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商议
蕙如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睁开眼睛时,却什么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梦里,她的身体和心情都十分的轻松,身边是柔软轻暖的白色棉絮,如云朵般将她重重包围。
“县主,您的头冠。”兰溪见她睁开眼睛,忙向前爬了半步,将沉重的凤冠捧手里。
蕙如怔怔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正躺马车的软垫上。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酉时初刻,咱们也快到家了。”兰溪拿了梳子,帮她将头发挽起来,拿簪子别住。
快到家了吗？从兰溪嘴里听到这话,蕙如不觉有些怔忪。来了这么久,她已经将沈家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了。想到小院里亮起的烛光，想到老祖母满是慈爱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就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淌出来，让她觉得每一处毛孔都张开，身心都觉得舒适安宜。
但那里毕竟不是可以永远待下去的地方，迟早有一天，她会从这个家出去，到另一个宅子里开始新的生活。曾对祖母说过，女子若能自足，何必嫁？但那终究也不过是句痴话。从她回到沈府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便不能全然握于掌中。前方有许多条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东西等待着自己，看上去的康庄大道，也有可能埋伏着无数的风险。
蕙如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沈家大老爷和大夫陪着老夫坐于正堂，等待蕙如归来。
萧氏心里是矛盾的。沈蕙如是常姨娘生的庶女，接回来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已经贵女圈子里出尽了风头。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已经被记到自己名下的庶女抢走亲生女儿的风头和姻缘。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这个曾经养乡下，傻痴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的丫头，居然会一跃成为大长公主的干孙女，成为御封的惠和县主。沈家现，除了昌平郡主，只有老夫是有诰封的。她见了这个女儿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去给她见礼？
可话说回来，蕙如就算是县主，也是她名下的女儿，她如今是县主的母亲，身份自然也要高贵许多。自昨日起，沈家便有无数亲友前来祝贺，看着那些夫们眼中羡慕嫉妒的光采，萧氏也觉得自己身板硬了许多。
蕙如已是县主了，说不定过阵子，朝廷也会给她个诰封？
正胡思乱想着，蕙如一身盛装走了进来。
“蕙如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骄贵，这个庶女儿一进门，便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给她见礼。萧氏连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蕙丫头今日辛苦了，大长公主那里没有失礼吧。”
蕙如抬眸一笑：“劳母亲记挂，一切安好。大长公主温和慈霭，侯爷宽和爽直，待女儿十分亲切。”
“如此甚好。”萧氏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老夫这时才发了话：“累了一天了，让蕙丫头换了常服也好松快松快，过一会便将晚膳摆慈安堂，一家子一起吃个饭吧。”
萧氏松了口气，忙催着她进屋去梳洗换装。
晚上，一家子围坐一起，二少爷沈青崧也入了席。原本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子的，因为蕙如到底是常姨娘亲生的，老夫便叫她也一同入席。常姨娘再三推辞，只一旁摆了张小桌，到底没有坐到主位上去。
菀如面上的痘痕还没消尽，又听到一向瞧不起的六妹妹被封了县主，又惊又疑又气又妒之下口里生了火疮，只躲房里不肯出来。老夫知道她这是有心病，也不去管她，一家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餐。
等到都散尽，蕙如端了盏冰糖燕窝轻手轻脚到了老夫的房里。老夫正打着盹儿，妙音拿着美锤帮她捶着腿，一边小声儿跟她说着闲话。见蕙如进来，忙站起来见礼。
“县主来了！”
蕙如将燕窝递到她手上，笑了笑说：“快别这么叫，怪让难为情的。妙音姐姐还是叫六姑娘吧，听着才叫亲切。”
