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游方

京城百官云集,清流聚集,权贵满地,要直接买一个地段,大小符合伯爵身份的宅邸是很难的,不是说有权有势就成了,那片子地方谁都是有权有势的,所以自得时时留意,等待机缘。沈家原来京城还留了一个两进的宅子,倒是靠近权贵住宅区,只是格局太小,上不了台面。不久前,隔壁的房子户主,告老还乡了要出手,沈家是急等着房子用,就顺便买下来,两座宅子打通,重新整修,规划一下也是个三四进的大宅了,对于一个封外地的伯爵,将来回京述职,也够格当个下榻之处。思仟定了年底的婚期,从贵州嫁过来,也要这座宅子出阁。

冯家拿出了三千两聘礼,这个数字有点少也情理之中了,赵氏也诚如之前所言,把聘礼都转换成嫁妆,加上公中置办的两千和各位的添妆,也有值六千两的嫁妆。

这个地方就要特意拎出来说一说赵氏的大度,和沈家的厚道了。“嫁女儿”,各地方言很多的意思都是“卖女儿”,怎么引出这个意思来的呢,从女方扣留男方聘礼里体现出来的。不管是贫贱,富裕,还是权贵,都存养女儿赚聘礼的情况,像猪,养一年,过年宰,女儿,养十五年,出阁就是宰别的好时机。

某些穷奢极欲,挥霍无度以致内囊亏空的勋贵们,嫡女舍不得浪费资源,就拿庶女出来干这个事情,自有那富裕的商户之家来捧臭脚,为了寻求庇佑,挂上某某姻亲的牌子,生意上顺利点,肯拿出上万甚至是几万的银子来下聘,对方把聘礼一收,抹出个零头来当嫁妆,一来一回就是上万的银子,扣除十几年来养大女儿的成本还有的赚。

沈家这样把聘礼折成嫁妆,还另外再添嫁妆的做法,固然是重视长远姻亲关系势力的体现,也实是把家里每个孩子,都疼骨子里,那是告诉家:们家给们家白养了十几年的,又给她准备了嚼用,当了家媳妇也没有矮多少,们要好好待她。

思仟要出阁,姐妹一场,思伽也拿出了三两多金子,打了一个新式的簪子,给思仟添妆,思仟过目了,倒也郑重的来谢了一回,接下来待嫁的时间,多数屋子里准备嫁妆里的绣活和给冯家长辈们的见面礼,思仟对这门亲事没有很欢喜,也没有很消极,更多的是沉寂。一次次妄想破灭后,一家家门当户对的男方来求娶后,希望思仟能真的清醒了,自己是个什么位置,将来好好冯家相夫教子,将来,总会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九月里,伯府新栽的木芙蓉开得最热闹的时候,思伽接到了阿幼朵的帖子,请她过宣慰府一叙,思伽欣然前往,好朋友都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车马停宣慰府的侧门,思伽带着阿芒,熟门熟路的拜见了刚出三个月身孕的宣慰使夫,嘉茸小姐,也不劳烦她,自己和阿幼朵手挽手的去阿幼朵的院子坐。

“尝尝这一碗是新制的八宝油茶汤,还喝的惯吗,喜欢拿一罐回去。”阿幼朵端来一只巴掌大的的润胎白瓷的碗,碗边还放了一把银勺。八宝油茶汤,是苗家的茶肴,用茶油把茶叶花椒炒香,加入盐大蒜姜丝各种作料,再配上各种揉搓,油炸过的粗粮,水中沸煮而成,是苗家传统的茶文化,风味独特,很多汉家是喝不惯的,不过,官寨的时候,思伽接受的挺好。

思伽双手接了,拿银勺搅动,边搅边喝,只觉得清香扑鼻,便道:“那就不客气了,走的时候,记得给一罐。”八宝油茶汤的制作过程很复杂,还是拿现成的吧。

阿幼朵自是先记下,道:“今天家多玩玩,吃了饭再回去吧,哥前几天打猎的时候捉回来一窝竹鼠,敢不敢吃,其实很好吃的,们苗家常吃。”老鼠,汉族不是菜肴食材,当然,闹饥荒,日子过不下去,饥不择食了抓老鼠吃也有的,不过苗家自有饮食文化,老鼠的种类还是很多的,肉质不一样。

“们吃得,有什么不敢的呀。”思伽笑道。思伽是个美食探求者,不管是天上飞的,地里爬的,水里游的,只要确认安全的,都想尝一尝。至于异族不同的饮食文化差异,也抱着尊敬和求试的态度。

