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有李景若的大力扶持,便是刘汝康一万个不乐意,第二天嘉州府还是放出了官文,高价收粮,各种稻谷米粮都收,价格几乎都是往年粮价的数十倍。
之前刘汝康还死压着十八文一斤白面、二十文一石米的价格不肯松,新的官文一出,竟然比刚撤下的收粮旧官文所出的价提高了十倍!民间顿时一片哗然!
官文又允许商贾自行定价卖粮,不再限制,因此一时间民间的粮价被炒到了其高无比的位置,往年一石白米只要一两银子,商贾堂而皇之地叫价二十两;就连粗糠都被叫到了五两银子一石。
就高展明想办法缓解灾荒的时候,李景若也没闲着。嘉州一直为流寇盗匪侵扰,百姓民不聊生,难以正常经营生计。为了打击流寇盗匪,李景若颁布号令,百日为限,百日之内捕获盗寇可以抵罪。
蜀地的流寇盗匪原本有好几个阵营,最出名的就是锤子帮铲子帮,此二帮成立已有数十年,自打去年嘉州开始闹起了蝗灾之后,这两个帮派迅速壮大,官府三番两次出兵都难以将其剿灭。
这些帮忙们各自独立,除了抢老百姓的,也会互相抢对方的,之前就一直角逐征斗。再加上高展明治灾有方,一些原本迫于无奈落草为寇的盗匪早已有了回乡的打算,只是由于有罪身,怕不得善终,才骑虎难下。李景若的新政无疑恶化了这些流寇盗匪们之间的争斗——只要抓住其他盗匪,自己就可以免罪!
有的为了给自己脱罪而出卖同伙,有的虽不想重做顺民却害怕被同伙出卖,一时间,盗匪们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残杀,势力迅速减弱。没半月,原本嘉州最大的几个盗匪窝都溃散了,铲子帮和锤子帮的头被送到官府,其余匪类死的死、散的散。官府不出一兵一卒,不费一文银钱,就把嘉州猖獗的匪乱给平息了。
高展明得知后,夸赞李景若道:“李兄手段狠厉,下佩服。”
李景若道:“彼此彼此,高兄也未见比下心慈手软,下就等着看高兄如何大显身手了。”
李景若身为都督,统辖五州。嘉州的官文一出,李景若立刻让他手下其他几个辖地也纷纷公布官文,言嘉州短缺粮食,嘉州太守高价收粮,鼓励商贾前去卖粮。消息立刻传开,各地商贾纷纷运粮前来鬻卖。李景若又大开方便之门,凡是运粮来的商贩,皆予以放行,发给行商证,并且减低商税。
没多久,嘉州城头攒动,皆是各地闻风而来的粮商。
眼看以蝗换粮的行动让嘉州府的存粮消耗殆尽,刘汝康不住催促高展明:“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收粮?官府快没粮食发了!”
高展明道:“唔,蝗灾已止,捕蝗换粮的官文也可以撤了。”
刘汝康道:“就算撤了那官文又如何?嘉州府的余粮都不够给官吏们发俸了,更别提赈灾了!”
高展明道:“只说了放官文高价收粮,难道说过真的要收?”
刘汝康大惊:“不收粮贴官文做什么?”
高展明好笑道:“一百八十文一斤白面,五两银子一石糠米,若是真照着这个价收粮,别岂不以为嘉州太守是个傻子?”
刘汝康目瞪口呆。不是傻子,可是傻子啊!高价收粮的官文不是让放的吗?
刘汝康没好气道:“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神秘兮兮的,连也不能说?”
高展明耸肩:“太守大心直口快,若是告诉了,全天下岂不都知道了?”
刘汝康的下巴险些没掉下来。高展明这是骂他大嘴巴吗?!简直……简直……简直太了解他了!
