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之前

昭平的东北侧有三座山。

一座是青峰山,上面有隶属言止义掌管的尚武院。尚武院每年十二月开始招生,里面多是贵族子弟。

凡是成绩好的,皆有可能进入佻褚的朝廷,说白了,便是各家培植自身势力的地方。而掌管了尚武院的言止义,必然成了众多势力巴结的对象。

这便是言坤立偏心言止义的地方。尚武院的设立,分明便是明里允许言止义去收拢各阶层壮大自身实力。

与之相对的是白水山,白水山上有文绣院。文绣院隶属于太宜公主。言太宜是言坤立唯一的女儿,因此也倍受皇帝的疼爱。

文绣院是培养闺秀的地方,昭平的各大家族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一来太宜公主的实力不可小觑,被她看中便能平步青云;二来此处实际也也尚武院相对牵扯,能认识官僚之子,亦是个好归宿;三来,皇帝年事以高,夺嫡之战愈演愈烈,而被皇帝亲封的文绣院中的女子,极有可能被送入宫中成为未来君主的妃子。

只不过,女多的地方,硝烟弥漫。

而另外一座稍远的山脉却蒙上了一层烟纱。菡萏山,芙蕖山庄的所地。只是,经过此处的都一致保持缄默不曾透露其中的讯息。

又是一年尚武院招生的季节。

言止义如往常一样去了皇宫,言坤立正御书房批阅奏折。

言坤立没有抬头,他很熟悉这种气息。

手中的精制狼毫落竹简上行云流水地划过,他不动声色道:“天冷了,今年尚武院的招生又要开始了吧!”

言止义不敢大意,“是。”

“太宜刚刚离开,跟朕说了文绣院的事,既然日子到了,就着手准备把!”言坤立头也不抬,猛然想到什么,“国疆线上战事正紧,有必要的时候,就推举几个尚武院成绩突出的学生。这啊,不经过锻炼,哪能出头地。”

“父皇说的是,儿臣一定照办!”

“十一月廿六了。”言坤立放下笔走到门口,岁月无声流转,物是非,年轻时豪迈心怀天下,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又如何,到头来,不也是看一场勾心斗角的阴谋。孰走孰留,云烟一梦空惆怅。

言坤立对着窗外飞雪,光含晓色地沾盈雪,洁不染尘的光华落眼中的是天涯离色,“珍妃的忌日也快到了!”

锦江路悄,媒聘音沈两空忆。终是帝王门户,难指望、晨钟暮鼓。憔悴了、羌管里,怨谁始得。

一层水雾眼眶转瞬即逝,那一点的软弱都不曾出现谁的眼眸。

他背对着言止义,言止义却能深深地感觉到那份悲恸。

这便是为什么言止义从来没有小觑言止息的原因。无论言止息表现得再过清高和不屑,言坤立心中始终惦记着他的母妃。后宫的妃嫔死去得太多,而被言坤立记住的只有这么一个。

一个他的心中从染起的微光从不泯灭,让言止义怎不怀疑言坤立对言止息的冷淡是真是假?

言止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父皇之后是否要例行斋戒?”

言坤立挥了挥手,“让去准备吧!”

言止义并未和从前一样离开,站了一嗅,突然装作畏怯道:“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三皇兄往年常不昭平,如今他,父皇为何不传三皇兄过来呢。平日里父皇与三皇兄交流甚少,儿臣想着,是否也该……”

言坤立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二素来不和,今日怎么关心起三皇兄来了?”

“那不过是坊间传言,血浓于水,三皇兄怎么都是儿臣的亲哥哥。”

言坤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那一瞬间转过一抹似是而非的冷意,言止息但若无事从不踏进皇宫,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出兵居忧关。言坤立知道他心中惦念母亲又迟迟不能解开心结,便答应了他。

他起身道:“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不如廿九那日,让老三随朕一起去慧隆寺。”

言止义低着头,言坤立擦过他身边事,嘴角泛起一丝阴阴的笑意。

“怎么样?”言止息看着从晚裳阁出来的又一名大夫,虽看不清他的愁容,却能听到他含着期望和着急的语音。

大夫捋了捋胡子,吞吞吐吐道:“按着药方再过几日,不能确定是否能除去伤疤,但是总归是能淡化一些的。”

君阡对着镜子,摘下面具,看着熟悉的面容,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那道深入骨髓的伤痕,将曾经与现狠狠撕碎。

其实,言止息比她心疼得多,而她自己,并不是非常非常地意。

如果一个男因为她破了相所以抛弃她,她一定会狠狠将他碾碎。

但好,他不是。

只不过他动用他所有的可用资源,寻找一切有可能的方法。

屋内弥漫着药香味,掩盖了凤尾竹的淡雅清香,一直蹲一旁的白尼玛闻不得苦味,蹭了蹭君阡便跑出了屋子。

君阡带上面具便抱着胸房间内来回踱步。

长久呆睿宁王府并不是个办法。那日言止息来得太过仓促以至于直接去了战场救回了她,她不能连累到言止息。

况且,她还要回玄齐国。

“想什么?”言止息门口站了很久,随手抄起桌上的药方看了看,便叠好放袖口。

君阡耸耸肩,略带随意道:“想要是这辈子脸就这样了,以后一定不跟站一起。”

“哦?为何?”

