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送走甄应嘉,姜武笑嘻嘻进来大刺巴拉往椅子上一坐,翘了个二郎腿,挥手喊道:“带上来!”

齐周与贾赦都莫名得很,因等着看他带什么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特种营的兵士满面灰土偏兴的嘴角都咧上耳朵根子了,手中拎了一个丢地上。“将军,他还挺能跑,委实倒霉遇上了。”

齐周忍俊不禁,指贾赦道:“都让带坏了。”

贾赦嘟囔:“与何干,家说的分明是实话。”

再看地上那,四方脸,中等身材,尤有面上一大颗黑痣甚为显眼,皆是文案所述小吏张潮之相。

张潮灰扑扑的面庞,半日不则一声。

齐周叹道:“先请张先生坐吧,喝盏茶。”

外头有搬了个杌子,张潮大约委实累了,便没客气坐了。

齐周道:“不曾哄骗令堂,手中确有减罪封。”

张潮还是不言语。

贾赦又不耐了:“怕什么呢?横竖们后头是天子,替谁撑腰撑不得。”

齐周接口道:“他这话虽粗、却实得很。”

张潮仍是低头。

姜武说:“莫非把柄旁手上?”

张潮眸子闪了一下,又默然一会子,终是哭起来。“大,小委实冤屈得很。”

三松了一口气。开口就好。

原来张潮这粮仓为吏十八年了,眼见满仓化作空。韩县令前番烧仓之时将诸多小吏哄到一处灌醉便丢下,好使于各处点火。偏张潮是个乖觉的,心里头明白自己知道太多,早有几分警惕,将许多酒泼袖中,不曾醉倒。耳听县令大笑送他回屋去,便装作醉了。不多时,门外一声锁响,他惊惧扑门,外头已是铁将军横路。

张潮不敢大喊,恐让先灭了口,忽然想起当日同僚恰送了他一把钢刀。那同僚家中刀坏了,才溜去集上买此刀,家中媳妇儿使捎信来,她已买了一把。那同僚最厌家中有余物,随手便送了他。张潮心中连呼万幸,待外头去了,取刀来劈锁。

齐周与贾赦对视了一眼,显见那同僚便是齐父的,特特与后头来查案之官员留下这个活口的。

偏他里头,甚是不好劈。不多时门外火起,张潮愈发急了,气力猛地上来,竟一下子将那门锁挥断。跌跌撞撞逃出来,见四面烟火如苍龙飞升,若非他委实熟悉仓中路径,逃得性命难比登天。

张潮又哭道:“恰如大所言,小吏委实不得已。上头非要小吏干些勾搭、同僚都干了,小吏还能怎样?”言罢满面凄苦。又说,“许多事务皆由小吏出头,上头的只往后一缩,装作万事不知,日后不过一个失察之罪。”

齐周点头道:“尽皆知晓。”

贾赦旁凑了一句:“看家中不过尔尔,十八年想必得了不少好处。”

张潮苦笑道:“都存一处庄子里了。”

“那账册子之类的可有?”姜武问他。

“有!”

贾赦一击掌:“如此好办了。”因向他道,“只管放心,无非一小吏尔,们拿了并无大益。们如今要的乃是江南官场之官位子,帮们捅些下来,便将功折罪了。”

齐周不禁苦笑。这话说的太直了些,偏委实没一个字假话。

张潮也是头一回见上官说话这般坦率,宽心了许多。

遂使了同他往庄子上取账册子不提。

不多时账册子取来,齐周看了连连叹惋。“够空下许多官位了。”

后数日他们都整顿各色账册子证据口供,一面写了密折子预备送进京。然由账面上而言,委实近些年各色证据所指,江苏知府许枚乃大贪也。偏姜文的也传信来,许枚之家眷一直老家不曾带来任上,半年前阖府搬去他处,杳无踪迹了。

姜武叹道:“这许枚倒是壮烈得很。”

贾赦哼道:“怎么觉得他会自焚逃脱呢?”

