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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消停

蕙如缩车厢里,听着车外雨打车篷上沉重的回响。庙里地方不大,国公府的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她们再挤进去就会显得逼仄。反正车子里也淋不到雨,而且也不知道那庙里会不会有外男,所以除了老夫和郡主,其他都还车上等着,只是赶车的下们都蹲去了屋檐底下避雨了。

雨点敲击车顶上的声音杂乱而单调,听着有些烦却又会叫昏昏欲睡。蕙如细密的雨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那雨点正哗啦啦打身上,落地面上,飞溅起无数的泥点,满身上下都疼痛难忍,耳边似乎还有板子击打皮肉上的沉闷的声音。闪电撕破夜空,将眼前的一切映得雪亮,惨白而泛青的屋前,隔着细密的雨帘,年轻的男女正依偎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板子一下一下,将她的血肉从骨头上敲开,撕裂。

这是梦,这是梦!蕙如拼命告诉自己要快些醒过来,快些睁开眼睛,这些可怕的景像便会消失。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无论她怎么哭喊,那眼皮就是沉重得如铅块一般,挪不动分毫。

“姑娘!姑娘!”雨声急促,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兰溪,兰溪,这里,快些来救!”蕙如梦境里拼命地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急躁地去抓自己的像堵着什么的喉咙,但那声音就是噎喉底,怎么也发不出来。

“啊!”终于发出一声大叫,蕙如倏然睁开了眼睛。

兰溪已经吓得哭出来。虽然以前姑娘也会发噩梦,但从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张牙舞爪的把喉咙都抓破了。

蕙如身上已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发散乱着,目光呆滞,就像十岁以前的那个傻傻的连话也说不全的痴儿。

“姑娘,您醒了吧?您醒醒!您别吓!”兰溪手足无措,拼命椅着她的肩膀。如果姑娘又变傻了,说不定她们会再被赶回那个闭塞的乡下,再无出头之日了。巨大的恐惧向兰溪压来,让她泪如雨下。

“……这是怎么了?”蕙如抬起手,她看见自己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里沾着鲜红的血迹。

“您醒了!醒了就好!”兰溪喜极而泣,连忙翻出小药匣子来,手脚利落地帮她处理伤口。

“咝,好痛!”药水涂上破溃的伤口引发刺痛,蕙如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您忍着些。”兰溪小心翼翼地帮她上了药,将伤口包好,“您被梦魇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梦里说了什么没有?”蕙如收回涣散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包裹着的白布,“可有说什么?”

兰溪摇了摇头:“没,就是一直叫,一直哭……可是奴婢听不清楚您叫什么。姑娘您都许久未做噩梦了,怎么这会子会被梦魇得这般厉害?”

蕙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兰溪抓住了她的手,脖子上的伤口不过三四道,也不算太深,不然说不定会留下疤痕。

“可能是这雨太大了。知道,每回下雨都会做噩梦……”

梦境太过真实,每回醒来,就像自己又死过一次一般。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蕙如深深叹了口气。

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请问,这车里的可是沈大家的小姐?”

兰溪将车帘挑了一条小缝向外看去,见是个穿着蓑衣,眉目清秀的少年,看那装束像是个富贵家的贴身近侍,于是点了点头回道:“正是,请问小哥是哪里的?”

门外那少年回答说:“小的是宣王府中的下,刚刚世子经过贵府马车时,隐约听见哭声,心里放心不下,所以遣小的过来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

宣王府?世子?兰溪愣了愣,回头望向蕙如。蕙如也是一脸的惊愕,宣王家的怎么会这里?

蕙如对着兰溪摇摇头。兰溪有些困惑地转头对外头说:“有劳贵费心,家小姐只是有些魇着了,现已经醒过来,并无甚事。”

那少年应了声:“如此便好,去回家主。”说完行了一礼便离开。

又过了一会,外间的雨渐渐小了,卢国公府的女眷们纷纷上了车马,马车缓缓离去。

蕙如挑起半边车窗帘子向外看,正看见几匹高头大马上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衣角沾着浓重的湿气,鬓边也因雨水浸得乌黑透亮。仿佛感受到了外的视线,当先的一倏尔转过脸来,虽隔着蒙蒙雨帘,那过于端整的面容还是让轻易便认了出来。

宣王世子李晟!

居然是他!

