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26
第五十六章
都是越没什么越希望得到什么，柳老爷子成不了读书,就不管不顾给下面子女的婚事都安排的和读书有关,杨继山虽衙门中做事,没有功名,却也是个文书。章文庆当时要不是取得了童生资格,又被传成读书种子,也别想顺利娶到柳氏。而柳中石,别的也就罢了,这对读书的倾慕,却是从柳老爷子那里继承了个全全的。
周氏早把握到了他的这个心理,结婚十多年来一直是以秀才家的闺女行事的,此时被倩姐说是生意家的媳妇,那真是比打她一巴掌还难受,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只有白着脸一笑。
倩姐拍了拍巴掌：“哒哒过去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舅妈虽是秀才家的闺女，却果然嫁了舅舅就随舅舅呢，以后也要如此。哎呀，又乱说话了，让娘知道必是要说的，舅舅舅妈们帮保密好不好？天儿，回去不许对娘说听到没？”
天儿含着手指懵懂的点头。柳中石也笑了起来：“这时候又来怕了，说的时候怎么不注意点？”
语气宽和不带一点的指责。
“没想到嘛，主要是一见舅妈高兴了。”
周氏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审视的看着倩姐：“见到有什么高兴的？”
倩姐一窒，有些为难的样子。柳中石也道：“这丫头，有什么不好说的，快说啊。”
“因为这位妈妈。”倩姐咬了下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指旁边几乎快被忽略的付妈子，“早先们来叫门，说要找舅妈，这位妈妈拦着，们就说找舅妈告状，这位妈妈让们随便告，现见了舅妈，当然就能告了。”
“没有，……”
不等她说完，倩姐就道：“们没有来叫门吗？”
“这个是叫了，但是……”
“们没有说找舅妈吗？”
“说了，可是……”
“没有说拦着不让进，会找舅妈告状吗？”
倩姐一步步反问，付妈子也觉得大事不妙，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死丫头，别胡乱说！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是舅舅的外甥女？”
“没有。”
“没有来叫门？”
“没有！”
“没有让舅妈来主持公道？”
“没有！没有！没有！”
付妈子简直快被逼疯了，脚上长钉似的那边一边跳一边叫。倩姐看着柳中石，柳中石再也忍不住的一拍桌子：“够了，现就去给收拾东西！”
“老爷，可不能听这个死丫头乱说，真没有说这些。”
“说谁是死丫头？”柳中石瞪着眼，“看看她是谁？她是妹妹的女儿，是的亲外甥女，说她是死丫头，那是不是说也是个死？们柳家用不起这样的！”
“夫……”付妈子也慌了，眼见柳中石是动了真气，连忙向周氏求助，“夫可不能让老爷赶走啊，家里还指着这份工钱呢，夫完全是听说的……”
“付妈子！”不等她说完周氏就瞪了眼，“付妈子糊涂了！”
付妈子一惊，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嘴唇动着，想说什么，周氏又道：“犯了这样的错，也没办法，先走吧。”
“夫……”
周氏看了她一眼，她隐隐的有些感觉，但还是不想离去，柳家口简单，活计又轻松，周氏虽然严苛了些，柳中石却是极好说话的，她们只要把周氏并三个小姐伺候好了，大可以浑水摸鱼。现离开了，还能再进来吗？虽然看周氏这意思会补偿她，可又能补偿什么？两块料子？几两银子？
那又哪能比上现的活计！
“舅舅舅妈，也不定就要把这位妈妈赶出来吧。”倩姐小声的开口，“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的，舅舅训斥她一下也就算了，刚才也只是一时口快，其实、其实没事的……”
“上次就是轻易饶了她，她才这么大胆。”不等周氏开口，柳中石已道，“这次必不能轻饶，还不快去？”
付妈子看向周氏，周氏表情冷漠，她咬了下牙，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来。她一退出来，周氏就换上了笑脸：“好了，不要再让这不相干的影响咱们。也是的，做老爷的，和这些下置什么气，交给不就好了？还能委屈了咱们的外甥、外甥女？对了，这旁边站的孩子又是谁？”
自从见了柳中石，弘毅就几乎没有开口，此时听她问，弘毅才上前一步见礼。