齐周思忖道:“那信上说他无辜。他若无辜,何须背下这等大罪?”

姜武道:“不如去见见真如何?”

贾赦忙跳了起来:“好得很!去金陵!想儿子了。”

齐姜二一个摇头一个大笑。

遂打点行装,次日动身,苏州知县韩詹亲送出了城。

一行顾不得沿途风景匆匆赶路,不日来到金陵,有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领了许多官员亲来城外相迎。其间阿谀奉承吹牛拍马不必细说。偏知府许枚道是身子有恙、不曾来迎。

他们几个被群官簇着一路看些街景来到馆驿,稍作安顿后齐周因直言欲往探知府许大。

金陵官员劝了几句,见他执意要去,只得罢了。便由甄应嘉亲陪着过去。

才出馆驿不过两条街,到了街头,只闻刮风似的来一匹马从前面横街扫过。因那马太快,只见马上之着一身白衣。耳闻“啪”的一声,那马已然不见了。又听“哎呦”一声,回头看甄应嘉一手已捂着脸了。

贾赦眼神不好,然也觉得方才那影子熟悉得很,悄悄扭头去瞥彭楷彭柯,果见二面如土色。因笑望着甄应嘉道:“这是怎的了?”言语间取笑之意十足。

甄应嘉脸上已被扫了一条鞭痕。

齐周叹道:“不想这金陵城也有许多游侠儿。甄大速回去寻个大夫要紧。”

甄应嘉虽不明所以,因是脸上着了一下子,委实不便再与他们同去。他又想着横竖许枚也不会怎样,遂留了两个领路,与齐周等一干往知府衙门而去。

因许知府病着,众直往后院探病。府中少得很,明眼一看便知方遣散了不少。这位许知府想是预备自己壮烈的。

才入后院贾赦便觉察出眼熟了,因溜了一溜姜武。姜武也溜了一溜他,二都去看齐周。

齐周面色如常,负手前头走着。

来到许知府房中,见屋子阴闷得很,有两个小童扶起他至门边相迎。此不过五十余岁,身穿玄青色家常秋衫,带着软帽,面皮清白,颏下几缕胡须也已斑白。许枚因上来见礼,几个又是客套一番。

贾赦性子急,直绕过姜武齐周让他们同来的兵士清场,将许知府家中的下悉数轰得远远的。

齐周望着许大叹道:“可否请家父出来一见。”

那许枚闻言一愣:“钦差大此为何意?”

姜武也叹道:“们可不是傻子,给甄应嘉一鞭子是做什么用的?况这院子与齐周那院子委实太像了。哪有这般相似的爷俩,连剪出来的盆景儿都长得一个模样。”

许枚望了半日他们道:“下官委实不明白。”

贾赦烦了,直言:“快让齐老爷子出来。一计短二计长,况们这么些都是小齐这边的。”

许枚摇头:“各位大可否明言。”

齐周忽然道:“可是许枚?”

许枚立时道:“是许枚。”

“那甄应嘉见过的许枚为何?”

屋中忽然一阵肃然,多时无咳嗽一声。

少说一炷香功夫,只听“嘎嘣”一响,屋内一架大穿衣镜子转开来,后头走出来一个。身着青衣小帽,短须苍发,面庞与齐周有五六分相似。

齐周缓缓立起来,一步步过去,直到他面前,猛的双膝点地,抱住他的小腿放声大哭。

那老者抚着齐周之后颈长叹一声,不曾言语。

贾赦姜武二也红了眼圈儿,立一旁。

等齐周好了些,上来一一边搀他起来送至那老者身旁,齐身行礼:“见过齐叔父!”这算是落实了他的身份,让他没法子抵赖。

齐父又是一声长叹,因让齐周搀着坐到窗前一张官帽椅上。

贾赦见齐周立他父亲身边不紧不慢的,忍不住过去低声道:“喂!笨不死!哭啊!撒娇啊!”

