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船行水上，日暖风清,有轻帆自云外而来。岸上杨柳依依,芦间几句鸣禽。
齐周奉旨南下查办苏州粮仓失火一事,同行的恰为知己友姜武,并领着儿子准女婿南下散心的贾赦。
当晚贾赦领着搭过齐周的船上凑晚饭,道是“能吃顿公粮自然不吃私粮。”
齐周知道他嘴欠,也不理他。一行吃完饭,齐周便道看看卷宗,贾赦忙说：“晚上又船上,莫看那个,伤眼睛。”因四顾了一番,不少。便笑道：“顽个天黑请闭眼如何？”
贾琮跳了起来：“好好！爱顽这个！昨儿下午让林姐姐冤死了,可惜这会子她不,待回去定要报仇！”
贾赦笑道：“那教教叔父哥哥们如果顽的。”
贾琮手舞足蹈将“天黑请闭眼”规则说了一回，又举了昨日的例子。“林姐姐一会子说听到这头有响动、一会子说动来动去必是心中有鬼，说的跟真的似的！他们就将冤死了……后来都知道是良民，她还同道歉，弄的真以为她抓错了，一副捕快的架势。就说么，她若是捕快怎么杀手一直不动她？”说着撅起嘴来，“合着她自己才是杀手，倒数第二圈还故意咬死四姐姐是杀手，四姐姐急了，反说她各种可疑。原来四姐姐真的是另一杀手……弄得大家全信了她。”
贾赦点点头：“这个外甥女儿算是顽这个顽得很好的。她一直装成良民又像捕快的样子，常有惰性，又爱随大流，她先指了谁是杀手，旁常看那又种种不坦荡。偏她最后又将同伙卖了，这个唤作‘卖杀’。因这游戏只看最后活着的那是哪一方的，哪一方便赢了。”
齐周道：“弃卒保帅？”
“非也。”贾赦摇头，“无卒无帅，同伴一体。她赢了便是同伴赢了。这个本是多好顽的，如今可巧多。”
姜武道：“有趣，们也顽！”
遂同姜武的七八名心腹一道，算了十几，凑了一舱顽开了。
先是小贾琮非要做知县。偏贾赦连着三回都抓了杀手，他两世经验，众鲜有对手。第四回不论他再如何说，上来便让弄死了。贾赦叹道：“想必今日品不好。”便自己去做了知县，让贾琮去顽。
顽了一整夜，渐渐成了姜武与齐周之争。他二多两边，每每争锋相对，甚是有趣。
直至子时众方散去了。
次日无聊，齐周与贾赦看卷宗，旁多接着顽。
游戏间彭楷曾有意针对了莫瑜几回，偏莫瑜是个憨的，半分不查。彭楷自觉无趣，便不再做什么了。
贾琮倒是悄悄说与贾赦，撅嘴望着贾赦，仿佛有些偶像破灭。
贾赦笑道：“之常情。换了可能无事一般？”
贾琮想了想，摇头道：“不能。怕比他还厉害些。怨他抢了姐姐，都寻了他不少麻烦的。”
贾赦道：“便是如此。非圣贤，他纵寻莫瑜些麻烦也无非小打小闹，又能如何？”又道，“为父母者，多愿孩子过得舒坦。那莫家哥哥的性子与二姐姐甚和，彭楷小少年固然也是个好的，太活泼了些。”
贾琮自个儿又想了半日，二姐姐的性子委实有些软。方不甘道：“爹说了就算。”
贾赦大笑。
自此贾琮方不再悄悄寻莫瑜些小麻烦了。偏自打他想通了，便不再将“抢走姐姐琮儿又不喜欢”之念挂莫瑜身上，回想一番又有些歉意，倒对莫瑜多了许多尊重。此为后话。
又几日，齐周贾赦又拉了姜武同将卷宗每细看了一回。
原来那粮仓有一千六百石的漕粮，因那晚上雷雨，数个粮仓着火，不多时连成一片，俱烧尽了。其时半目天际映得通红，烟尘数日不去。
齐周因笑道：“且不说粮仓顶上皆有通风楼，纵有雷击火起的，又岂能四处火起？”
贾赦道：“反是觉得，家这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此阳谋也。是个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家本没预备能瞒过去。想必们能寻着不少蛛丝马迹，也能抓了不少把柄。”
姜武点头：“卖杀。非弃卒保帅，乃是卖杀。”
齐周点头道：“想必此番能弄下一两个来，只是他们的家小必然已安置了。”
贾赦奇道：“比东西值钱，为了些钱粮折损自己，值得么？”
姜武叹道：“一些钱粮？一千六百万石，可知道是多少？若用来养兵又能养得起多少？”
