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上门求亲
相同的话也递到了老夫耳朵里。老夫冷笑了一声:“这个不张眼的败家东西!”说完,依旧让卸了簪环,宽去外衣。只是临上榻之时,经过桌旁,那手一挥,将桌上一只捧桃寿星青瓷茶壶扫了出去,落地上跌得粉碎。
沈大老爷外书房得了信儿,只叹了口气,脸色阴沉着将来报信儿的小厮打发出去。
这还没走,门外就听到大夫跟前儿的小丫鬟柳枝儿的声音:“老爷里面吗?”
柳枝儿是家生子,门外拦着的小厮正好是她的哥哥,便说:“怎么来了?快回去。”
“太太让来问,老爷夜宵可曾用过?那边小厨房现磨的小赤豆,加了羊乳和麦糖煮的小粉圆,太太让拿来给老爷。”
“给递进去,快些回去吧。”
“不行啊……”柳枝迟疑了片刻,跟哥哥说,“太太要看着老爷吃,还说,等老爷吃过了再问问看他今天要不要去上房里歇着……”
只隔着扇门板,沈大老爷听得真真切切。自那日出事,自己将她大骂了一通之后,大夫便三不五时这样讨好卖乖地想哄他回心转意。毕竟夫妻二十年,若不是她做了如此蠢事,大老爷也不至于晾她到现。还好上天垂佑,没让芳如出事,否则沈大老爷定然不能放过这样胆大的萧氏。
“让她进来!”大老爷开了口。
拦着妹子的小厮松了一口气,让开挡门前的身子,对妹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知趣一些。
大老爷将小丫鬟端来的赤豆粉圆三两口吃了个干净,将碗扔回去,冲她摆了摆手道:“回去对太太说,今日依旧歇书房,不会去哪个姨娘那里,也不会去她那儿,让她早点歇着,明日好早些去给老夫请安。”
这还是这些天大老爷头一回做出回应。虽然他没答应去夫房里,但总算开口吃了夫给安排的夜宵,回去必少不了夫的赏钱。小丫鬟高兴地收拾了碗盏,拎着食盒退了出去。
结果第二日一早,安平侯府递来了贴子,说是听闻老夫和郡主回京,侯夫要上门走动探望。
又不是亲戚,也不是熟交的好友,还有什么好走动探望的?老夫盯着贴子看了半天,才对着站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的大儿媳妇说:“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大夫到底心虚,但又有几分窃喜,莫不是侯夫想到了芳如的好?
“怎么哑巴了?”
听见老夫不悦的声音,大夫回了神,笑了笑说:“不过是京里夫们的日常往来。这些日子不少家开了春日宴,行来送往或都结了些缘份,所以走动勤了些也是有的。上日安平侯府请宴,媳妇带了三丫头去,当时侯夫便说要来拜访母亲,听说您和郡主回晋阳老家,还觉得遗憾,说是等您回来了要来跟您说说话的……估摸着是知道您来了,所以便过来走动一下。”
老夫眉毛一挑,将手上的贴子往桌上一扔,冷笑了一声:“她消息知道得倒快,莫不是巴巴儿送了信去?”
大夫连忙摇手否认:“媳妇哪会做这么孟浪的事?”