说得一屋子都笑了。

那许枚此时已送了茶过来,齐周接了,双手奉与老父。

齐父接了茶饮了两口,交回齐周,方慢慢说来。

十五年前他得了友之信,道是自建了个好园子,精妙无双,请他南下赏玩。齐父见他笔下尽是得意,想来园子是不错的,果然来了。见其友之园虽小,委实不负“精妙”二字,各色花木盆景妙趣横生,大加赞赏,便留下来多住了些日子。

偏有“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日两正亭中手谈,门口的老仆慌张来报:有持了义忠亲王的帖子要见园主。二心下诧异,他们与权贵素无瓜葛,何况亲王。

遂同去了前厅,见一油头粉面的管事望了他们趾高气昂道:“家这园子不错,且进上给们王爷如何?”

齐父的友大怒!连道“岂有此理!”不由分说将轰了出去。

齐父拦了两下没拦住,顿足道:“何苦得罪他们。”

那友哼道:“岂能受小之辱。”因不以为然。

谁知不过三五日,一夜忽有官兵砸门,道是有贼跳入他们墙内。

老仆信以为真,将放入。谁料那领头进来哼了一声:“这里便是贼窝了,都拿了!”

不由分说将尚梦中的齐父与其友并了三个家仆尽皆拿下,直送入大牢去了。

齐父之友本是乡绅,如何受的这般罪?又气又冤,牢中不过四五个月,一病没了。数日后他那老仆也随之而去。齐父与另两个仆则不见天日。此间熬尽间愤懑冤苦。所幸齐父天性豁达,笃信积善之家必有天助,心绪渐渐平稳。

两年后,牢中来了一大汉,虽是渔夫打扮,双目炯然,器宇不凡。齐父的牢房与他隔壁,交谈间颇有趣味,故时常聊天解闷儿。

不过半个月,一日晚上,齐父尚梦中,忽有撒了些水他脸上。迷糊着睁开眼——恰是隔壁牢房那大汉。那汉笑道:“先生可愿同出去?”

齐父一看,他身后跟了几条大汉,手持刀枪,提了一盏小灯笼。因笑道:“也好!”

这群乃是太湖水匪,领头的换做李三,因不慎让官兵围了,躲进渔船装作渔子。他装得太像,官兵倒是信了,然他们丢了水匪岂非不好交差?仍是将他抓了来,心下只当是个替罪羊,不曾押往死牢,口里还念着“又一个倒霉鬼。”

领着友家的两个仆随李三出来,齐父本以为脱险,重见天日。故深深谢了他,意欲告辞回家。不料李三全然不欲放他走,笑道:“先生这般大才岂能埋没?既是朝廷不识金镶玉,李三识得。”一面苦留,一面使去打探齐父的案子。

不多时日,他们的果然探到了齐父与其友遭殃之始末。

原来当时义忠亲王之世子恰来江南游玩,花船上看上了个清倌儿,喜爱得很。有当地乡绅便送了他一座小园子养着那清倌儿。这一日那清倌儿楼上观景,恰见隔壁了齐父之友的园子,只觉可爱非凡,待那义忠亲王的世子来了便撒娇卖痴要隔壁那园子。那世子笑道:“这个容易,使拿父王的片子去买了他的来。”因唤了一名得力管事去买园子。

谁知那管事以为自家主子早晚是太子,还用得着买么?片子一送上,管保那园主哭着喊着要上进给自己主子才是。便上门来颐指气使的要园子。

偏齐父之友是个有骨气的,一顿臭骂将他打了出去。那管事无事都要欺负的,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转回头哭着将那园主何等无礼、如何咒骂乱告一状,还污道:“那说,‘他老子若当了天子岂非万民之灾’!”

世子勃然大怒:“刁民安敢!”因恨道,“让他们教教这刁民规矩!”

