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贾赦次日一大早吩咐巡防队,每日替那十六个俘虏喂粥三次,每四个时辰一次,每次喂的粥不许多,然要喂得慢。
贾琏听了奇道:“为何要如此?”
贾赦笑道:“省时间。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吩咐每日喂他们一次之时他们还听着呢。如此一日可当三日用。”
遂收拾好了去家学替贾琮请假,今天他们要上彭家亲谢彭润相救之恩。
到了家学说与先生,贾琮顺便告诉几个酗伴如此这般。涂修听了也要一起去。他说,若非彭家姑姑救了琮哥儿,自己也是不得安生的。贾赦听他说的有理,便将这个小包袱也带上了。
从家学出来这爷仨才想起来,他们没一个知道彭家哪儿……无奈只得先去姜武的兵营。
姜武尚且不知昨日这一通乱子,彭润回去也只字未提,听说荣国公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与彭潼两个俱是一愣。彭潼巴不得贾赦来指点指点,忙亲相迎。几个寒暄一番入了营中,贾赦方说了缘故。
彭潼拍着贾琮的小脑袋连赞他机灵,贾琮兴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姜武只觉此时他老子应当出来谦虚几句,扭头看贾赦——尾巴翘的比贾琮还高……遂干咳几声。反是涂修见多不怪,还看出姜武的尴尬来,体贴的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一时彭潼又请贾赦去看看他练出的成效。贾赦只上辈子念大学的时候军训过,哪里懂这个?偏他擅长装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跟着彭、姜二检阅了一番,内里绞尽脑汁想给弄个新点子出来。忽然想起特种兵理论来。这样的队伍应该古代没有,而且挺适合御林军的。
等看完了兵士们的骑射,贾赦道:“不知这些将士可习水战?”
彭姜二互相看了一眼,姜武道:“俱是北方,多半不识水性。”
贾赦笑道:“当年刘先生曾提出一种兵种,唤作特种兵。”遂粗粗描绘了后世特种兵的种种要求用途,最后道,“瞧着,若御林军有这么一营特种兵倒是不错的。”
彭姜二对视良久,姜武拍马过来一把夺了贾赦的马缰绳就往营中带:“腹中还有什么?悉数与倒出来!”
贾赦摸着后脑道:“一下子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这不想了一出便告诉一出么?”
姜武哪里搭理他,赶着他到了营中,丢了一捆纸与他:“快快,还有什么?”
贾赦道:“委实是忽然想起来的……”
姜武哼道:“是谁?还不知道?不就惦记欠了彭润情么?爽利些与倒出来。”
贾赦一咧嘴,终是老老实实将方才Ng掉的马其顿方阵、英格兰长弓凑了个数,又细细说了特种兵各色项目,才打发了姜武。
姜武得意洋洋拿着与彭潼一处琢磨去了,随口喊了一个亲兵领他们去彭家,连午饭都不预备请他们吃。
贾赦灰溜溜领了贾琮涂修跟着姜武的走了。
涂修悄声问:“琮哥儿,爹怎么啦?”
贾琮小声说:“让姜二叔敲诈了!”
偏贾赦听见了,怒道:“什么敲诈!他这是抢劫!”
两个孝儿都闷头笑不敢出声。
一时到了彭家,彭潼太太是爽利女子,从不甚避讳,乃出来相见。贾赦因说了今日来的缘故。彭潼太太惊道:“竟是不曾听那小姑说起。”又使去喊彭润来。
过了一会子,只见彭润穿着一身黑色靠衣匆匆而入,彭楷原跟她后头,一见贾赦便要往后溜。
贾赦喊道:“彭楷小少年,躲什么呢?”
贾琮也欢呼一声:“彭哥哥!”窜了过去。
彭楷无奈,只得上前。眼睛不是望天就是瞧旁边,只不看贾赦。
贾赦笑道:“彭小楷,近日可好?”
贾琮先拉了彭楷向他老子瞒怨道:“爹,别调戏彭哥哥!”
说的一屋子都笑了,彭楷讪讪左顾右盼的,又瞪了贾琮一眼。
众方述说起昨日之险,贾琮自然又让彭潼太太赞了一回。贾赦领着贾琮郑重向彭润道谢。彭润摆摆手:“昨日都谢过了,虽有几分心不焉的。”
贾琮忙道:“彭姑姑,很专心谢了的。”
彭润点头:“是了,琮哥儿很专心的谢过的。等着长大以后报答呢。”
贾琮挺了挺小胸脯。
贾赦道:“贾小琮,爹说过,承诺不可以乱许的,长大以后莫要忘了才好。若会忘的,不如立时收回来。”
贾琮哼道:“爹小瞧!说的话才不收回来。彭姑姑信么?”
彭润道:“敢说,如何不敢信!”
贾琮傲然撇了他老子一眼,无声胜有声。
贾赦叹道:“还是孩子勇敢,来日迢迢,几个敢诺多年后之事呢。”
彭润淡淡的道:“不信自己自然不敢有诺。”
一时众都不言语了。彭潼太太忙叉开话。
眼看着将近午饭时辰,彭潼太太遂留了他们几个午饭,让彭楷外头陪着。
席间贾赦趁机问彭楷:“可想通了?”
彭楷闷了半日,低声道:“如若有时日……”
贾赦乃说:“世上诸事皆不公平,唯有时日一物最是公平的。每十二个时辰,天子乞丐皆不多不少。怨时日不足,殊不知旁若有足够的时日,又岂会比差了?”
