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江胡同头上那座宅子乃是南边一位总兵京中的宅子，本来住着他兄弟侍奉老母。后那总兵之母去了,他兄弟倒不愿哥哥家里住着,自寻了宅子搬出去。虽为闲置,本是无意卖的。恰逢那总兵来京里公干,听说有急着买那边的宅子,便讹了笔银子卖了。贾赦听说较之市价也不过贵了五百银子,横竖他有钱,大笔一挥便让买了。许久之后才知道让家“被帮忙”了一回,悔之晚矣。
贾赦这回大手笔做了改造,依着后世学校的功能安排了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宿舍楼、操场等。又去做了些实验器材。虽说古代不容易,然这年头手工艺空前发达,只要说的出来家便做的出来。招生他倒是不着急的,横竖有钱有地位还怕挑不到好学生？故先预备好硬件,又等海商那头从西洋弄些教材回来，还得寻翻译——让他自己翻译还不如弄根面条吊死。
倒是姜武领着他的二十几个心腹常跑过去凑热闹，其中有彭楷并他四哥彭柯。他们本是军士，不俱里里外外的工事灰土。不花钱坐他的图书馆习字看书、不花钱喝他的茶吃他的点心、不花钱顽他的台球桌子攀他的单双杠。贾赦也不亏，使劲给这些古代特种兵演练物理实验，讲些浅显的物理常识，又拿战场当比喻。他因做了些凹凸镜，特演练聚焦阳光点着纸张给众看，一面口灿莲花讲述西边的希腊国有位先生阿基米德氏聚阳燃战船之故事。贾赦口才非凡，不止小兵们听得心动神摇，连姜武也听住了。
姜武遂问：“竟知道异国战事？”
贾赦尾巴翘上天：“小瞧了不是？可知道许多故事。们爱听，得空便说与们。”
姜武笑道：“与们说些异国战事，们来捧场听演说的物理学如何？”
贾赦想着开一门新学问不容易，能宣传进军队也好，忙点头：“成交！”过了许久方明白，自己给家讲课、给家讲故事、请家喝茶吃点心，两头都是自己干活，成个什么交！又让姜浩之占便宜了。
待那些兵士都散去外头顽了，贾赦看看他们的背影，心中明白这些想来便是姜武的私“政委”了。乃笑看他道：“姜家军？”
姜武苦笑：“贾恩侯，可将坑了。”
贾赦道：“自是信的。然话也翻回来，圣早晚有去的一日。若后头的皇子上位后看不顺眼，也保不齐做些什么。自古名将多屈死，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有备无患罢了。朝自古唯天子一独大。或有一日不能领着他们了，他们能自己将自己看好了，才是最好的。对着千军万马不抛弃同袍，古往今来无数名军皆可。然对着惊天权势亦不放弃同袍，愿他们是第一支。”
姜武听了默然，终长叹一声。“此事可不曾说与知道。”
贾赦想了想：“可说与小齐。万莫让隽之知道。”
姜武苦笑：“何曾敢！”二遂叉开，说些旁的，一番话天知地知。
这一日齐周正户部忙公务，姜文鬼鬼祟祟来寻他。偏都知道他是圣的心腹，他越鬼鬼祟祟越招眼。
齐周自收拾手头的册子，扫了他一眼：“何事？”
姜文悄悄道：“韦老大上了折子，要回家养老，他也委实年岁不小了。”
齐周心中一突，面上只不显，淡淡道：“圣莫不是想让补上去？”
姜文点头：“明眼都知道八成是了。”
齐周皱眉看了看他：“才入仕，升太快不好。”
姜文道：“圣既肯，还怕旁不成？况也不是不能。”
齐周摇头道：“官场总有常路。固然愿替圣分忧，终恐有小作祟。非是怕了，乃不愿麻烦。看——”扬了扬手中册子，“也不知谁外头传换下章石鹿乃是的主意，寻他们那路要些文书千难万难，又替恩侯背了黑锅。况若真当此为好事，何故这般作态？”
姜文先头听说他背了黑锅乐不可支，后叹道：“仍有一事。”
齐周不语，只忙手中公务。
姜文低语：“苏州有折子上来，粮仓大火。”
齐周一愣，旋冷笑道：“莫不是存粮都烧了？”
姜文哼道：“果如恩侯所说，招不老，管用就好。圣欲先使为钦差查办此案，回京自可升为侍郎。”
齐周这才面呈异色：“去查？”
姜文笑道：“此案当是不易，江南为忠诚王爷之心腹重地。圣信的过的不多，能查此案的更少、或是抽不开身来。是个有能耐的，浩之领护着去。也可寻恩侯要些歪点子，许能出其不意、省些力气。”
齐周明白他今日只告知，没的讨价还价了，轻笑道：“恩侯不善此道。”
姜文笑道：“看他屡有奇思。只是若问他，他必说想不出来。实乃这等事想着太费劲儿，他懒得想。”
齐周道：“他的书可用了，前日还同大放厥词，要创一个新学派。”
姜文不禁笑出声：“都说了他大放厥词了，还理他作甚。速去糊弄他替出主意要紧。”言罢大摇大摆而去。
