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

苏妤被他的举动弄得发懵,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去不得元日大朝会。却是懒得多言,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情绪。一直到了殿门口,皇帝才松开了她的手,淡然吩咐了宫一句“服侍婕妤去偏殿歇着”就再无别的话了。

……叫她来只是让她去侧殿待着?苏妤心中奇怪却未发问,一言不发地闷闷一福,随着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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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步入大殿,众臣道安之声震耳欲聋。苏妤侧殿听着亦觉有所震撼,又按捺着好奇不往正殿去看。

天知道那天辉晟殿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境。

离侧殿较近的朝臣们隐约看到里面有个宫妃模样的女子,却到底官阶较低不敢多问;而御阶之下敢于直谏的高官们却离侧殿很远,根本不知里面有后宫嫔妃。

是以朝贺如常进行着,但见皇帝忽地微抬了下颌,目光飘向远方,隐有笑意。

正禀事的大臣见他这般神情隐有一怔,又垂首继续禀着。

贺兰子珩瞧着远处安静出入于侧殿的两名宫娥:这是呈膳呢,看来她是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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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的苏妤全然回不过神来。让她来辉晟殿侧殿坐着也还罢了,这么如常到像自己寝殿般一样就呈了早膳是怎么回事……

蹙眉叫住宫娥,冷声问她:“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那宫娥稳稳一福:“奴婢只是奉旨办事,不敢揣测圣意。”

一桌子佳肴摆面前,苏妤却半口也吃不下去。倒不仅是因为不明白他的意思,更是因昨晚折腾得太累,她只觉疲惫不已,全无胃口。

简单地喝了一小碗白粥就再也吃不下去,苏妤看了看外头的大朝会,觉得让宫这么走来走去到底不合适,便暂未叫撤膳。

坐席上静思早上的事,心中愈发的没底。照理她早上的那些话已足够过分了,虽则说前她并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因为她从前也没机会多说话,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的容忍未免也太多了些。

垂首琢磨着,依稀记起昨晚自己咬他的那一口,确实是惊恐中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咬得口中都有了血腥气。

这都能忍?

思量中,苏妤听到正殿中有一声微惊,有朝臣低沉问说:“陛下……您的手……?”

短短一怔,苏妤移步到了门边,小心地往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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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子珩刚执上奏章的手一顿,瞥了眼手上的白练,轻一笑说:“昨晚不小心伤了,楚大不必意。”

看出楚弼面色阴沉眼底有疑,皇帝心知他今日必定心情不悦。除夕夜,楚氏被降了位份又禁了足,做父亲的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却未主动去提,兀自看着楚弼呈上来的那道奏折。关于兵部先前一年各项事务的禀奏罢了,他本也了解得差不多。何况……上辈子也看了一遍了。

草草读完,笑赞了一句不错。却见楚弼和窦宽互递了个眼色,谁也没说话地各自思索了一瞬,又互递了个眼色。

皇帝淡看着,微有一沉,道:“两位大,有什么要说的,直言便是。”

窦宽一噎。他一早就听说了,除夕夜,皇帝也没宿长秋宫。如若窦绾是皇后,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纠劾,可窦绾暂还不是。他不甘心归不甘心,这话说了便是自讨没趣。

想了一想,窦宽避开窦绾不提,只一揖禀道:“陛下,臣听闻陛下除夕召苏婕妤侍驾……”

他尽量斟酌着言辞,每一句话都琢磨得谨慎有加。皇帝却压根没给他多说的机会,微微一凛,冷道:“窦大,朕后宫的事,不劳大操心。”

端得是半点面子也不给。诚然,无后时,皇帝召哪个嫔妃不一样?朝臣也确不该多言什么,窦宽默了一默,沉稳续言道:“臣不敢妄议后宫中事,只是……苏氏原为陛下嫡妻,如今为妾便已形同废黜。佳节之时,陛下与一遭废之……”

“窦大。”皇帝语声一厉,“妻也好、妾也罢,那是朕后宫的,不劳大操心。”

窦宽只觉九阶之上有涔涔寒光投下,又听皇帝续言道:“再者,大也知苏氏本是朕的嫡妻。先前的事大抵是冤枉了她,委屈了她两年有余,朕和她共度个除夕怎么了?”

“那……”窦宽想了一想,直言问道,“如若昔年之事当真有冤情,陛下可会立苏氏为后?”

元日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议论起后宫的事已是不妥,眼下竟有直接提到了立后,皇帝面色冷然,倒未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轻笑反问:“有何不可?”