“原来是天儿的兄长啊，说看着就不一般，不过天儿不是过继给们家小妹了，那这又算什么？”
弘毅红了脸，倩姐道：“当然还是天儿的哥哥，再怎么说，天儿也要比弘毅哥哥小啊。”
“也是也是。”周氏呵呵的笑着，“是糊涂了。就算是出继了，也不能不认早先的父母兄弟的。唉，也一直想着过继个孩子，却一直耽搁着，咱们柳家本来就少，这要过，也不知道过谁啊。不说这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去安排午饭。”
她话一说完，柳中石就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他其实一直有过继的想法，柳家虽不多，但远房一些的，也不是不能找到，他们这样的条件，只要放出风声，总是能找到的。但现看来……
那边倩姐也是一凛，这周氏，真是厉害了。她头一偏：“对了，怎么不见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妹妹呢？”
这话提醒了柳中石，他回过神，也道：“就是，大娘子她们呢？难得倩姐过来，也让她们来见见啊。”
一听这话，周氏捂着嘴笑了：“再不知道们今天遇到了谁。”
“谁？”
“王夫。”
“哪个王夫？”
“还能是哪个？雨前楼的那一个了，王夫一见咱们的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就喜欢的和什么似的，非要带她们去家里玩，本不好意思怕打扰，哪抵得住王夫的热情？这不，咱们家的三个闺女就都被带走了，哎呀，真是和倩姐无缘啊！要是倩姐早点来找，带着倩姐一起去，说不定也能和王夫相见呢。”
“是可惜了。”柳中石也点点头，见倩姐面色有点古怪，就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以后常来，跟着舅妈出去走走，还会有这样的机缘的。”
倩姐再也忍不住了：“舅舅，雨前楼是那个文光街的雨前楼吗？”
“当然是那个。”
“那这个王夫，就是王掌柜的夫吗？”
“倒还知道王掌柜。”周氏一笑，“可不就是他的夫。”
“王掌柜……不也就是个掌柜吗？”
“听听这是什么傻话？王掌柜能同于一般的掌柜吗？王掌柜那是县太爷那边也是有体面的！”生怕她不知道自家的闺女们到底有了多大的体面，周氏也不去安排午饭了，详细对她解释了一下雨前楼有多么显赫，而王夫，对于她们这些一般家的闺女们来说又是多么重要，“来往的，那都不是普通家的，知府府里也是去过的。现还小，将来就知道了，这女儿家啊，入了王夫的眼那才是有前程呢！”
“这个没事，以后常带带倩姐就好了。”柳中石开口，“倩姐这么聪明懂事，王夫见了也必是喜欢的。”
周氏面色一僵：“那是那是。”
说着就走了出来。虽然周氏心中极不喜倩姐三，但安排的午饭还算丰盛，两凉四热六道菜外，还有一甜一咸两道汤，花卷米饭两道主食，这些东西一摆出来，倩姐对周氏立刻又高看了一眼。她知道这对柳家不算什么，但对她这么个孝表面功夫还能做的这么到位，也真不愧是白莲花里的杰出代表了。
而这些饭摆出来，周氏就没有往下坐：“陪着倩姐天儿用饭吧，去歇歇。”
柳中石连忙站起：“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点老毛病。”周氏扶着额头，又对倩姐道，“舅妈不舒服，就不这里陪们了，们好好吃好好玩，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啊。”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倩姐道：“舅舅，舅妈真的没事吗？”
柳中石有些担心的向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她这也是老毛病了。”
“很长时间了吗？”
“自成亲就有，这些年也真是难为她了。”柳中石叹了口气，想让倩姐帮忙转述给柳氏，让她别和周氏计较那么多，又觉得这话不太好和孝子说，一时间不由得显得纠结了起来。
“那舅舅去看看舅妈吧，都是们来了打扰了舅妈休息，本来们也是要再去的，可如此一来舅妈更休息不好了。舅舅去看看她吧，不用顾虑们的。”
“好孩子。”柳中石的确有些担心，说着就站了起来，“那去看一下就过来。”
他去的时候周氏正像往常那样躺软榻上，看到他进来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她就知道他要来的！
“怎么样了，倩姐很担心呢。”