彭楷遂不言语。
贾赦又道:“有了足够的时日,可移山换海、可摘星倒月,信。这些时日之间呢?每一日每一时却如何过?也信多年后能成大器,偏从现到多年后的这许多年,是绕不掉的。总要活当下,明日饭不饱今日腹。”
良久,彭楷长叹一声。终道:“贾伯父,多谢。”乃向贾赦深施一礼。
贾赦泰然受之。
旁边的涂修全然听不懂,悄悄问贾琮:“琮哥儿,爹跟彭哥哥说什么呢?”
贾琮低着头,右手忙着吃饭,左手空出来往窗外一指:“看,天上有只猪飞!”
当晚,巡防队的果然来告诉贾赦,那十六个俘虏中有挣扎得很凶,似乎想说什么。贾赦挥挥手:“理他呢,过两天就好了。”又问贾琏:“姜隽之今日有什么举动没有?”
贾琏道:“如常。”
贾赦遂置之不理。
又过了两日,巡防队来回道,一众俘虏都已是瘫软模样。贾赦点点头,让将一个个单独带到暗室,摘了眼耳上的巾子。贾赦自己捧了茶悠悠坐外头审,让贾琏旁听做笔录,其余一概守远处。
贾赦前世看的警匪片不算多,只知道将一些问题重复问、绕圈子问,穿插一些不靠边的心里测试小问题,耗了一整日。
赵葫芦或是并不知实情、或是哄了他。这十六个皆为南安郡王世子豢养的私兵,平日安置一处私宅。然这私宅中有近三百位私兵,家眷尽南安王手中捏着,每月只能放回家一次,算起来也是受压迫阶级。
南安郡王已是回了西海沿子,唯世子京中。因姜武营中的新法练兵被漏了消息,特使了细作去探。数百年后的练兵法子最大特点便是“一切听指挥”,能训得兵士们个个听命。然南安府里的探子并不能探全,只将听到的只言片语回了上去。南安世子登时甄心动惧。他父子素有燕雀处堂之心,又是先义忠亲王的底牌,一身所系唯有手中的兵权了。现如今章老将军赋闲家,若圣设法夺了他父亲西海沿子的军威,怕唯有被鱼肉的份。
此番便是他们使哄骗涂修那孩子有蹴鞠看,引着他和贾琮往那头走,于半道上设伏,欲拿了贾琮换练兵新法,也好心中有数。因不能泄露私兵身份,也委实绕了不少弯子,装扮成燕山的山匪。
贾赦想着,这事儿不太好办。若是拿了他们去衙门,未必能捅南安王府一刀,这些堂上不敢说实话,怕替家招难。琢磨了好一会子,终于想出来一个阴招。
贾赦这主意的前头一半后世很常见,就是广发各色小广告、大面积散布谣言。嫖客中散播那宅子是个暗窑子、赌徒中散播那宅子是暗赌坊、乞丐中散播那宅子日日有馒头发、闲汉中散播那宅子暗藏金银美。待众都去闹事了,五城兵马司自然疑心里头有暴徒,直接搜进去。
贾赦笑问:“这计可使得?”
贾琏苦笑道:“只怕……使得……”
贾赦点点头。这计策想着容易办着难,遂使去请姜文。
姜文来得极快,不过三刻钟便到了。见了他便笑:“问出什么来了?”
贾赦横了他一眼:“故意将他们留这里罢。”乃将审问记录交与他。
姜文笑道:“赵先生原说预备十日后才审他们,偏知道哄他的,贾恩侯哪有耐心等十日那么久。”方慢慢翻看手中的册子,越看越肃然。
待他看完,贾琏说了小广告谣言之计。
姜文面皮抽搐:“贾琏,老子每回的点子都这么阴损。”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过喜欢。”
贾赦哼道:“不准学本公爷说话!况每回都有先招惹。”方瞪着他,“这厮没有什么好说的么?”
姜文笑道:“不是都猜着了?要不是赵先生,儿子真让绑走了。”
原来南安世子此番做的机密,唯茶楼商议线路时让赵葫芦的细作听了,匆匆报与他。赵葫芦早知贾赦极爱儿女,恐让南安世子得手了他真的肯拿练兵新法去换儿子,急着去拦贾琮。偏贾琮一提高江宁婆婆,赵葫芦一时想这是什么去了,才走了神。后可巧逢见彭润,病急乱投医才哄她过去。
贾赦点头道:“此番倒是欠了赵葫芦一个情。然这些个个都是练家子,马又好,本是不好拿的。是家琮儿机灵,送了他们一大包生石灰,又哄的他们去了医馆。如此也算琮儿帮他立了一功,扯平了。南安世子那私宅也交给了。”
姜文听了便知他不愿做些费力的事儿,也点点头。等了半日又问:“还有么?”
贾赦撇了他一眼道:“还有,未曾想周全,周全了告诉。”
姜文笑指他道:“就知道南安郡王这下全不用费心神了。弄掉他算断了乐善郡王一条膀臂,替请功!”
贾赦哼道:“绑架儿子这种事情都干出来了,他不倒下心不安。”
姜文文叹道:“他西海沿子军威甚重,很不好办。”等了许久,没听见贾赦说什么,只当他真没想周全。才要告辞,忽见贾琏朝他使眼色,忙问:“预备何时替贾琏取字?”
贾赦一拍脑袋:他真不是将这茬给忘了,而是不知道原主有没有给取过。遂背下黑锅道:“不太愿意孩子长大,总想不起来这个。待想几日吧。”
姜文哭笑不得,幸灾乐祸的安慰了贾琏两声,才说晚上悄悄使来押那十六个私兵,贾赦不许,让他现就运走。姜文想了想,也是,南安王府想是已然查到他们这里了。遂明目张胆的从荣国府西角门将直押入顺天府大牢去了。
数日后,贾赦终于替唯一的嫡子圈定了他的字: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