“便再孟浪的事做都做了,这会子还不承认。”老夫斜眼看了看一脸通红的大夫,“瞧平日还算精明,没想到年纪越大越糊涂,还不如这个老婆子。”
大夫便知道安平侯府里的事,老夫是知道的了。心里暗恨着碎嘴将这事捅到老夫跟前的,却又不得不跪下来求婆婆原谅。
老夫淡淡看她一眼:“起来吧,侯夫马上便要进来,也不好当着外落了的面子,且先听听那家子想做什么。”
侯夫穿了一身银底绣着金线缠枝不落地海棠花的斜襟轻衫,外罩了件软烟罗罩衣,黛眉轻描,施着薄薄的脂粉,面色红润明亮,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就算装扮得很简单,也透出一股雅致风情,难道安平侯对这位继室夫是那般的宠爱。
侯夫与老夫见了礼,让随从的下捧上了两只红漆樟木礼匣,态度很是亲热,就像两家是相交多年的通家之好。
“听说您和郡主回来了,一早便回了侯爷过来看看您。前儿侯爷那里得了几支六十年的老参,最是滋补,侯爷让给您带了两支来,不用拿去做炖菜,只要细细切了两片泡茶里便是极好的。”
“有劳侯爷和夫惦记。”老夫笑了笑,让将参收下,“从晋阳回来,那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一些山地野产,回头让萧氏理些出来,夫带回去给侯爷尝尝鲜。”这礼跟老参比起来,可就轻了许多。
侯夫却是半点也不意的,只是说:“上回大夫带着贵府的三小姐来赴宴,都是招待不周,令三小姐受了些惊吓,这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不知道三小姐好些没有?需不需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老夫便拿眼去望着萧氏。
大夫面上微僵,却还是笑着点头说:“劳您记挂,芳如只是被吓着,回来略躺躺便好了,不妨事的。”
“既这样,怎么不见三小姐?”侯夫拿眼四下看看,“那日太多,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们家三小姐相貌美又知礼,好些夫都跟夸来着。”
大夫面上现出一丝喜色,忙要让去叫芳如出来。
老夫却一抬手拦住了:“芳如昨儿还躺着,都没来见,可见身子还没好透,让她歇着吧,想来侯夫是不会怪罪的。”
昨日祖母归家不来相见,今日侯夫过府便要出来见客,这分明就是不把家中祖母放眼中。大夫便是再想让芳如来拜见侯夫,被老夫这么一堵,那话也说不出口来。
心中暗恨着,却也只能勉强笑着向侯夫告罪。
老夫这般作态,侯夫哪里还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来。她拿了帕子轻轻沾了沾唇,索性直接开口道:“原本这话也不知要从何说起,不过想老夫您是爽快,说话也不必绕着圈子。”说着,拿眼瞄了瞄站一旁神色有些发紧的大夫。
“您也知道,的长子现今是侯府世子,并非是夸口,季廷的品相貌京中也是数前头的。原是娶了东昌郡主的爱女,只可惜缘浅福薄,那儿媳妇前年过世了。”说着,侯夫拿了帕子按了按眼角,“一心要为他挑一位品性温良娴淑,端方宽厚的继室,本来已经说了柳侍郎家的千金……”说到这里,侯夫双眉微蹙,露出一丝为难来,“谁成想,上回子三小姐家里出了事……”
昌平郡主斜睨了一眼站一旁的大夫,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也是缘份,偏是季廷出面拉住了惊马。”侯夫叹了一口气说,“季廷素来敬重沈大的品行才干,得知车中的小姐是沈大家的千金,便上了心。所以今日,便厚了这张面皮想来探问一下,不知府上的几位小姐可都许了家没有?”
大夫闻言,又惊又喜,正要接话,却听耳边一声脆响,却是婆婆将茶盅重重放到了桌上。
“夫这话说得奇怪,”老夫脸上浮起怒气,“方才还说们已经说了柳家的小姐,怎么这会子又要来探问沈家的姑娘?莫不是侯府想娶两位少奶奶去?”