周氏嘴角一抽，暗暗的咬了下牙：“倩姐一个小女孩家就知道担心，倒是什么都不担心。”
“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不担心了？是说倩姐难得来一次就见如此，可不是要被吓住？”
“倩姐倩姐倩姐！”周氏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翻身坐起，“今天从来就离不开倩姐了，为她开了个付妈子不说，现不舒服了还要吓着她？不舒服了难道还不能来躺躺？这个做舅妈的难道还要像对贵宾似的对她？何况已经如此了，大娘子她们都不家，还交代厨房做了六个菜，还要怎么样！”
柳中石的胆子向来不大，此时一见她恼了，立刻就退了：“谁说做的不好了？就是说她担心。”
“可不觉得她担心，别看她年龄不大，心眼可不少。”周氏冷笑了一声，“看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对着来的。”
“看看，多想了吧又，她好好的又为什么对着来？”
“她心里恼，她两次都没叫开门，一定以为是故意的。”周氏说着就哭了起来，“可哪里会故意做这些事？咱们家的铺子就那里开着，又是经常那里的，要拦又拦得住吗？不过门户严谨了些，他们就都恼起来了，现一个孝子都来作践。还带着天儿过来，这就是给看的。她们一定是想让纳妾的。”
“又多想了。”柳中石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哄，“哪有这样的事？”
周氏只是哭，柳中石又道：“放心，就算她们说也不会纳的。”
“真的？”
柳中石叹了口气：“夫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骗过？”
周氏这才笑了起来，柳中石没有说话，心中却隐隐的有丝疲惫。倩姐带着天儿过来多么正常，放周氏这里就成了这不妥那不妥，其实若不是周氏对那付妈子有交代……虽然付妈子那句话说的含糊，但他也听到了，只是他不敢多想。可是此时，他不由得想到倩姐的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周氏早已经嫁给了他啊。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倩姐的声音，他连忙放开周氏，来到外面。
“舅舅，舅妈好些了吗？”倩姐带着天儿，一脸关切的问，柳中石道，“舅妈不过是老毛病，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就不去打扰舅妈休息了，也不打扰舅舅了。”
“说什么打扰？们吃完了吗？”
“嗯，已经吃好了，们晚上还要出摊子，要先回去了。对了舅舅，二姐她们有空，也让她们来找啊。”
虽然喜欢倩姐，但现他三个女儿都不家，周氏又身体不适，他也不知道和这个小姑娘说什么，此时听她要走，虽有些可惜，也只有送她了。待把他们送走，他回到堂屋，却发现那饭食几乎没动，看着那一桌的饭菜，他呆立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像，他又错了。
而此时，出了柳家的倩姐正问天儿饿不饿，天儿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点点头，又道：“姐姐，们为什么不舅舅家吃啊。”
“因为舅妈不舒服，们再呆那里，他们不太方便的。”
“哦——”天儿点了点头，旁边的弘毅却面色显出几分古怪，倩姐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颠倒是非，不分黑白？”
弘毅面色一红，用力的摇头。倩姐一笑：“看就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还觉得这心眼不是一般的黑呢。”
“绝对没有。”弘毅正色道，“相信那么做是有理由的，而且、而且那个付妈子的确可恶。”
倩姐哈哈一笑，原来他们先前虽然的确来敲门了，付妈子也的确拒绝了他们，但并不是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首先，她的态度就带了几分嚣张，然后又只说柳中石是她舅舅，却并没有说自己是柳氏的女儿，付妈子要问个详细，她只说让她开门，那付妈子得了周氏的叮嘱哪里会随意开门？要是倩姐说的清楚明白，她推脱不掉，也许不得不开，可现说的这么含糊，她就想着就算到柳中石那里也可以辩白一二，所以哪怕觉得倩姐不是冒充的也只管不应，哪知道倩姐根本不按理出牌，令她彻底的吃了个亏。