下面的得了这话蹿的飞快,不几日便将齐父之友连着齐父一道以“通匪”之罪拿下狱中,园子早献了那清倌儿。

齐父听了肝胆俱裂。一面想着报仇,又因李三横竖不放他走,只得羁留了江南,也难免替他们出谋划策,渐渐生出义气来。

又有水匪替他打探家中事务,原来当年那义忠亲王世子混然不知那园主如何了,更不知园主还有个朋友也押狱中。又有早将这事儿抹平了首尾,齐周来了两回什么也没探到,只得先回去。

十二年前,水匪江上抓了一个官儿,恰是从北面调来的新任嘉兴知县许枚。李三见其身量面相年岁皆与齐父有几分相似,大喜!乃将许枚羁押水寨,请齐父任嘉兴知县。齐父此时已身贼营不得已,身边俱是水匪,只得为官一任,挥长袖舞于各色官员并各路土匪之间。后来他明面上投靠了忠诚王爷,三年任满后调任苏州县令两任,那粮仓便是他为县令间拿下的,特意引得义忠亲王及后来的乐善郡王陷入其中,又将不少粮食供了水匪。后又得升江苏知府。

因自知身犯国法,不敢与家去消息。

十数年间沧海桑田,物是非。义忠亲王早去,世子如今是乐善郡王了。那清倌儿早卷了银子与偷跑,挑事儿的管事也被水匪们套头拿了斩首于齐父那友的衣冠冢前。齐父本以为一生便如此了。

旧年忽从忠诚王爷处得了消息,长子得荣国公举荐入仕、且是圣心腹。

齐父大惧。唯恐自己罪名泄露,耽误儿子仕途。又知四王八公俱为太上皇的,早晚为圣清算,恐怕儿子受牵连。后求了李三派探听,知晓荣国府已转投当今圣上,心下大安,遂想着脱身。

齐父这十余年也自收了不少心腹,因悄然算计现任苏州县令韩詹发现空仓。韩詹惊惧之下自然来与上官商议。齐父知道忠诚王爷与先义忠亲王父子不同,乃是个有情义的,可惜天不助他。遂与他去密信。道是得了王爷知遇提拔之恩,无以回报。今番自己下属犯下失察之祸,已然遮掩不住了。故此设下一计。先一身顶下此罪,只求王爷替他安置好家、改名换姓、让自己带走家产去当富家翁。再留下些线索,证明自己两袖清风。如此那些查不出的自然会算到旁头上。

忠诚王爷很是看重他,舍不得如此良臣,因速回信道:“知君清廉,别寻他法。”

齐父固辞道:“下属有过则臣之过也。引咎应当。”因献上许多证据,顺手可将大过推乐善郡王阵营,己方所折不多,也可趁势与圣同夺些乐善郡王的空余。

忠诚王爷见他去意已决,只得罢了,叹息不已。后与几名心腹商议,偏又不得他法。

又向李三传信,忠诚王爷欲将许枚丢出去了结粮仓大火之案,自己得金蝉脱壳,且让这许枚来顶。李三听了觉得有理,便将送了来,叮嘱他小心看管。

那许枚委实无辜,堂堂朝廷官员竟落入水匪之手,眼睁睁看着旁占了自己的位置升官发财,连家都回不得,当年壮志早已磨空。许枚十余年来屡次险遭灭口,皆是齐父所拦。他早知齐父与他一般,也是让水匪困于此处,日日刀尖子上起舞,虽心中愤懑,因得了名声的总归是自己,隐约也生出几分同命相怜来。又水寨中与匪共度,也只得出些主意,使自己好过些,算是水寨不挂名之军师。偏他不会藏起心思,常常不自觉面露鄙夷,李三从不曾信他。听说齐父要丢他出去,也无半分不舍。

