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31
第六十一章
“所以，舅舅就定了那个冯家的大娘子？”倩姐把药碗放到一边,柳氏连忙给她拈了颗桂花糖塞她嘴里。虽然倩姐说自己没事,但那天晚上还是把柳氏吓住了,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到王郎中那里开了两副镇定安眠的药,天天煮给她喝,又到庙里给她求了个护身符戴着。不吃药就不让她出来,倩姐无奈,也只有天天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药。
“那冯家大娘子不错,也去看了,行事大方,模样也是好的,若不是耽搁了,必不会与做小的。”
“那……舅妈呢？”
“她？等冯氏进了门,大姨才会放她回去呢。”虽然面上不显，声音中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倩姐舔了舔嘴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这么两三天，柳大姐就给柳中石说了一门亲。据说那冯家的姑娘是个望门寡，要说效家，也不该太讲究的，这门亲不成，过段时间，一般都会再定一个，哪怕再找的不比当初那个，多贴点嫁妆，一般都不会让自家姑娘真守寡一辈子。但冯家的这个，亲妈去了，当家的是个后娶的，这对不是亲姑娘就不是太上心。再加上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一来二去这姑娘就到了二十五六。
这个年龄若不与做填房，就是做妾。这姑娘当然是想去当填房的，可就算当填房，要遇到个好家也不容易，正巧柳中石这边就想找个贵妾，冯家本来是不怎么愿意的，可柳中石这边出的聘礼多，那后妈就动了心思，说动了冯老爷子就真许了，再过一个月，柳家就能过去抬了。
这么快就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要说柳大姐没做准备，倩姐是怎么也不信的。说是给平哥找媳妇，可她要相看，怎么也不会相看二十岁以上的女子吧？要说帮自己丈夫纳妾，那当然更不可能。
柳大姐，是早就想让柳中石纳妾的，不过过去一直找不到机会。
自从李秀才那事后，倩姐就喜欢起她这个大姨来，觉得她做事有章法，处事公平。姐妹们有事，找到她，愿意帮忙；不找到她，也不会擅自插手。这样的亲戚，现代都是上上品的，这古代更是难得。
可是、可是这么早就想着给自己的弟弟纳妾……
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柳中石是柳家唯一的独苗，不管是过继还是纳妾都是要留下个根的，可她总觉得柳大姐那完美的形象有了裂痕。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她又有什么资格想这些呢？周氏落到这个地步，一半是她自作自受，但另外一半却是她推波助澜的。那个银锁上的缺口本只是一条很隐蔽的细线，就算发现了，一开始也只会觉得是划痕，荃姐先送来的时候，她还当着她的面看过，可当时真没发现什么。是她后来总觉得蹊跷，灯光下来回把摸翻看这才发现的。
她当时可以不出声，可以事后再说，可以找到柳中石私下来问，可以先给柳氏打声招呼……她有一百种选择，但她却把那个口加大了，然后那个时候闹了出来。
现去想，她当时就没想过让周氏被休吗？不，她想过，虽然她觉得周氏不会就这么给休了，但她想趁这个机会把周氏彻底打压下去，让柳中石以后再不听他的话，能和他们保持正常的往来。
为什么？
因为她需要这个舅舅，这段时间以来，她深切的体会到了娘家的作用。
“主要是不方便，要不啊，就该是等冯氏生下儿子再放她回去。”柳氏把碗收了，又去翻她的箱子，“明天是个喜庆的，看还穿这身红的吧。等忙完了这一阵，就去给做衣服，这几次总是穿这么一身，也真不像话。”
倩姐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试探的问：“娘，其实舅妈……也、也，过去……”
“也什么？”
“其实舅妈过去最怕的，也就是们给舅舅纳妾。若是们保证不给舅舅纳妾，也许……”她说着低下了头，有点嫌弃自己的虚伪，又有些嫌弃自己的懦弱。做都做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若周氏做的很好，不给机会，现也不会这样。可是，这能成为借口吗？周氏的命运的确是被她改变了！