倩姐顺手捏了他一把，却不解释。她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那付妈子上次把柳氏关门外就要开出去了——那次柳氏可是明明白白的亮明了身份，就算那付妈子没见过，总也要好言好语的说话。态度那么嚣张，事后还能柳家做事，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给她撑得腰，要不把她给整下去，以后他们回柳家都不会得什么好脸色。他这个老实舅舅家里也不会好过。
而且，她可是一向护短的，上一辈对她那个坑姐弟弟还百般维护，更何况对她这么疼爱的柳氏了。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弘毅说了，反正他也能理解不是？
见她一脸坏笑，弘毅有些气恼，虽然他相信倩姐，可是他也想听听缘由啊，现这个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被当做孝子了，他比倩姐还大呢！
想着家中也快到了吃饭的点，倩姐就没领着天儿再去食肆，就是外面切了两斤烧羊肉带回去，他们家虽然不缺羊肉，但这烧羊肉和炒的炸的又不同。
三高高兴兴的回了观前街，倩姐先去了厨房，却发现柳氏不，她把烧羊肉递给尤妈子，就带着天儿到了正屋，柳氏果然坐那里。只见她穿了件淡紫色的碎花锦缎袄，□是一条淡黄色满天星的马面裙，梳着圆髻，上面插了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那上面的宝石虽然小，却颗颗鲜红，颜色很正，倩姐知道这还是柳氏的陪嫁，最压箱底的那个，一般都不见她戴的。
一见她这个样子倩姐就愣了，这么全副武装，是要出去啊，还是做什么事回来了？可怎么还没换衣服？
“娘？”
柳氏打了个哆嗦，有点惊慌的看着她。
“娘，怎么了？”
“是啊……”柳氏长长的出了口气。
“可不就是，娘出了什么事？”
“……”柳氏正要说，待见了天儿又止住了，“们吃饭了没？”
“还没有，爹家吗？”
“爹出去了。”
“哦，那先送天儿到尤妈子那里，看有什么吃的。”倩姐怎么看不出来柳氏是有心事，当下把天儿送到了厨房，转身就走了回来，还插上了门，“娘，出了什么事？”
“、……”柳氏张了张嘴，从怀里拿出荷包，“看看这是什么？”
倩姐好奇的走过去，只见那是几张长约半尺，宽约八寸的纸，和普通的纸不同，上面不仅写着字还印着章，她仔细去看，顿时愣住了：“这是……银票？”
柳氏点点头：“一共四张，一张一百两。”
“哪儿来的？”银票啊！倩姐拿过来左看右看，这东西电视剧小说里常见，但这里她还是头一次见，有点历史知识的她知道银票古代并不怎么流行，明朝的那个宝钞最后简直就是臭大街了，没有相应的金融体系，这银票不比废纸强多少。不过有的银票还不一样，这不是那种朝廷随意发的银票，是由大钱庄以相应的银子做抵押做出来的，说是银票，其实更像是存折之类的东西。
就是这个钱庄里有多少钱，别给开个收据，然后能当银子用——一般也很少用，更多的还是商来往便利。她过来这么久，也就是听柳氏说过，这还是她的启发下讲的，见是一次也没见过，柳氏也没见过几次。
“今天去卖慧姐的东西了。”
“啊？”
“卖了四百两。”倩姐手一哆嗦，银票就落到了桌上，慧姐的刺绣卖了四百两？四百两？四百两！
这可不是四百块啊，也不是电视剧里一说赏就能赏个几万两银子的剧本，这里的四百两，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四十万了，她们那个小县城不讲究的话都能买一套房了！
一件刺绣一套房？倩姐简直以为自己到了玄幻剧里，她惊疑的看着柳氏，柳氏对她点了下头：“的确是四百两。”
“怎么、怎么会卖这么多？”
“也没有想到。”
原来柳氏今天去一品绣房那里，她知道慧姐的刺绣是好东西，为怕压价，就特意穿了身鲜亮的，又把不常戴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她的感觉里，慧姐这作品，好的话有可能卖出个三五十两银子，不好的话，就是一二十两了，自己的外甥女她当然希望多卖一些。所以到了一品绣房那里，就拿起了架子，当别问要价多少的时候，她只说大家都是懂行的，不要压价就行了。那一开始对她伸了三个指头出来，她摇摇头，后来那一咬牙，伸了个四，她想着也差不多了，就点了头，哪知道却是四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