阿幼朵喜欢和思伽做朋友,她的身上看不到汉自以为高一等的大族优越感和对夷的轻慢,招来身边的侍女,细细的吩咐菜色,竹鼠抓两只出来,红烧的,少点辣,再点了以前吃过的清汤狗肉,炖金酸菜鸡,糯米酸辣块,几个时蔬,几个菜酸。

那侍女一一听了,下去吩咐厨子。

思伽听到那侍女的名字和那天那个被蟊贼刺倒的侍女是同一个名字,两又长的有点像,便问了问两个女孩子是否有什么关系。

阿幼朵道:“她们是姐妹呀,那天为了咱们死了的,阿爸不仅免了他们的税役,一命抵两,重挑了她们家里的来使唤,她还有个弟弟,哥哥那里伺候。”下层百姓极度贫穷的时代,也是个想做奴才而不可得的时代,做奴才还要靠家主的恩典。她们能挑上来到土司府做事,就省了家里的口粮,还能时不时的带食物回家。

思伽褪下手上的一对鱼纹银套镯子,给阿幼朵道:“代给她吧,算是补偿她……”那一天,那个侍女是流血过多,救治不及而死的。那天的一毫一厘,思伽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抓着蟊贼的刀柄,还用身体压上去……若是不如此,也许她还能救回来。可是,思伽愧疚但不后悔,那把刀若是从她的身体里再亮出来,再次刺入的,便是娘的身体。这个时代的命,本就分了高低贵贱,那样死亡的恐惧下,那是求生的本能。

阿幼朵倒是很痛快的收了镯子,劝道:“上次拿来的东西,都送过去了,还提拔他们家做了头,那一条命换了多少东西,也死得值了,也别总念心里,来给挑挑彩线吧。”

思伽转移了注意力,道:“家里终于给定家了,前前后后两三年了,谁家那么大福气,得了去了?”苗族上层贵族男女成婚的流程有渐渐往汉族学习的倾向,不过,某些习俗还是保留的。如男女定情之礼,女方要送男方一根用彩线编织成的花带,长一米,宽一寸,上面还要绣上吉祥寓意的图案,这个定情之物,一定要女方亲自做,才能求得姻缘美满。

阿幼朵自豪的道:“要嫁到永顺宣慰使家里去,湖广的西北部。前朝的时候,永顺宣慰使家族于们德贡家就有过联姻,自现,已经断了七十年了。如今们德贡一族重掌宣慰使之位,也是苗眼里重新站起来了。”从某一方面来说,德贡家和沈家很像的,都丢了祖上的功勋,都立志恢复荣华,这条路,德贡家追逐了六十年,沈家,还要走多少岁月!

思伽收回凝想,泼水道:“不是每次都说要游方的时候拉个男,这么现让家包办了。”苗不像汉一样受了礼教的束缚,有严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年男女有充分婚前交往的自由,节日赶场的日子,都会定地方举行集体相亲会,男女对唱情歌,谈情说爱,互诉衷肠,这种方式叫“游方”。思伽一直羡慕这种奔放豪爽的求爱方式,自己注定,两辈子都不会遇到。

阿幼朵脸上洋溢出少女陷入爱情特有的光华,道:“谁说包办啦,他是吸引来的,他是爱慕的,前几个月阿爸不是带了游走湘西了吗,们是他们部族游方的时候遇到的,他对唱了十八首情歌,还把胸前的银锁摘了去。他虽然还比不上韩昭旭那么英俊,也是很好看,歌唱的多动听,眉毛浓浓的,鼻梁高高的,牙齿白白的,那歌声高上去的时候,胸肌都是一鼓一鼓的……还有,还有,那天他来拉的手,那只手,特别的温暖……”

阿幼朵絮絮叨叨的讲着那天游方,不过湘西叫赶边赶场的情景,那次的赶边赶场就是他们家族主持的,多少姑娘对他唱了情歌,只有,吸引了她,他只和对歌。

思伽听着阿幼朵述说每一个细节,笑出眼泪,抱着满脸绯红,陷入幸福的阿幼朵道:“很好呀!那么青春,美丽,勇敢,爽真,诚挚,苗家最出色的好儿郎,都该拜倒的脚下。两情相悦…………会一辈子和现一样快乐的。”

阿幼朵也是难得出点眼泪,道:“思伽,这可能是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要回平越府准备,十一月里,他就要来官寨抢了,……就是他的女了!”

原来今日又是一场离别,思伽虽是伤感,也是高兴道:“们又不能一直一起,早晚都是要嫁出去。比好,能早一步找到那个良,那样喜欢他,他那样喜欢。可知道,那么快乐,有多么欢喜,多么羡慕……”

阿幼朵亦是祝福道:“也很好,样样都好,不管家里把说给哪个男子,那个男子,早晚都会爱慕,待如珠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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