齐周低头理册子，嘴角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下了衙他果然去的荣国府。下早得了吩咐，直引他进去。才到贾赦书房门外，何喜见了他笑上来打千儿：“齐大许久不来。”
齐周笑问：“主子做什么呢。”
何喜道：“跟孙小姐顽儿呢。”乃欲上前打帘子。
齐周摆摆手，自己掀开那挂细湘竹的帘子进去。
恰逢贾赦教小叶子唱儿歌，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倒也有趣。见了齐周忙捏了小叶子的爪子挥道：“小齐好~~”
小叶子也跟了一声“齐爷爷好~~”
齐周心下好笑，自己才三十多岁倒让喊爷爷了，向她笑道：“小叶子姑娘近日可好？”
小叶子昂首：“小叶子日日帮着祖父照看弟弟的。齐爷爷，小叶子的弟弟好圆好圆！祖父说因为弟弟觉觉团着脚脚的。”
齐周笑道：“小叶子姑娘真聪明。”乃自寻了个青釉瓜楞执壶斟茶来喝，忽然一愣，“此壶仿佛是宋物。”
贾赦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好眼力！”
齐周又看看杯子，乃是寻常的，笑道：“既然玩风雅，何不配上古物的杯子？”
贾赦撇嘴道：“无有合适的。”
齐周又将那壶细细看了一回，小心搁回茶盘中，过来向贾赦道，“姜隽之算计的出歪主意，连一块儿上套了。”
贾赦“嗯”了一声：“他又做何等坏事了？”
齐周乃将姜文之言说了一遍。末了道：“他道是他来寻必会犯懒。”
贾赦骂道：“姜剥皮！”
小叶子被忽视太久，伸小爪子去抓贾赦的胡子，一面叫起来：“祖父祖父~~唱歌！”
贾赦忙道：“小叶子先唱一个，祖父听听唱对了没有。”乃将她立案上。
小叶子案上立起来比贾赦齐周坐着高些，便拍着小手“一闪一闪”唱起了。
唱完了贾赦忙鼓掌：“好听！真好听！”因说，“去唱给妈妈听好不好？”
小叶子点点头，让乳母抱出去了。待见了王熙凤便撅嘴道：“祖父本陪顽的，见了齐爷爷便打发走，偏说让唱歌给妈妈听。”
凤姐儿听了直笑：“们小叶子懂事，不吵祖父和齐爷爷。”
小叶子上了炕，挨着她母亲坐，手里抓了两个果子，又道：“祖父犯不上说些旁的哄小叶子，直说要与齐爷爷议事不完了？小叶子才不会不乖扰了他们去。”
凤姐儿搂了她夸道：“小叶子最是个好的，旁家的女孩儿哪有小叶子这般四角俱全的。”
平儿一旁忍俊不禁。这一家子倒是愈发不知自谦为何物了。
那头贾赦思忖足有两柱香的功夫，道：“查案什么的，是不懂的。然忠诚亲王的捏成一团倒也不难对付。他们无非因利而合、故亦可因利而分。”
齐周正看他的《物理初论》，闻言方丢了手里的书道：“只是如今他们俱恐为圣清算，未必肯为所动。”
贾赦笑道：“且去向圣求三个减罪封，分别可罪减一等二等三等，再悄悄泄露出去，明面上万不可承认。瞧着，如今圣愈发稳了，老圣养病，南安王府被隽之与联手灭了大半，那些墙头草决计少不了。越是家大业大的越想投诚。偏越是家大业大的越是从忠诚亲王那头占的好处多的，没准便为心腹。纵非心腹，也有不少机密可卖。忠诚固有死忠，然能有几个？”
齐周细细一想，虽不甚君子，委实有用。叹道：“难怪隽之说必有歪主意，只懒得想罢了。”
贾赦哼道：“若是他来必懒得想，果有自知之明。”又问，“何时走？”
齐周道：“不知，想来不久便要启程。”
贾赦想了想，道：“此去凶险，不过一书生，恐有狗急跳墙的，预备好护身软件等物。”
齐周已预备听他啰嗦了，微笑点了点头。
贾赦果然絮絮叨叨了许久，忽想起一事：“同浩之一起去？那日忘了告诉他一件事。”乃道，“告诉他，将新鲜的橘子皮或是浆糊置于暗室、室内搁一大盆水，橘皮或浆糊上不多日便能生出青白色霉来。将那青色之霉取下，重置于一新鲜橘皮或浆糊上，不多日或能长出一大片。此青霉中有物换做青霉素，可治许多病，仿佛有伤寒、外伤溃烂等，也记不得了，可寻军医试试。”
齐周奇道：“竟然知道这个？”
贾赦随口道：“从前听度娘说的。”
他只信口一说，又坑得许多探子去寻访“度娘”了。因此他并不知道，也没机会乐一番。
大半个月之后，齐周安置好家里领旨起身南下，姜武领了八十名特种营军兵护着，送行者多为交好的同僚。偏不见荣国公贾赦。
待他们上了船，忽见旁边一艘船上蹦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穿了石青色箭袖，裹着月白的氅衣，冲着他们可劲儿挥胳膊：“齐叔父齐叔父~~”
齐周一看：贾琮！
又见莫瑜扶着贾赦慢慢悠悠踱方步出来，手里捏着两个白玉球，一副富贵闲的模样。
贾琮欢腾喊道：“齐叔父！爹说秋近江南草未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