高展明笑道:“下官没有什么鬼主意,只是众皆知嘉州的困境,因此纷纷慷慨解囊,前来援助,太守大可千万记得好生嘉奖那些仗义之士,不能轻易让他们走了。”
慷慨解囊?谁?那些屯粮炒价的商贩?刘汝康简直莫名其妙。然而看着高展明胸有成竹的模样,刘汝康也只好胸闷地回去了。
过了几天,让刘汝康大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粮商辏集于嘉州城内,从异地闻风赶来的商贾们也知道嘉州府不可能吃下那么多粮食,自己又没有门路沟通政府,于是为了赶紧清货赶回家过年,就开始自行降价出粮。
高展明是行过商的,他深深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做商的什么都不怕,就怕货比货,价比价。凡是由朝廷或地方豪绅垄断经营的商品,因为没有比价竞价,价格只会一路走高,而民间可自行贩卖的货物,物价往往更稳定。嘉州城的粮食之所以被炒到了天价,正是因为嘉州蝗灾缺粮的缘故,所有的存粮被一些豪绅大贾囤积,百姓们为了活命,走投无路,只能接受豪绅大贾开出的任何价钱。而他的新令一出,各地商贾运粮入嘉州,粮食不再稀缺,价钱自然也就下去了。
让刘汝康终于揣摩出高展明用意何的事情是粮商民间贩卖粮食的价格竟然低过了官府官文收购粮食的价格。
一直以来,官府收粮的价格往往都比民间的价格要便宜。商贾们若是手中有足够的货物,卖给老百姓,只能赚些银子,可是卖给官府,却能赚个情,日后行商时便能获得官府的便利。所以当高展明以一百八十文收购一斤白面的时候,白面的价格民间立刻被炒到了两三百文一斤。不过天价只是暂时的,短短一个月过去,白面的价格就跌了数倍,民间只卖到八十文一斤,连官府的一半定价都不到。
又过了几日,刘汝康亲自上门来找高展明和李景若。
经过这件事,刘汝康对高展明和李景若的态度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李景若剿匪、高展明收粮,两件事干的干净利落,解决了嘉州府长久以来最大的两件困扰。这么看来,恐怕纨绔子弟不是李景若和高展明,反倒是他自己了。
刘汝康到高展明府上登门拜访的时候,高展明和李景若正院子里下棋。刘汝康一见他二,忙冲了上去:“高判司,李都督,高招啊,厉害啊!”
李景若眼睛盯着棋盘,根本没有看他:“刘太守谬赞。”
高展明笑了笑,道:“刘太守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刘汝康擦擦赶来时热出的汗,道:“这两天被烦坏了,一堆商贾上赶着要来拜访,刚出门的时候还让几批给堵了,都求着收他们的粮呢。高判司,猜猜他们开多少价?”
高展明不紧不慢地落下一枚棋子:“多少?”
刘汝康亮出巴掌:“一石白米,五两银子!一石糠米,二两银子!哈哈哈!”
高展明问他:“太守大应了吗?”
刘汝康摇头:“还没有,是想应了,不过还是打算先来问问们。”
高展明笑道:“太守大这便心急了?大先前不是十五文一斤收白面吗?如今这价还比大当日定的价贵得多呢。”
刘汝康哈哈笑道:“差不多就行,差不多就行,好歹让他们赚个车马钱。再者说,派盯了好几天市价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也没的再减了。”
嘉州卖粮的商贾见官文已经放了两个月了,官府还一斤米都没收过,再看这市场上的盛景,也知道自己上当了。商贾豪绅们不愿就这样吃了大亏,于是联合起来控制粮价,将那些价格过低的粮食全部吃进,稳住粮价不能再跌。因此粮价虽降下来不少,但因为那些商贾们的对策,还是往年的五倍左右。
李景若走了一步棋,悠闲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只听着不做声。
高展明道:“太守莫不是替他们心疼吧。那些辏集嘉州的粮商,可不是什么良善之,都是冲着牟取巨利发国难财来的,若不然,这粮价也不会过了两个月才降下来。商贾靠自己的辛勤劳作和智慧牟利,眼里,他们并不比士子农低贱,然而想靠国难发财的商贾,原本已泯灭了良心,就因为这些,商才一直被鄙夷。依看,倒是该叫他们吃些教训了。”
刘汝康惊诧:“还有什么法子?”
高展明微微一笑:“若不是有暗中吞货继续抬价,如今的价格也不会还那么高。依看,就按太守大说的,让他们赚个车马费也就够了。凡有那太过贪心的……”他轻轻棋盘上落下一子,“他们既然敢继续吞货,那就让他们吞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