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进京了
“小时候不常见着二叔,他常年闭门读书,过年过节的时候出来露一面就又回去读书了,听家里说,他学问是扎实的,无奈运道实不好,童生、秀才、举,这些都顺顺当当的过了,之后就不行了,说他一路坎坷也不为过,春闱第一次下场就因为闹肚子差点儿去了半条命,这本也没什么,毕竟哪回没有那么几个运道不济的?可之后……或是赶往考场的路上被惊马撞翻了车,满脸是血的被抬了回来,或是因为考卷上莫名多了个墨点,被视为污卷弃置,或是考场失火,受了惊吓又被踩踏,听说最后一次是他莫名晕倒考场里,等家里把他接回来时只剩一口气了,祖母哭着求他不要再考了,他这才死了心。”
温华瞪圆了眼,想笑又觉得这样笑家有点儿不太厚道,“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后来祖母去世,二叔与老爷、三叔他们一同回乡守孝,就留了老家,听说那边儿与合办书院,州府一带颇有几分名望。”
温华摇摇头,“虽是死了心,又怎会甘心?……那二婶呢?性情如何?”
“精明能干,”颜肆不犹豫的评价道,“就是太……”
“太厉害?还是脾气大?”
“……都不是。”他摇摇头,不由失笑,瞥了她一眼,“索性也是颜家的媳妇了,也不怕吓跑,就告诉吧——”
“哼!”她笑着拧了他一把,“快说!”
他的表情是既想笑又无奈,“那时候还小,过年过节总能收到些红包,金馃子银馃子都是寻常,珠玉宝石什么的也不算少见,便是亲戚里有家境窘迫些的,见了们这些小辈,怎么也要往红包里塞几个铜钱图个喜庆,唯有她家,从来不准备这些,但伸手的时候却是极狠的——”他说到这儿,突然道,“这几天把咱们屋里的要紧摆件都收拾起来,捡那不太值钱又不失体面的挑几件摆上吧。”
温华扑哧一笑,“不能吧?她一个长辈,还能跟小辈强要东西不成?”
颜恕就以一种过来的口吻道,“对着外,她多少要顾忌些二叔的颜面,对自家就不好说了——她不开口,自有替她开口,不信,这几天尽管去大嫂二嫂和三婶婶那边去瞧瞧,看看她们那儿如何行事。”
“二婶家竟这样窘迫?不信——”
他两手背脑后,往后一仰,“有钱没钱不知道,不过肯定是这几房里最能敛钱的。”
温华笑了一阵,半信半不信的取来账册,照着颜恕说的,叫将贵重之物都收了,替换上那样子好看却不贵重的。
这样一来,她午觉又没睡成,精神头儿虽足,面上却不自觉地显出几分疲倦,收好库房的账册,挨着桌子坐下,给自己倒了茶,慢慢品着。
颜恕看着把自己的几套珍本古籍收拾好锁进箱子里,又去书房转了一圈,回来看见温华这幅模样,不由后悔起来,靠近了吻了吻她的鬓角,“他们又不是今天就到,说要收拾,也不拦着,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温华脸一红,嗔道,“还不是,说风就是雨!再有个把时辰就该去太太那儿了,这会儿再睡也没意思了,恐怕来不及,晚上早睡会儿也就罢了。”
颜速嘿一笑,仍是推着她躺下,扯开被子给她盖上,“哪怕再睡一两刻也是好的,睡吧,睡吧。”
温华被他按着起不来,瞪了他一眼,“好啦好啦,听的还不成?”
果然,等到晚上去给大太太问安的时候就得到了二房的要回来过年即将到京的消息,温华想起颜恕的话,就留意了一下大太太房间的摆设,发现原本摆条案上的那对稀有的前朝褐绿彩云纹琉璃罐已经被换成了时下流行的官窑美瓶。
没多长时间,大太太就打发他们散了,离开的路上,俞氏对她说,“二婶家里孩子多,孝子调皮,那里易碎的摆设暂且收起来吧。”
杨氏也笑嘻嘻道,“就是,记得刚嫁进来那会儿,二婶家的明珠和蕙珠不过十来岁,正是爱美的年纪,整天就爱缠着看们的首饰匣子!”