侯夫连连摇手道:“并不是这样。柳家也不过是说说,并未下定。”
“那也不妥当啊。”郡主笑咪咪地接了话来,“谁不知道家大伯与柳侍郎是同年至交。侯府明明相了家柳家的小女儿,却又来想着咱们沈家的三丫头,这话要是传出去,不成了咱们沈家去抢柳家女婿?别说是家大伯,便是二伯和家夫君,也没脸站朝堂上了。”
侯夫心中暗恼,说出柳家小姐的事,本是想卖沈家一个好,让他们知晓姜家并非找不着媳妇而上竿子求着。谁知道老夫和郡主偏抓了这个,一开口便是拒绝,连商量的口气也不给半个。
原本见大夫那么殷勤小意地对她,又见那日春宴上放出与柳家议亲后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侯夫觉得沈家对这门亲事十分上心,是以今日才踌躇满志地过来,怎知刚一开口便碰了钉子。
“那柳家也不过是去打听了有没有许亲,既未说明白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侯夫心里恼怒,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半点儿看不出不妥来,“小儿如今御前当差,皇上也夸赞过许多回,这德行品貌还是出挑的,虽说前头有个嫡长子,但们侯府也必不能亏了她。侯爷年纪也大了,世子不过几年便能袭爵,自然也能讨了恩典,得封诰命。”
大夫听着,眼睛都闪出亮光来,只拿了一双眼带着恳求之色望着老夫。
老夫默默喝茶,任侯夫怎么说都不开口。
大夫便上前半步,说:“这自然是好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忽听老夫说了一声:“还没死呢,这儿哪来说话的份?”
这话却是厉害,大夫吓得立刻跪了下来。虽说她是实实的芳如的亲娘,但儿女的婚事还是要家中长辈和掌家的男最后确定。如果老夫不回京,她此时与侯夫怎么回话都成,但老夫现端坐那里,又摆出一副要插手孙女儿亲事的样子,大夫便不好再接话了。
侯夫面上一僵,下面的话便不好再开口。
昌平郡主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舒展开眉目。
“夫请回吧,世子年轻有为,宅中又有夫看顾照应,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娶不得的?”郡主笑靥如花,对着侯夫亲亲热热地说,“咱们沈家实是高攀不上,没得委屈了世子和夫。”
侯夫面色微沉了沉:“郡主太过谦了,沈大门风清正,朝堂上谁不知?”
“正是呢,所以有一点只怕夫您不知道,咱们沈家有一条规矩,那便是,沈家女儿,一不为妾,二不为继室。”
这话一出口,就像是有拿了巴掌打了侯夫的脸上,白净的皮肤立刻晕了一层臊红。
京中谁不知,她这位侯夫是继室夫?且她这位继室夫的亲娘,也是妾的出身。郡主这番话,可算是狠狠抽了两巴掌下来。
侯夫气得浑身发颤。这些年她执掌着侯府,深得侯爷的宠爱和信任,偌大的家业全她掌控之下,世子之位也成功地谋算到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一切尽如意。除了过世的县主媳妇不敬,她这辈子唯一的弱点便也就这出身上了。
可谁也没有这样当面戳过她的痛处。
她是堂堂侯夫,亲自来沈家探问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这家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这么落脸面。
若换了旁,她自然不用按捺,但拿刀子戳她心窝的这是昌平郡主,是太后和皇上都相当喜爱娇宠的宗室女,是康郡主心尖尖上的嫡长女,她便再有怨气,也不能发作出来。
想着临来时儿子的嘱托,侯夫藏袖子中的手紧紧攥着,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股子怨气强压下去。
“季廷是真心仰慕,沈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是比旁家的要好。三小姐是嫡女,若沈大觉得可以找着更好的夫家,咱们也不好强求。”这话却是咬着牙齿从缝儿里挤出来的。她自己中意的是沈芳如,但姜衍想要的却是别。沈家若一开始便应了将沈芳如嫁来,只怕儿子还要埋怨她。现虽然她被刺得心口流血,却也并非坏事。还是敲定了儿子的亲事最为要紧。
“今日上门,其实也非为了沈三小姐。”
这话一出,跪地上的沈大夫骇得抬起头来,一脸的惊讶。
“听说沈家六小姐是养老夫跟前的,娴雅聪慧,又仪态端方。不瞒着您,上回见过,心里是极欢喜的。虽说六小姐的生母只是位姨娘,但既是养老夫跟前儿,那绝错不了。只求老夫看着咱们心诚,让给合一合六小姐和季廷的八字吧。”
这话儿一出,老夫惊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敢情安平侯府相中的根本不是芳如,而是打蕙如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