“陛下不可……”窦宽蓦地跪倒,伏地一拜,禀报之声有些颤意,“臣不该干涉陛下家事,但……靳倾已然起兵,陛下如若立苏氏为后,岂不……”

“靳倾起兵?”愕然发问的却不是皇帝,而是一旁的大臣。殿中一阵骚动,贺兰子珩神色一凌,听窦宽继续道:“臣本想等年后再提此事……但陛下既已有立后之意,臣便不敢再做耽搁……天下皆知婕妤苏氏乃霍将军之外孙女,霍将军之夫、苏氏之外祖母朵颀乃靳倾公主。两国交战,陛下岂能立敌国之后为皇后……若立她为后,恐天下不服、前线将士有怨。”

靳倾,已经数十年不曾与大燕动过兵了。大约就是从朵颀公主嫁给霍将军那时便和睦了,霍将军帮朵颀公主的父亲弭平了族内叛乱,从此再无战火。

如今……

倒是也没什么可着急的。兵来将挡,而立苏妤为后的事,他本也知急不得。

朝臣们神色各异,想知皇帝对战事再起的反应,皇帝却未说什么、甚至一时没做什么安排,战事与立后之事都就此搁下不提,继续说别的事情。

除却这个小插曲,元日大朝会进行得也算顺利。隆重庄重,颇显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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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朝,苏妤侧殿里看着皇帝从正门离去却不好跟上去,毕竟还有一殿的朝臣。

莫不是因起了烽烟心中烦乱故而忘了自己还这里?

她心里有些打鼓,并不是不能自己回宫去,只是她一个嫔妃,让旁看见从前朝而来总难免麻烦。

便安安静静地回殿等着,待得朝臣们皆散了、正殿中安静无声了,才向外张望了一番,悄悄踏出侧殿的殿门。

和皇帝撞了个照面。

苏妤抬头一望,福□去:“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一扶她,一壁往里走着一壁笑侃了一句,“干什么蹑手蹑脚的,跟做贼似的。”

“……”苏妤安静地跟他身后,见他脚下一顿也立即停了脚。皇帝看了看桌案上的菜肴又转头看了看她:“没动么?”

“……”苏妤默了一默,低应道,“用了一些……”

再没别的话。

皇帝倒是没多说什么,命宫撤了膳,与她一并坐下。闲闲问她:“方才窦宽的话,听见了?”

苏妤一颌首:“是。”

皇帝觑了她一眼:“怎么说?”

“臣妾觉得窦大言之有理。”淡淡漠漠的口气。皇帝又觑了她一眼,一声轻笑:“别有意找不痛快,朕听得出来。”

“不是臣妾有意找不痛快。”苏妤微抬起头,眼底的意味倒是真真切切,“两国交兵,请陛下大局为重。”

“这就不是该担心的了。”皇帝一笑,听得宫通禀,道了一声,“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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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不是沈晔头一次见皇帝时碰上这位苏婕妤侧,神色不动地一揖:“陛下安。”

“坐吧。”皇帝应得随意,待得沈晔落了座后又道,“方才朝上,左相言及靳倾动兵之事……”

“陛下。”沈晔生硬一唤即噤了声,迅速地瞟了苏妤一眼却没有别的进言。其意不言而喻,后宫嫔妃此,怎好说及朝政?

皇帝亦是瞟了苏妤一眼,却是笑道:“多少也和婕妤有点关系,就不必避着了。沈晔,朕要即刻带到边境暗查此事。”

沈晔一怔:“陛下何意?”

皇帝面色沉沉的,思量着如何解释。俄而道:“去便是了。驻边将领及军营一个也不可放过;近来两方的军队调动亦要着意查明。还有……”皇帝忖度了一瞬,缓缓道,“军中所有和窦家、楚家有关之——亲缘也好、交往密切也罢,挨个查清楚给朕禀来。”

牵涉甚广却并不难。皇帝各处散下的眼线本就不少,其中许多本就是他禁军都尉府的,要查与大世家有关之绝非难事。然则这番布置仍是让沈晔出了一身冷汗,只觉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皇帝犯不着即将交战之际如此大动干戈。迟疑片刻,沈晔终是拱手道:“陛下,臣斗胆……”

“什么也别问。”皇帝截断他的话,寒意森森,“去查就是。朕还可以告诉,必定能查到些事情。另外……”皇帝说着笑睇苏妤,“带苏澈同去,让他做些事,禁军都尉府不养闲。”

是想向她证明苏澈并不只是质么?苏妤心下微颤,欠身未言,亦对皇帝的其他布置疑惑不明。

沈晔领命告退,贺兰子珩克制不住地冷笑。靳倾动兵……他位的期间,靳倾确是对大燕动过兵。

但,并不是建阳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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