柳氏坐过去，揽住她：“这些话本不该给说的，但现一天天大了，有些事也该有个数。姥姥姥爷走的早，按理，只要舅舅不想，别都不会硬塞个妾给他的，也塞不进去，大姨也不行。以后也是要出嫁的，娘当然希望进门就怀孕，二年就生子，三年抱俩，连得两个儿子。可有时候这事情啊，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万一也遇上了娘或周氏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倩姐一怔：“大姨不是成亲几年才有的大哥的吗？”
“大姨那是有些特殊，不说姥姥姥爷那时候还都世，就是大姨夫那个位置……当初若不是姥爷，大姨夫也可能被顶了。因为这个，大姨就算再晚个一两年，杨家也要给她留这个体面。可若是再晚呢？若是像娘这样一直没个儿子呢？”这话是有些不吉的，柳氏过去只敢心中想想，但她看柳家这下一辈的状况，很怕女儿就继承了这个。倩姐不懂，她却是知道的，娶亲的时候还有个隐晦的标准，那就是男方还要看看女方家中兄弟是不是足够多，前面要是有嫁出去的姑娘，还要看那个是不是好生养。
“母亲是说……要让主动纳妾吗？”
“不是一定要纳妾，但一定要早作打算。将来出嫁，必定是要给好好相看的，若无意外，婚后也是会有那么几年好光景的。可不管那时候再好再甜蜜，也不要信那男真会和永远一条心。这男啊，第一是看重自己外面的面子前程，第二啊，就是自己的后嗣。爹能守这几年，第一是们当年真好，第二，则是能给他外面挣面子，他的吃穿花用都要靠着，这点体面他总是要给留下的，否则啊……现就不是天儿是弟弟了，没有马氏，总有张氏李氏王氏的。”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倩姐握住她的手，柳氏一笑，摇摇头：“这些道理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过去总想着留着男的心就什么都有的，可现想想，这心是什么？他今天属于，明天就能属于别。女儿家把这么不确定的东西做依靠，多么可悲多么可怜？说这出摊子这么辛苦，娘为什么还不拦着？有这个心，娘就给这个机会，有了挣钱的能力，以后总不会被欺负的太狠了。”
“娘！”倩姐上前抱住她，她这段时间天天忙，忙这个忙那个，想着怎么发展他们的生意，怎么赚更多的钱，却不想柳氏已经考虑的这么深远了。
“好了好了。”柳氏拍着她的后背，“娘会多留两年，这娘家的日子啊，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要想，们的倩姐是要带着大笔的私房钱出嫁呢！”
“娘！”倩姐装作害羞的不依了起来。她和柳氏闹的热闹，内心中却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以后她会嫁给什么，又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虽然相信只要自己能挣钱天下大可去得，可是、可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又是何等的悲哀？她能做什么？不，对这个时代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赚钱，再多赚一点钱。
也许她这个怨念太强烈了点，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姓吴的男子过来，打听加盟的事，听说要先交二十两银子的时候他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咬牙点了头：“今日没带这么多钱，明日再来可好？”
“明日们有些事情不太方便，不如……过明日？”
柳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那男子当然也不差这一天，约定了时间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他出去后，柳氏笑道：“们的倩儿小老板又要发财了呢。”
倩姐一扭身，摆了个兰花指：“娘，眼皮子太浅，这算什么啊，以后咱们发财的机会多着呢！”