待来了,齐父与许枚道:“许大,这十余年来皆身不由己,皆不好过。如今可算得了机会了。”因将自己与忠诚亲王的商议说了一遍。他道:“顶了的名字为官十余年,固然替李三捞了些好处,本却是清白的。留了些痕迹与日后来查案的钦差。如今忠诚王爷已安置好许家的家眷,这头来日预备闹一出引罪自焚。钦差若非蠢,必能寻得许多证据,证明‘许枚大’乃是替顶罪。故此日后可得清白,无须忧心受朝廷追捕。然亦不可再为官。”

许枚本以为此番必死,谁知他有如此安置,非但可保家眷,竟能将二归位!如何不肯?只觉喜从天降、恍然如梦。忙道:“若再为官必为李三灭口。”

齐父点头称是。“脱身后,拿了忠诚王爷的路引改名换姓去寻家眷做富家翁,随朋友浪迹江湖,也不敢回家了。此后齐许无干。”横竖两个都替水匪当过军师,谁也干净不了。

本以为万事俱全,只待朝中来、按部就班。谁知忠诚王爷那头来信说,苏州粮仓案的钦差乃是户部主事齐周!惊得齐父数日不曾好睡。

因李三这十余年齐父手中没少得好处,早商议定了,这钦差查不到他们水寨便罢了,若查到水寨自然灭口了事。故齐父一面去信给师兄痴道,一面使了心腹去警齐周。当日向齐周船上射箭的便是齐父身边两个贴身护卫,扮作渔子藏身渔舟。后又有两次去书指引。

原想着齐周得了痴道暗示,只管去查那十之六七便是了。自己可赶他们来金陵之前脱身而去,先随痴道四处逛几年,待事情冷了众忘了许枚何等模样、自己外头也变了副模样,再回京城去。

谁知自己这头尚未预备齐全,偏他们竟已是来了,要亲见许枚!这时方想起来,当时因为欲替真许枚留条后路,指引了齐周“许枚无辜”。想必他们恐怕许枚遭灭口,才来得这般着急。没奈何,只得求痴道设法阻了这十余年见过齐父所扮“许枚”者入府。

那痴道将此事交与他的女弟子彭润。彭润倒是简单,直往甄应嘉脸上挥了一鞭子打发他回家了。所幸预备陪着来的唯有甄应嘉一。

一番话说完,众皆无比叹惋。

齐周含泪道:“儿子不孝。”

贾赦最见不得这些催泪下的场面,先打岔道:“如此好的很,可要们相助?齐老爷子,那金蝉脱壳之计可周全?拿出来们大家参谋参谋。”

齐父笑道:“荣国公委实与早年传闻大不相同。”

贾赦心道,都换了一个,能相同么?笑道:“本是胸中有丘壑之,往常只不曾露才罢了。”

姜武掩面不忍闻。

齐周思忖道:“旁的尚好。唯有李三早知们家中之事,恐他不放父亲走。”

贾赦忙跳起来:“去同他谈!”因解释道,“跟土匪谈判,们都不成的。小齐太斯文,浩之身上也是官威太重。这样的再妥帖不过。”

姜武有一霎只觉他打了旁的鬼主意,然细细一想,三当中也委实他最无耻,又有痞气,与土匪相商好说话。

倒是齐周瞥了他一眼,不曾出言反对。

那许枚早已水寨被吓破了胆子,望着贾赦敬佩十分。

贾赦向他哼道:“说老许,可得牢牢记着。”因指自己道,“是荣国公贾赦。”又指姜武,“圣心腹爱将姜武。”再指齐周,“圣心腹谋士齐周。”终于指齐父,“这老头没见过。”遂笑嘻嘻望着他道,“便是江苏知府许枚。”

许枚忙道:“是是!下官是江苏知府许枚!从不曾见过齐大之父。”

贾赦点头道:“且放心,既然许枚不曾有犯国法,们钦差齐大自然能还他清白。只是此番颠簸坎坷,许大早已看透了风云官场,宁愿归隐江湖了。”

许枚叹道:“下官委实已然看透风云,宁愿归隐江湖,绝无虚言。”

齐父遂起身向他长揖到地,齐周亦然。

许枚还礼不跌,又感慨万千。“匪寨十二年,不敢望有今日。”

贾赦因向齐父道:“老爷子,可有护着去水寨?”

