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蕙如的回答
蕙如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他。如李晟这样的男子，这世上怕也没几能胜过他。他的身世,容貌无一不是闺中少女们梦中所求的良。只是她没想到,李晟会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直白地相问——不知可愿意？
这一瞬间她险些要落下泪来。
眼前的这,是真心地尊重自己。他请来大长公主这个长辈旁为证,慎重地询问自己的心意,并没有一丝想要为难或是逼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直接的,带着一丝忐忑地征询。这与她所知晓的勋贵子弟,纨绔少年们的行止皆为不同。
她看着李晟,看着因自己良久没有回答而脸上露出失落和伤感的青年,微微福□去。
“蒙世子错爱,蕙如不胜惶恐。”
李晟目中的光华黯淡下来，他微微一笑，轻轻挥了挥手：“是莽撞，希望六妹妹不要介怀。若心中不愿，便当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大长公主一旁发了急：“这孩子，成器到底有哪里不好？”
“姑祖母。”李晟对大长公主行了一礼，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蕙如低着头，并不去看大长公主和李晟的脸，只是清晰地说：“从来儿女的婚事皆是由父母作主，三媒六聘缺一不可。蕙如上有父母，祖母，亲事并不能由自己作主。如若世子有意，还请您禀明长辈，按着规矩来。”
李晟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向蕙如，却只见到头上金丝纱冠上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微微颤动着的凤翅。
“成与不成，全长辈。”
然后，那名少女抬起头来，目光盈盈，之前的那些惊愕困惑全然不见，只余了一双清可见底的明眸，眸光穿透了他的心海，让他泛起层层涟漪。
大长公主也是怔了一怔，随后宽慰地笑了起来。
“祖母与世子想来是有些话儿要说，蕙如先告退。”蕙如对着大长公主行了一礼，唇角微微含笑，“这头冠着实重了些，孙女脖子又酸又疼，这会儿就想找个地方将这重东西摘下来好好歇一歇呢。”
大长公主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皇帝踏入皇后的寝宫时，皇后正灯下做着针线。
“陛下！”见皇帝进来，皇后忙放下绣绷起身行礼。
“做什么？”皇帝随手拿起皇后放桌上的绣花棚子，上面绣着紫色的云纹，云纹里若隐若现绣着一条五爪金龙。
“天气热了，想着给陛下做件贴身的小衣。”皇后亲自帮皇帝宽了外袍，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这是新进的蒙顶石花，您最爱喝的。”
皇帝接过茶盏，随手放桌上。
“这些活都有尚衣监的宫做，又何苦灯下费眼睛。”
“是陛下贴身穿的衣服，臣妾又怎么能假手于去做。”皇后甜甜地笑了起来，如水一样温柔的目光看向面容依旧清俊的帝王，一如二十多年前，她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让他们都下去吧。”
宫里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躬身轻轻地退了出去。
寝宫里，罩着浅金色纱罩的宫灯散放出柔和温暖的光辉，将皇后的容颜清晰地映照出来。年华似水，二十多年如一梦，转瞬即逝。皇帝看着她，紧蹙的眉尖缓缓松开。
不得不说，她们姐妹两个长得实是相似,那分相似，总是让他不经意间便会恍惚起来。
当年他一心求娶的是妹妹，没想到天意弄，最后成为自己妻子的会是姐姐，而自己年少时青涩的爱恋对象最终成为了自己的弟媳。
他有过不甘，有过愤懑，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接受。
初登太子之位时，有太多不确定的动荡。身边强敌环伺，他举步维艰，那个时候，哪怕走偏一步，也有可能万劫不复。他不敢冒险，不能冒险，江山和美之中，他义无反顾，选择了帝王之路。只是那一点遗憾，一直藏心中，随着岁月的流逝，浸入了每一寸骨血。
妻子的身上，少了姜盈的直率和宁折不弯的强硬。她比自己的妹妹更加婉约柔顺，这样的女明明才是最合适的妻子选，但他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将心交给她。他不知道夫妻间因何会走到这一步，只知道那条裂痕姜盈去世时便已存，之后越来越大，大到无法弥合。
于是才会生了愧疚，因愧疚而冷淡，因冷淡而生纵容。
“如果不是太后提起，朕都不知道卢国公太夫带着的侄女们东宫住了这么久。”皇帝看着灯下显得年轻了许多的皇后，一想起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岳母，心中便生出一丝厌恶，“住哪里不好，为什么非要她们住宫里？还是住东宫？”