蕙如倏地放下帘子,骨头缝里咝咝向外冒着寒气儿,心里跳得厉害。

沈府的马车跟卢国公府的马车之后,雨中过了泗水桥。离京城越来越近,那雨也越来越小。进入城门的那一刻,那雨总算停了下来。

因着这场雨,行程被耽搁了不少,沈家几位老爷等得心急火燎,好不容易见着老夫的马车驶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们也是的,这不下着雨嘛,不过被拦了半日,怎么都如此紧张。”老夫见了出来迎接的儿子们,虽是心里高兴,却也心疼他们冒雨门前守了这么些时辰,连忙叫去煮姜汤来。

“都淋了雨,多喝些姜汤去去湿气,不要受了风寒。咱们这些刚回来的,也一都分碗喝一喝。”老夫吩咐下去,厨房里老姜赤糖葱须都是现成的,赶紧浓浓地熬了一大锅,给众分了。

用了姜汤,疲累不堪的众各自回房歇息不说。老夫却将三个儿子和三个媳妇都留了下来。

“写回来的信不知们看了没有。”老夫接了嬷嬷递来的热手巾脸擦了擦。

“看是看了。有什么事还是请母亲先去歇了再说吧。您这头发还是湿的,别被寒气侵了。”沈大老爷恭恭敬敬地说。

“不急这一时半会的,让将西园收拾出来给三叔父和玫如侄女儿住可都安排妥当了?”

听着母亲这一问话,大老爷立刻拿眼去看大夫。

萧氏笑着说:“母亲吩咐的事情,自然都安排妥贴了。”说着这话之时,大夫拿眼去瞥了大老爷,那目光中带着几分讨好之色。

老夫双目微垂,只点了点头道:“那便好。们三叔来京访友,不过住上三五个月便要回去的。玫如却是要家里常住,一应衣食住行,都比照着芳如的例份来。她的事,想来们都是知道的,既是们二叔家的孙女儿,必要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对待,千万不得轻慢了。”

萧氏忙应了。老夫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大儿子,没说什么,只要昌平郡主扶着,回去慈安堂里歇下。

到了晚间,缓过精神的众一起用晚饭,席间,蕙如见大夫神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芳如也没见着,借着更衣的功夫便悄悄儿去问留沈府里的洛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洛红趁着四周没什么意,小声地回道:“前些日子,大夫带着三小姐去了趟安平侯府赴宴,回来便这样了,好似与老爷吵起来……不让说的。”

蕙如心里“咯噔”一声,老夫才出了府,大夫这便开始有了动作,到底是没沉住气了啊。

一家一起吃着饭闲聊了几句,听说再过两日便是春闱入场,老夫急急将二少爷撵去书房,各散去各屋里。蕙如刚进屋里,洛锦便匆匆进了来。

“可打听清楚了?”蕙如坐梳妆台前,正由兰溪伺候着卸去簪环首饰,见她进来,挥手让屋里其他的小丫鬟们出去,只留下了兰溪和洛锦两个。

“方才屋里多,姐姐不便详说,这事儿咱们一早便去打听过了的。”洛锦拿了热手巾,一边给蕙如擦手,一边低声说,“那日安平侯府办春日宴,贴子下到咱们家里的时候,老爷正衙门里,夫瞒住了老爷没说,第二天带着三小姐去赴宴了。听说宴席上那位侯夫与笑谈起来,说是相中了柳侍郎家的小姐,正与柳家议亲。”

“柳侍郎家?”蕙如怔了怔,“可是去年与二哥议亲的那家?”

“可不就是那家!”柳侍郎与沈浩然是同年,二相交甚笃。柳公膝下有三个女儿,两个年长些的已经嫁了,剩下个顶小的夫妻俩爱如掌珠一般。原本是与沈青崧议着亲的,但后来听说青崧年纪轻轻房中已经有了三四个通房丫鬟,便觉着沈青崧年少风流,不乐意让女儿嫁过去,为此沈大老爷没少骂大夫宠儿害儿。没想到,二哥没谈成的媳妇,居然被安平侯府相中了……

“母亲定然十分气恼!”

“这咱们不晓得。”洛锦弯着眼睛说,“只是后来夫便神色不豫地带着三小姐回了府,上马车时,那马儿不知道为什么受了惊,险些伤了。正好安平侯世子路过,拉住了惊马,只是车子里的三小姐撞着了头,晕了过去,还好那车帘儿拉得紧,不然将三小姐甩出去,便不受重伤,也要被世子碰到身子,那可就糟糕了。”

还有这回事!蕙如不禁睁大了眼睛。安平侯府这是搞什么?既然打算与柳侍郎家议亲,又弄这一出……弄了这出,却又没将芳如设计到姜珩的怀里去,迫她嫁入姜家……当然,若能如此,只怕大夫也不至于这般郁郁寡欢了……

“三小姐只是晕了一会,很快就醒了,只是被这一吓,回来就生了病。老爷知道之后与夫大吵了一架,还说要休妻回家……”洛锦将本来就低的声音又压得低了低,“直闹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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