贾赦摇头：“却不明白。见过忠诚王爷两回。除了头一回他有些轻敌，让涮了还报复了。数月前他特提醒贾雨村同家老二往来之事，也算帮了个忙的。足见此已瞧明白之行事了。不像顽这么笨的招的。况如今圣已是稳了，他那般聪明也该明白这辈子不能再坐上那椅子了。弄这一回是干什么的？”
姜武道：“只怕心有不甘、或者孤注一掷。”
齐周思忖了一会子，道：“观忠诚王爷非是善动刀兵之。他固然也爱那椅子，只怕不会用兵，只肯用谋。”
贾赦道：“若是这般……且想想那么些粮食去哪儿了？卖了？不知那边粮价如何？”
齐周苦笑，与了他一封折子。原来苏州一带粮价已是涨到三番了。因道：“此为另一处想不明白的。如今非战非荒，此时他弄出这等事来，虽能赚些钱粮、与圣并无大害。若是战时或是有天灾的，怕会动了江南之根本。”
贾赦笑道：“这个容易。他是自己想当皇帝的，非欲江山易姓。动了江南的根本不止动的圣之根本，也是动了来日他自己之根本。”
姜武立时道：“他这一番又岂能动得了圣？那椅子怎能轮到他？”
贾赦“呀”了一声：“这个却没想到。奇了怪了。他只想要些钱不成？他看起来没那么穷罢。”
三商量了半日，猜不透忠诚王爷要做什么，只得作罢。
这日晚上众都回舱预备睡了，忽闻响箭一声，天上噼里啪啦绽放烟火来。从窗中望去，灿如明星布满苍穹，好看得紧。贾琮之笑喊传出去老远。
约莫大半个时辰，齐周使来这边船上，急请贾赦过去议事。
贾赦正吃宵夜呢，只说“吃完两口便去”。那只得笑去回去禀了他们老爷。
待贾赦过去一瞧：合着家那头一船的都起来了！方觉察有些不妥，忙问何事。
齐周乃递了一支箭与他，箭身捆着一封信，尚未解下来。
贾赦亲解下看去，寻常麻纸，唯有一行字：
告齐大：拨船回京，大安。
无署名。
贾赦赞道：“好字！却写不来如此方正之魏隶，又这般小。”
齐周道：“方才外头烟花之际，有十二支箭射来船上，俱为土箭，民间猎常使的。仿佛有意绕开似的，不曾有伤。偏们不知从何处射来。”
贾赦哼道：“无聊！港中旁的船罢了。们可安排了查看？”
彭楷一旁耷拉着脑袋上来回道：“港中除了们，唯有三条船，方才已领搜过了。”
姜武闷声道：“一艘渔舟，唯一家子渔子。一艘商船，他们连货品都搜了。一艘是礼部侍郎岳大之孙女回乡祭拜外祖，也细细查了。”
贾赦因问：“岸上可能有射过来？”
彭楷道：“岸上也有兄弟搜了，连个鬼影子都不曾见。”
贾赦想了一会子，道：“字面上瞧着，倒像是对小齐好似的。小齐何事积了什么善缘么？”
齐周摇头：“不记得。”
贾赦因回头问：“年轻的酗子，们谁嗓门大？”
众互相瞧了瞧，因推了一位特种营的兵士出来：“他嗓子最亮！”
贾赦点头：“随来。”
因引着那大嗓门兵士来到甲板上，道：“说什么，大声喊什么，越大越好。”
那兵士点头应是。
贾赦因说：“哪个吃饱了撑的得没事干的，三更半夜扰不让睡觉！”
那兵士一愣：“贾老爷，这喊的才是扰的不好睡觉呢。”
贾赦道：“说射箭的那些。”
兵士道：“方才还不算晚。”
姜武后头气乐了，上来踢了他一脚：“废话！让喊什么喊什么。”
那兵士应了一声，方喊了。
贾赦又道：“让们回去们便回去？算老几？凭什么听的？……们老大凭什么听的？……上头让们去哪儿们就去哪儿，耽误了正事上头责怪，赔么？……算哪根葱？赔的起么？……好好说话不会，好好写字也不会么？……真想帮忙说清楚些，休要没头没尾的！……若是好朋友，们等的消息！……今晚莫要再来了，们要睡觉！……要不咱们明天再见可好啊？……明晚不见不散呦亲，给五星好评呦亲！就这些，完了。”
那兵士依着他喊了，连最后那句“就这些完了”也喊了，听得众忍俊不禁。他尚且不自觉，回头问：“贾老爷，五星好评是啥？”
贾赦道：“乃一成语，为很喜欢某铺子之某物、下回还愿意从他们铺子买东西之意。的意思是若他明晚的消息好，们日后还愿意多从他处得消息。”忙说，“对啊，他不明白这个。再喊些话。”
因让那兵士将“五星好评”喊着解释了一番。
方才那隔壁的渔船上两位舟子听了早笑的伏船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