“不过真没想到这个会同意二十两的加盟费啊，倩儿，说定的是不是高了点？雨前楼不乎这点钱，别可不一定啊。”这段日子其实不断有来打听加盟的事，不过一听说二十两银子就都退了，所以到现他们真正成的才只有两个，而且周家父女那两个还是不要钱的。
“娘，如果满大街都挂着咱们的牌子也不成的，现还少，等将来再多点，咱们还要提高门槛，而且，对他们的位置也要有要求。”
“好好，心里有数就成。”柳氏不过那么一提，见她有道理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没有话，章文庆那边却有，“这一笔要是也成了，倩姐身边就有四十两了吧。”
“哪能留的住啊？”不等他开口，倩姐就道，“先前的已经投到店里了，这二十两要得了也要投进去呢。”
“啊？还要投？不是、不是已经妥了？”
“那不过是大面上的，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锅碗瓢盆，将就着也能用，但换新的，客看了总会更舒服吧。还有，咱们开了店，总要请吧，不能总靠弘毅一个吧，不说他忙得来忙不过来，他年纪也太小了点。还有啊，还想给外面扎个棚子，现外面还冷着呢，有个棚子避风不说，将来天热，也能挡挡光……”倩姐一笔一笔的说着，只听的章文庆头大，正要抽身，就听倩姐又道，“对了，还有爹这开馆的事。”
“什么？”章文庆一怔，倩姐看着他，“爹不准备咱们院子里开一个小学馆了？”
“、……”
“这不是咱们说好的吗？既可以教小三小四，又能赚点花销。”
章文庆吞了口口水：“娘让……用心考举呢。”
倩姐直直的看着他，章文庆不由得就有些心虚，他挺了挺腰：“先去温书了，弘毅，若有什么不懂的，一个时辰后再来找。”
“是。”弘毅恭恭敬敬的应了，章文庆总算觉得自己底气足了几分。
倩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叹了口气，这声音很小，章文庆还是听到了，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传遍了全身。他不是不知道努力，这段日子他也是真用功了，时策典籍都看了不少，再出去会友，也很少吃喝，真正的是谈论文章了。大家交谈起来，都说他这一次能中，他也有那么几分把握，可是现他不知为何就无法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的坐家待考，有时候想想，还觉得帮着去出出摊子更舒畅些。
他摇摇头，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读书呢！他要中举！他要中举！他一定要中举！
章文庆这边发着狠，他娘那边终于挨不过大女儿的缠磨，捡了章文庆一件天青色长褂去当了。这褂子是杭缎的，才穿了两水，当初做的时候连料子带手工，用了将近八百文，此时只当了一百零五文。章老太太把这些钱塞给章淑萍：“就这一次，下次是没有了。”
章淑萍苦着脸：“娘，这些钱又能做什么用？晨哥的学费都不够呢。”
“晨哥还去上什么学？让他爹家教他不就好了？他一个大男不做事，光靠来吃娘家吗？娘家这边有金山银山吗？”
章淑萍讪讪的，过去她回来，哪会是这样的待遇？不都是好吃好喝，兄弟姐妹见了也给她体面，现她男不是秀才了，连她娘都来嫌弃她了。想到这里，对柳氏又恨了一分：“娘，和老二家的谈了吗？”
“哪里顾得上？她们家这几天也闹腾呢，去了一次她都不家，倩姐又病了。说这小姑娘身体怎么这么弱，该不是真的冲撞了什么吧？说要不要到庙里给她求个东西？”
“娘要求，帮也求个。”
章老太太看了看她：“是有点不顺当，明天就到门前寺，求个东西也好再到她家里去。给也顺带求个。”
章淑萍更不是滋味了，什么时候她娘给倩姐求东西，她成了顺带的？
打发走了章淑萍，章老太太又叫来钟氏：“明天要去门前寺，和一起去，午饭就不要做了，咱们带点东西回来。”
“也要去？”钟氏有些不太愿意，虽然不做午饭她能得些轻松，但她更不想和这个婆婆一起出行。要让她选择的话，宁肯自己家里做午饭。
“是要给倩姐求个平安符，也同去，将来也好说话，小三的事是再不能耽误了。”
钟氏听了没有出声，晚上和章元宝就说出了这几天的打算：“想去二嫂那里做工。”
“什么？”章元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娘说小三要读书，也觉得要，还有小四，将来也要把他送到馆子里。可这事不能总靠二哥家，二哥那里不见得能成呢。”
章元宝眨眨眼：“有娘呢。”
“知道娘偏着咱们，可二哥现……不见得能做多大的主了呢。”