皇帝的眉目凝起，身上便有凌厉的气势散出来，那是长年居于上位者不知不觉带出来的威压，皇帝此刻看着皇后的目光里，是毫无掩饰的失望。
“朕以为掌管后宫多年，行事一向有分寸，却不料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皇后跪了下来，紧抿着双唇并不答话。
“这里是后宫大内，不是卢国公府。”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以为朕不晓得母亲打的什么主意。朕的太子年少气盛，们便让些少艾他面前晃荡，非要做出什么事来，逼着朕再给太子房里弄几个女？”
皇后一凛，伏□连声说：“臣妾不敢，臣妾断断没有那个想法。”
“他是生的，若是有那个意思，想让他多几个女，自然会来跟朕说，准或不准，朕当时便有说法。这是们夫妻间的事，朕绝不可能怪。可是母亲又是怎么回事？连孙子的房里她也想插手吗？就像当年她插手朕与宣王府里一样？”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盅跳起来又落回去，发出一声脆响。
“朕可以忍她一次，二次，绝不会有第三次。”皇帝的目光凌厉，定定地看着跪伏于地的皇后，“她是的母亲，也是宣王的岳母，朕和宣王都敬着她，让着她，所以宫里才会有那些表妹堂妹，宣王府里才会有侧妃和妾氏。别以为用了几个女，就可以后宫里一家独大。”
皇后的额上渗出了冷汗，她就听见皇帝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否则，以为朕因何会偏宠起淑妃？”
他以为凭着皇后的聪慧，自己这些年已经表示得相当明显，可惜……皇帝摇了摇头。
“朕这几日不想再见卢国公太夫和她带来的任何一位女眷。让她尽快搬出去，对她说，朕的后宫已满，朕的皇儿们身边也够使用，别再费心想着要塞进去。李家的子孙不缺女，朕会为他们挑选，若是太夫不介意自己的孙女们为婢为妾，且她能找到愿意纳妾的家，那是她的事，朕也不会阻拦。”
“陛下！”皇后抬起头来。
嫁给他二十几年，她还是头一回从丈夫的口中听到如此刻薄的话语。她曾以为岁月可以慢慢地让他将过往那些事淡忘，却不料那就是根化不了的尖刺，一直刺他的心头，扎入了心底。
“成器的亲事让她死了心吧。”皇帝站了起来，冷硬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柔软，“太后和朕已经议定了选，不日便会下旨赐婚。这个做姨母的，便帮着他，挑些像样的礼物备着吧。”
皇后向前跪爬了几步，一把揪资帝的袍角：“陛下，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可是这次选秀中的姑娘？”
皇帝停下了脚步，默默地看着她。
皇后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成器是盈儿唯一的骨血，臣妾只想他后宅安宁，可以早日开枝散叶。”
李晟就像他的母亲一样，心里一旦拿定了主意，便是不会轻易更改的。这些年来，他行事一向低调，从来不依仗帝王的爱宠而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都当他只是一个没落皇族，是个无所事事的书生。但皇后知道，李晟只是一把藏于鞘中的利刃，一旦他解开心中的桎梏，出了鞘的利刃就便发出让无法直视的光芒。
太子需要宣王这支的力量，只有得到了宣王完全的支持，他才能与李惟的对抗中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她想让自己成为对李晟影响最大的。
李晟是她的亲外甥，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与之为敌。
“放心，是他自己喜欢的。”
皇后脸上现出一丝惊异：“喜欢的？为何从未听他说起？”
皇帝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因为未必会喜欢。”
皇后跪正了身体，抬头看着他：“他没了母亲，臣妾就如他的亲母，难道还要等陛下赐婚之后，臣妾才能得知自己亲外甥要娶的是谁吗？”
皇帝低下头，看着她，突然一笑：“放心，虽然他不会娶们云家或是姜家的女子，但也不会去娶淑妃那一脉的女儿。”
说完振了振衣袖，皇帝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了出去。
不会是她的亲属，也不是淑妃一派家的女儿。
能配得上宣王世子，且朝中不靠向任何一方的勋贵，如今还剩下几家？
“娘娘，娘娘？”候着皇帝远去方敢回到殿内的宫女见皇后还跪坐地上，连忙上前要将她扶起来。
“不用们扶，本宫自会起来！”皇后咬着牙，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站起来，“一会去问问，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