,换做是她自己的娘这么搞她,徐循肯定也得怒。但问题是,皇帝不都看破了孙贵妃的哭闹其实也是一种手段——不管多情真意切(徐循相信孙贵妃哭得肯定是情真意切,而且她当时也的确是不想活了,都到那份上了,失去皇帝她还怎么能活得好?),但这种真情的表露一样也是一种手段,不过比较高超而已。难道皇帝都没觉得受伤?还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手段,还会因为孙贵妃起码手段里注入了一点真情而感动?
真要那样的话,也太……ji、ji、贱了吧……
徐循有点怀疑皇上是不是这么贱,但想到静慈仙师,又有点无语,何仙仙如何她不知道,起码静慈仙师以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自己的手段里,注入过什么感情……
她索性就完全不去琢磨皇帝了——她觉得皇帝肯定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实,肯定是这些事造成了他对孙贵妃看法的改变。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只能顺着他的预设条件往下说。“那就立个新?”
哦,立新其实也是太后的胜利,徐循干脆乱扯了,“立个太后娘娘也不喜欢的嘛,那不就大家都不得意了?”
皇帝哈哈大笑,“那也太胡来了吧!”
“罗嫔如何?”徐循越想越觉得好,“生了太子,也是名正言顺,是贵妃宫里,太后肯定不喜欢,贵妃被摘了桃子,当然也不会高兴……”
“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皇帝被逗笑了。“立罗嫔?娘不知要多高兴,罗氏就是没想过要压孙氏,只怕都能被她鼓动出这个想法来。那是夺子啊,当罗氏心里会没恨?”
“那就给孙贵妃再加封,”徐循已经完全是开玩笑了,“记得以前学宫规的时候,嬷嬷说过,高皇帝年间,好像有个皇宁妃,还有过皇淑妃……也来个皇贵妃呗,这一来表明了态度,罗嫔乍然上位,哪敢动根深蒂固的皇贵妃啊。”
“……要的是宫里的安静,不是争斗。”皇帝无语了,“说说,就按的这番布置,宫里能少斗吗?三个女一台戏,这台戏可唱得大了……就是胡说也得有点道理嘛。”
徐循也不再胡说八道了,她帮皇帝想想,也觉得头痛——如何能同时得罪这两个女,还真是难题。
“那……打算怎么办啊。”想不出结果,只好问皇帝了。“就这么继续混着?”
“不。”皇帝很神秘地笑了一下,有点窃喜地道,“打算好了,现正安排——过个十多天,就要出去巡视边防去,这一去,可不得几个月再回来。”
如果徐循口里含着有水,现估计都是要喷出来了。
这就是皇帝的锦囊妙计?这也是实是太……太……太不负责任了吧!宫里继续斗没关系,看不到就当作是没事了……
想到皇帝走了以后宫里可能发生的争斗,徐循要出口的吐槽一下就被她憋了回去。
“大哥。”她谄媚道,“要不——把也给带上吧?”
徐循表情的变化,皇帝哪看不清楚?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真是没话说了!”
不过,对徐循的提议他却是毫不留情地予以否决。“巡视边防不是开玩笑的,祖父去世已有几年,昔年被他的威名撵到草原深处的蒙古,很多都是蠢蠢欲动。边防并不能算是很太平,这一行,不适合带女的。”
“啊……”徐循不由得好一阵失落。“那好吧……”
“知道怕什么。”皇帝倒是帮徐循分析了起来。“放心吧,一走,她们争的对象都没了,宫里自然也就能安静下来……娘就是要用争夺后位,都出门了,争个什么?”
徐循一想,也是,再说,她也的确放心不下点点。虽然现,理论上来说太后已经不会再用点点达成什么目的了,但徐循已经不可能再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任何一个,就得她眼皮底下看着,她才能放心。
“那也好。”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有点困起来了。“安静几个月,是几个月……大哥,睡吧?”
“嗯,睡了。”皇帝也打了个呵欠。“嗯?怎么真就不问柳知恩的去向了?”
问啊!怎么不问!想问得很啊!
徐循都快咆哮出声了:这不是好像不希望问吗?
忙了一天,她是真的困了,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揣测皇帝的心思,可柳知恩三个字一出来,徐循的睡意都蒸发没了,这种极致的兴奋和疲倦交织的感觉实很令不舒服,她揉了揉眼睛,不敢流露丝毫意,只是困困地说,“想啊……怎么说也跟了几年,又是为遭难的……可不说,有什么办法。”
皇帝好像是认可了她的理由,他笑了一下,揭开了谜底。“他去南京司礼监了……怎么说也跟了几年,又是出于忠心为遭难,怎么会为难他?如此忠心的奴婢,当然要厚赏了。”
徐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压下了心中浮现的种种复杂情绪,只留下纯粹的喜悦迸发了出来——柳知恩不但活着,而且还没有被打发去受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那就太好了!”她翻过身来趴皇帝身边,“早就说,柳知恩的能耐,留永安宫管这点小事也是屈才……现不都说着要迁都回去吗?嘻,到那时候,南京司礼监岂不是要重用?他终于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是不是对好?”皇帝赏鉴着徐循的表情,有些得意地翘起唇角。
“是。”徐循很狗腿地谄媚。
“好哪里?”某不满意。“说出来。”
“好……好为坏了规矩……”徐循只好看着皇帝的表情,闪闪缩缩地说,“还为还了欠柳知恩的情……”
吵架时,她是拿自己学的规矩来压皇帝的,可现却不能因柳知恩坏了规矩而大义灭亲,反而还为他的提升高兴,其实说起来是有点伪君子的嫌疑。不过皇帝并没有介意,他反而高兴地笑了。“对好不好?”
“对特别好。”这句话,徐循是复读得真心实意——皇帝对她真的没话说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要求什么。“大哥对好得……没法说了。”
“消气了没有?”皇帝哼了声,很拽地问。
“消气了消气了。”徐循不敢和他说本来就没气,只是顺着他的话一路往下讲,抬起头对他尽量笑出八颗牙。
“不要那样笑,脸都揪成一团了。”皇帝用力地捏了捏徐循的下巴。“现喜欢吗?”
徐循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她只好把头埋到了皇帝的胸前。
“喜……喜欢吧。”她还打了个磕巴,这是徐循没料想到的。
还好,皇帝理解为害羞了。“大点声。”
徐循就拎着他的耳朵往里喊,“喜欢!”
皇帝这下是真的满意了,他翻过身抱着徐循,把她压了身下,轻声说。“嗯,小循,也很喜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