君阡摊摊手道:“用的丑来衬托的妖孽,想还没有这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要有多少勇气才能让一个女孩那自己受伤的脸来做缓和气氛的调侃?

言止息深深地看了一眼,心中满是酸楚。

君阡笑笑,低下头继续一步一步地来回走动,

“如果把自己的脸毁了,可会跟站一起?”

他问得很认真,彷佛下一刻就要拿出匕首自己脸上划两刀。

君阡一怔,抬头看着他,没有半点的玩笑。

不过是她随口一问,从未想过要些什么回答,哪怕他就这么离开,她也认了。

反正现,她却尴尬了。而心里却灌了蜜糖似的,说不出感动。

“开玩笑的,”君阡答道:“这吧,特喜欢美,所以,要是丑了,一定立刻回国嫁给邵奕炆。”

君阡知道言止息耐她不何,便转了话题道:“这几天身体好了许多,要不是那该死的言止义那一掌,大概都要痊愈了。”

言止息闻言一把抓住君阡的手臂,手指按脉搏处切了一嗅,皱了皱眉,确实,她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是言止义那一掌。

现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保得君阡暂时的安全,却不知她现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负担。

“安啦,”君阡揉着手腕轻声道:“是不是向让去尚武院?其实,去那里,对们两个来说都安全。”

言止息原本正想着怎么说,他怕贸然让君阡去尚武院,会误解他为了保全自身。

“有一天偷听了跟江进九的讲话。”君阡道,“其实,说得有道理。”

她真挚的眼神此刻诚恳而无害,让言止息有一瞬间的错乱,这个足智多谋的女子有时纯净似一汪桃花潭水,而有时浓烈如一坛陈年佳酿。

那晚冷风依旧,不知夺走多少流落街头的浪,千家灯火,几多欢笑几多愁。

江进九站一侧疑惑问道:“王爷,您为何让睿安王故意看见梧桐姑娘?”

言止息一手托着下颚半躺殿前的鎏金高座上,阖着双眼轻声解答:“若告诉父皇梧桐是当年幸存居忧关的妹妹,说他可会信?”

江进九认真地思考之后摇摇头。

“与其这样,不如找个机会让他见到梧桐,可这个机会只有言止义能给。”

江进九幡然醒悟,“廿九是珍妃娘娘的忌日,皇上一定会去慧隆寺祭悼,王爷是想……”

言止息默认,继而道:“言止义从未放松对的监视,这几日大夫进进出出已经引起他的注意,阿阡这里很危险。昭平最安全的地方有两处,言止义的尚武院或者太宜的文绣院。”

江进九傻傻地点头,“王爷是安排了羽姑娘去文绣院吧。”

言止息微微睁眼,文绣院,他岂不想?毕竟尚武院全是男。他的女,决不允许别染指。

可是君阡会同意么?

让她去文绣院学习诗词歌赋女红刺绣,对她是莫大的煎熬。

如果看着她难受,那不如替她减轻负担。她武功好,也聪明,去尚武院不会吃亏,况且离言止义最近的地方,才是他的盲区。

私心里,他想留住君阡,因为他知道,君阡无时无刻都想家。

一旦君阡到了尚武院,那么即便之后言止义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贸然行动,毕竟,进了尚武院,名义上便是言止义的。无论言止义尚武院有什么行动,他暗中混入尚武院的心腹便能保护好君阡。

当江进九听到言止息说不是文绣院而是尚武院时,江进九擦了擦自己的耳朵……

转念一想,确实,那是个男婆,女呆得地方不适合她。

所以,江进九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消息:主子其实跟言止义一样,性取向方面有一定的问题!

但随即他想到蓼斐清那一张冷冰坚毅的脸,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实已经转不过来了。

言止息仰头扶手上,心乱成麻。

而这一切,正巧到处逛逛的君阡记了心里。

“这也没什么,”君阡一本正经道:“如果是,也会这么考虑。知道,们是一类。”

一类,言止息心中有苦难言。

男不狠,江山不稳。可若是一个的软肋被制住,江山从何而来。

君阡,是否觉得,们的一类是狠心,激进,不顾一切?就像悍然不顾地去攻打汶城,就像胸怀江山又舍不得。

可所不顾的,是除了的一切。

廿七,再过两天便是珍妃的忌日。

未曾散去的药味萦绕心头,却感觉不到苦意。

言止息叹了口气,“阿阡,后天,陪一起去慧隆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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