章元宝说不出话，钟氏又道：“想，过去二哥说要做什么，都顺顺当当的，现还成吗？过去二嫂是没儿子，总要顺着点二哥，可现有了天儿，这家里的开销又都是二嫂挣的，她不愿意，二哥能有什么办法？”
“这不能吧，这、这……”
“二嫂是个好的，说句良心话，这些年也没少吃用二嫂的。她现不愿意出，对她也没什么怨言。咱们家前段日子是做的太过了点……”
她说的隐晦，章元宝还是知道，是说的马氏那件事。虽然他当时没插手，但他娘做的的确不地道。他舔了舔唇，有些姗姗的说：“二嫂性子一向好……”
“再好也有个度，看二嫂这次是真生咱们的气了。还有倩姐，过去多顺着咱娘，但看现，她主动来过几次？那毕竟是她妈，她可能不亲她妈吗？别说倩姐是个孩子，二哥不都说现摊子上的事，倩姐能做大半个主吗？看娘也是有些感觉，不然不会主动说去给倩姐求符。”
“那和有什么关系？”
钟氏往他脑子上戳了一下：“就是个死！二哥家要是不愿意出这个费用，小三小四怎么上学？大哥那边会出吗？娘还有钱给咱们贴吗？就算娘有，大哥愿意吗？到时候闹出来娘也要退让。”
“那去二嫂那里做工就能挣到学费了？”章元宝的概念里，上学那是很大一笔开支，当初他们家要全家供二哥呢。
“总能多得些吧，正好二嫂现开店，缺用。”虽然那天忙，可她也打听了一下，当然小桃红和尤妈子都没有说额外拿了多少，可看那情形，都没有少挣。她是知道尤妈子的工钱的，觉得尤妈子现起码能挣双份，那就按一个月二百文算呗，一年也是二两多银子了，入馆的钱总有了。还有一点，她对章家老大不放心，虽然章元宝离了章老大也能给别赶车，可这赶车的活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们又没有钱自己买车买骡子，万一将来分家了，他们这一家六口要靠什么吃喝？
“而且二嫂家做，也安全，不会有什么别的事。”
章元宝抓抓头：“再说吧。”
钟氏推了他一下：“别再说啊，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就少找了。”
“那……那看娘吧，要是娘这次不能说动二哥给小三出钱，就去试试好了。”章元宝有些无奈的说，虽然他找他大哥说过，但每次提他大哥都给他诉苦，所以这儿子上学的事只有从别的地方看了。希望他娘这次还和以前一样，能说动他二哥吧。
他想的很好，但是这一次，章老太太再次铩羽而归了。虽然他想的很好，虽然章老太太带着平安符到观前街得到了二儿子的热切接待，虽然她瓜子点心没少吃，可她一没见到柳氏，二，也没得到章文庆的肯定答复。她诉完一番苦后，章文庆的脸皱的比她还苦：“娘，比谁都想让小三上学，那么喜欢他，过去就当儿子看的，能不想他好吗？可没这个能力啊，没钱啊。”
“怎么没钱了？”
“娘不是不知道，每月就那三斗的粮食，能做什么用？”
“那生意上的钱……”章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他，章文庆摇头苦笑，“她们过去出摊子又没有去……现开店，不说那店是新开的，就是开一段时间，也不好去，她们姐妹都那里投的有钱呢。”
“一个大男，就不管钱了？”
章文庆涨红了脸，过去这事别说真发生了，他手里少于一两银子出门都会有些心虚，现，他身上竟很少多过五十文的！
“老二，这可不行啊，这以后不是就让她捏着脖子了吗？”
“娘，别说了，三娘子这些年待是真没的说，现们又有了天儿，以后也不多想什么了，就盼这次能得中，若是中了举，不说小三，小四的事也包了。”
这话说的漂亮，但章老太太也知道，那举难中着呢。她突然发现，同意柳氏过继，就是个错，现她虽是个婆婆，可不住到一起，柳氏又外面挣着钱，她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拿捏这个媳妇了！
而这个时候，柳氏正和倩姐发愁用的事，柳二姐家中的李妈子都被她们借用过来了，可还是忙的磨不开，这她们还没有推出涮菜呢，只是老四样，就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了。对于这种情况，倩姐也没料到，她本以为挪了地方生意会先冷淡一阵呢，后来问了一个老顾客才明白，现毕竟还天冷，就算青茗县的都热爱摊子，那站寒风中的滋味也不好受，过去很多一看他们家要排大队，就去吃别的了。而现有了屋子，不管怎么说，排队的时候总算不用吹风了。
“娘，看这请一个不够，起码要三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