忽然门边传来冷冷的一声:“护去。”

众一瞧,彭润手持长鞭立那里,威风凛凛的令肃然。

姜武点头道:“唯有去的。”

因几手忙脚乱的替贾赦换了身不显的衣服。贾赦一身痞气重的很,穿着轻裘华衣像个纨绔,换了青衣小帽便成了流氓,众一片大笑。

贾赦哼道:“没眼光!世上最可怕的何物?非是文之笔,非是武将之刀,乃是流氓之文化!”

因掸了掸袖子:“彭姑奶奶,咱们走起!”

彭润淡淡撇了他一眼,转身引他朝后院而去。

后院有一架小车,赶车的乃是水寨派此处的。听说是许大之心腹,要与寨主商议要事,倒恭敬得很,请他们上车。彭润倒是想外头赶马,那水匪不肯,只得作罢。

如此他二一一边车里颠着。

贾赦是个标准话痨,不说话憋得慌。偏彭润最不爱说话,被他说烦了直接喊“闭嘴”。贾赦何曾乎这个?闭嘴了不过半分钟,又扯开了,天上地下胡说八道。

也不知扯了多久,马车终停了下来。那水匪请二出来,眼前为一座码头。

时已近黄昏,汀州落水禽,红日隐秋波,粼粼河面上远远的有渔舟舒棹归来,一片水乡秀色。

那水匪打了个呼哨,只见芦苇从中钻出一条乌篷船来。那撑船的与水匪低声谈了几句,便将贾彭二引上船了。

这回连那水匪也一道坐船舱中,贾赦如得了大赦一般围着他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或有那水匪赞同他的,还得意的瞥了彭润两眼。偏彭润跟没看见似的,只抱臂不语,面色如常。贾赦颇无成就感,仍同水匪闲聊不提。

后那舟子捧了些馒头与水进来,几个方觉已过了晚膳时辰。凑一处边吃边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伙好朋友。

又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上了岸换上另一辆车,又从车换船。直至侵夜,方来到水寨。

那水寨乌压压的一片寨子,零星有些火光,天上弯月如钩,映水面颇有几分诗意。

贾赦忽然来了兴致,立船头悠悠的唱了一曲“月亮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歌是好歌,只是唱的嗓子委实令不忍闻。

那同来的水匪又觉得好听又觉得不好听,幸而船中太暗,没看见他脸上变来变去的。

一曲终了,只听有击掌:“好曲子!”

贾赦大喜:“阁下真有眼光!”

乃见前头转过了一条船,船上忽然明起许多火把,船首立着一,身高八尺,黝黑的脸面,颏下有些胡须,虽是渔夫打扮,不失一副英武之气。

贾赦不禁赞道:“好汉子!”

那汉子大笑:“可请贵客登寨。”

那条船便前头引着,贾赦他们这条后头跟着,不多时到了水寨码头。

众才登岸不久,忽白光一闪,只见彭润不知何时已跃到贾赦前头,“啪啪啪”挥动长鞭。只听“哐当”“哐当”两声,有扑刀落地。两个汉子涨红了脸立那里有几分窘态。

贾赦后知后觉,半晌才“哎呦”一声往彭润身后躲。

先前船首那汉子笑道:“开个顽笑,贵客休怪!”

贾赦又蹿了出来:“当然要怪!怎能休怪!顽笑岂能这般开的。们武将开顽笑用刀还罢了,见过向文化开顽笑用刀的么?”

那汉子愈发大笑,因向贾赦拱手道:“如此且向贵客致歉,还请贵客原谅。”

贾赦叹道:“罢了,这天生海量,不计较了。”又道,“说这位先生,不如寻个地方喝口水聊会子天可好?”

那汉子伸臂指引:“贵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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