老夫睁开眼，笑着对妙音说：“们以前怎么叫她便还是怎么叫，别说她听们叫县主叫得别扭，听着也觉得生分。”
妙音笑着应了，服侍着老夫用了燕窝，这才收拾清爽了退出去。
蕙如坐妙音刚才坐着的矮几上，拿起了美锤帮老夫捶腿。
一室清静，老夫闭着眼过了好半天，才出声问她：“是大长公主府碰到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到现也没话说？”
蕙如放下美锤，看着老夫，过了半晌才轻声说：“是有事，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对祖母说。”
老夫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大长公主……她带去见了一。”蕙如斟酌着将李晟的事说与老夫听，“并非私下相会，大长公主一直站们中间。世子说，他想娶为妻。”
老夫越听越惊，脸上的困倦之意早已烟消云烟：“宣王世子如何会认得？”
“头回子去荣王府时，曾有过一面之缘。”蕙如连忙解释，“那时候和许多家的姑娘们聚一起，他和嘉陵县主正巧经过，远远地瞧见了一眼。”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怎么会相中蕙如？
知道老夫心中的疑虑，蕙如跪了下来：“有一事一直瞒着您，是孙女的不对，不过因为世子再三叮嘱不可以让知晓，所以孙女一直瞒到现。”说着，便将李晟入伙锦绣坊的事也详细说与老夫听，“世皆道宣王府家无隔宿米粮，是只余空架子的没落户，是以世子不希望有知晓这事。”
“所以与他私底下见过？”老夫沉下脸来。
“是。”蕙如心中羞惭，低下了头去，“虽然是嘉陵县主牵线，但毕竟于礼不合，这事也是太过莽撞。不过好世子是谦谦君子，从未近过孙女身前三步，且们交谈是县主的院子里，并非共处一室。事后嘉陵县主也再三跟孙女致歉，说了再不会犯这样的错。”
老夫点点头。
“他是宗室……”老夫蹙着双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是将来的宣王。”
“是。”
老夫默然良久道：“没想到，这些事会一一都跟说。”
蕙如抱住老夫的膝盖，将头枕上面：“蕙如心里，祖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祖母一切都是为了，蕙如能有今天，是祖母所赐，本来就不应瞒着您。也……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老夫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有这份孝心就够了……”
原本想等选秀之后便要找去与莫家说亲，没想到蕙如会被封县主。别说莫黎此时身上还没有功名，便是考上了，只怕也不能配婚县主。
宣王世子是皇室宗亲，身份何其高贵，更难得的是，虽说皇后是他的亲姨母，但宣王府既非太子一派，亦非二皇子一党，朝中是个散，皇上也格外优待。若照蕙如所说的，宣王府并不似外界所传那么艰难，蕙如若能成为世子妃，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姻缘了。
“只是按着朝廷的规制，世子有正妃一名，侧妃二名，姨娘不超六名。”老夫叹了一口气，“世子妃好虽是好，但娶妻之时，侧妃也是要一同抬进去的……侧妃是要上玉牒的，也都是从朝中重臣或勋贵家里挑。沈家朝中权势不盛，小小年纪，一过去就要烦着这些后宅的糟心事，实是舍不得。”
蕙如默然。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不觉有些头疼起来。
可是若现去与李晟说不愿，他还能理会她吗？
“让叫昌平来，她是宗室里出来的，对那里的门道要清楚些。”
昌平郡主进门时，便见老夫靠引枕上正闭目养神，而蕙如坐一旁则是满面愁容一脸懊丧之色。
“这是怎么了？”昌平郡主被唬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蕙丫头怎么苦着一张脸？”
“婶娘。”蕙如去与昌平郡主见了礼，噘着小嘴说，“只是烦恼……”说着小脸一红，扭过身子不说话了。
老夫睁开眼睛，让丫鬟出去将门带好，这才叹了一口气，对昌平郡主说：“如今跟说件事，听了莫太惊讶。”
什么事能让听了也会惊讶？昌平郡主看了看满面通红的蕙如，挑起了眉头。
老夫刚提起宣王世子，昌平郡主腾地就站了起来，连连摇手说：“不行啊母亲，蕙如可不能嫁过去！”
蕙如转过头，眨了眨眼睛看着三婶娘。
“别说是京里，就算是咱们远金陵的时候，宣王修道差点把宣王府整个给掏空的事情都传到耳朵里了。”郡主跺着脚说，“皇上是厚待着这个亲兄弟不假，但谁也经不住这么造的不是？每年宣王要往那丹炉里投多少银子？那数儿说出来得吓死个。宣王的封邑少说也有二千亩，现还剩了多少？怕是早就造没了。您看着宣王世子身世清贵，可除了个家世他还剩了什么？总不能让蕙如嫁过去跟着吃糠咽菜吧。您不心疼，媳妇可会心疼。”
老夫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好像蕙丫头是亲闺女似的。”
“可不就像亲闺女了！”昌平郡主将胸一挺，揽了蕙如进怀里，扬着下巴说，“家的小蕙如，断断不能到那里吃苦去。”
老夫按着眉心，突然来了一句：“若到时候由皇上下旨赐了婚，可怎么办？还能说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