俞氏瞪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对温华道,“二叔二婶离开京城都七八年了,这回也不知要待多久,弟弟妹妹们调皮些,不太懂事,多担待吧。”
温华暗自嘀咕,面上仍是笑着,“自家的,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俞氏道,“一大家子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有些摩擦也是难免的。”
第二日起来,温华打发给柳庄、永宁坊和颜恕的几位书院同窗送去了年礼,本来颜家长房没有分家,送往柳庄的年礼应是由公中出,但温华看来,公中是公中的,自己作为女儿尽的是自己的心意。
送年礼,总要赶小年之前才好,要是过了小年,就显得太过怠慢了。
柳庄和永宁坊的年礼她早早就拟好了单子,东西一样样精挑细选,派了秦小巳和他的媳妇送去,秦小巳的媳妇是春桦嬷嬷的侄女,这回正好让她有机会回去见见爹娘。
送给颜恕同窗的年礼是交给铺子的管事办的,颜恕看过之后觉得尚可,她就又做主添了一套新书,派了颜恕身边伺候的海茶带了两个办事老成的去送礼。
把这些都派了出去,她从书桌的匣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份礼单交给雁竹,“一会儿跟秦成家的带几个去潘府给戴姑娘送去,”想了想,把颜恕先前给她的颜府的名帖拿出来一张一并给她,“到了这个时候潘家一定忙乱得很,是个稳妥的,东西安安稳稳地送到戴姑娘那儿就行了,若是不方便,再用这个。”如今戴清欣寄居外祖家,有些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戴清欣不比别,年纪小小寄篱下,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对她没有太大用处,送吃的玩的也不合适,又因为仍孝期,穿衣打扮上也有讲究,最后想了想,将燕窝、银耳、阿胶等补身的药材包了十二样攒了个礼盒,上等茶叶两盒,素色织品六匹,珍珠水晶手串、银镂楼台象牙手串各一,新打的金银馃子六串。
“主子放心,跟上回一样,先去潘府后街上找春雨的干妈潘周家的,若是她不,去侧门找潘小哥儿也是妥当的。”
温华点头,“去吧,仔细看着些,回来跟说说。”
戴清欣正屋里计算过年的花费,就见自个儿的婢女春雨走了进来,“姑娘,潘周家的来了,说颜六奶奶派了来送年礼。”
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笔,“快请她进来!”
潘周家的一身新袄新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容满面地进来便拜,“给姑娘请安了!”
“嬷嬷快请起,”戴清欣一边示意春雨前去相扶,一边问道,“说是哪个来了?”
“是颜六奶奶身边儿的雁竹和秦成家的,说是来给姑娘送年礼的,老奴斗胆,就领着她们进来了,现正院门外等着呢。”
戴清欣脸上露出了笑意,道,“也太谨慎了,快让她们进来!”
潘周家的答应了一声,笑着退了出去。
片刻,就听见有站门外请安,戴清欣便让春雨带她们进来。
雁竹和秦成家的进来后行了礼,就将信和礼单奉上,春雨给她们搬了小杌子请她们坐下,她们推辞了一番才挨边儿坐了。
戴清欣看完了信,又看礼单,道,“又让们主子破费了。跟说说们主子的及笄礼,如今不方便出门,没能去,书院里的都有谁去了?”
雁竹来之前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因此便将自己知道的细细讲给她听,末了道,“们主子说年前家里事多,恐怕不能相见了,请姑娘好生保重,若有什么事,就打发来说一声。”
戴清欣点点头,问她,“们家的金银馃子今年打的都是什么式样?是去玉禾堂打的么?”
“只有牡丹花和莲蓬是新样式,丰圆泰做的。”
戴清欣就叫取来温华送的礼盒,打开了细细端详一番,拿着一串莲花、莲蓬和莲子串的络子,甚是喜爱,“瞧着竟比玉禾堂的还强些?”
“们主子说玉禾堂的手艺没得说,就是工钱太贵了,丰圆泰没有玉禾堂的名气大,东西做得精致,成色也足……”
温华正看账,就有大太太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而来,说二老爷一家已经进城了,太太让各房去正堂。
昨天才得的消息,今天就到了。
温华示意铃兰领她去吃些点心,那小丫鬟却推辞了,“谢奶奶赏,只是回去还有差事要办,奴婢就不多待了。”
铃兰就领了她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铜钱,“这是们奶奶赏的,拿去买糖吃吧。”
“谢谢姐姐,”那小丫鬟手里攥着钱,“出来的时候,易嬷嬷正吩咐蓼兰姐姐烧熨斗呢,得给她帮忙去!”
“知道了,快去忙吧,回头有空了别忘了来找玩。”
铃兰回屋把小丫鬟的话转述给了温华,温华就放下了手上的那件妃红色的绣金八仙褙子,另选了件丁香色珍珠扣对襟琵琶衫。
吩咐妙妙,“去书房看看六爷不,告诉他,没有要紧事就回来,二老爷他们已经进城了,快到了。”
妙妙应下,立刻去了。
千冬道,“主子,还是这件妃红的喜庆,衬得您皮肤白,好看。”
温华笑了笑,“头一回见二房的,还是稳妥些好。把鸭头裘拿出来,今天穿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