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奇缘
《天工开物》有言：金，多出西南。当然这本书现是没有了,当是,西南还是原来的西南,几百年后,也确实探明贵州的黄金蕴藏是很丰富的。乌云压顶的时候,思伽想起这些,不禁自嘲,这种知识,知道了有个屁用,徒添希望,徒增烦恼罢了。
第二天,沈葳带着一支四百的军队协助布政司的官员押着两万五千石先赴安顺府,再转普定府。爹和大哥走了,思伽第一次意识到父兄自己心里无以伦比的重要性，刚听了秘闻的时候，心里还是没有那么害怕的，直到已离家，才感到主心骨没了，心里荒凉荒凉的。乱了心神，就容易胡思乱想，几天来，思伽都做着噩梦，梦里，父兄一去不回了。别怪自己阴谋论，爹暗示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如此吗。如果，所有揣测都是事实，为了守住金矿的秘密，那些穷凶极恶的一定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能杀一个经历，自然能再杀第二个。爹爹现已入困局了，安顺府，普定府，匮乏贫瘠，军民性烈，贵州最动荡混乱的地方，三年一小闹，五年一大闹，还形成过几次成规模的叛乱。元和四年，也就是三十多年前，两府也是闹饥荒，饥饿的灾民用木棍攻入府衙，杀光了当地的官员，开了府里的粮库，兵器库，吃完了粮食又拿着武器攻占别府，酿成大祸，最后黔国公出马，从云南出兵，才剿灭了那批。如果那些觉得爹爹不能被收买，想灭了他的口，要掩饰罪行，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话，这次就是个好机会。
思伽便这样战战兢兢的心态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娘那样刚强坚毅的女子，想着丈夫长子身处险地，一日日的撑下来，也动了胎气，五个月了，又开始卧床静养，四婶也生了病，她是担心四叔心累的，爹说了留四叔看家，其实四叔成天不家里，如今已经四天不见影了，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杳无音讯。
家里知情的几个内心都火熬似的，而沈府的一切日常却一如往昔。十月上旬，负责收购物产的管事请赵氏的示下，新一批的货物已经收购好了，等着府上主子做最后的清点批示，就可以启程运往浙江，赶年前采买年货的时间段，买卖好做，还能赚一笔。家里把所有的活钱都投入到这份生意中，每一次出货，都要自家盯着，防止下面的管事偷工渔利，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也要看是什么时候，这生意，自家担着风险，还没有尝出甜头来，也不能让底下过早吃肉，创业难，难开头，很多事情都要主家亲力亲为，等生意上了轨道，利润稳定，立了规矩，定了章程，才能放心让手下运作。这次真是不巧，家里一个能正经主事的都没有了。赵氏想了想，把一对孩子，惟俊思伽叫来，把印章交给了他们，虽然年纪还小，不到十三岁，两一起帮扶着，也能把事情办圆了，再说了，当主子的，虽然将来处处有管事帮衬，也不能对庶务一窍不通，现就是学习打理的时候了。
沈家贵阳东郊接近官道的边边上买了一个大院子，充作仓库，从四处收集来的物产都是先存放这里，数量，种类收满之后，还要等官府开出贵州，湖广，江西，浙江的四省路引，货物才能装马车上路。
郊外的官道上，一辆平顶独驾小车悠悠的走着，惟客思伽就睡马车里。惟俊平时外出已经是骑马了，这次不一样，思伽也跟着去，总不能丢下妹妹自己骑马先走，加上昨天突然被抓了壮丁，两被赵氏教导了半天，又看了大半个晚上的账目，货物单子，满脑子数字，正头晕呢，也不避讳的和妹妹一起马车里睡觉。
思伽已经睡不着了，闷坐无聊，掀开窗帘，看看远方，白云青山间，一户户家依山而建，炊烟袅袅升起，或许他们的一顿饭只是清汤菜叶滴几滴猪油，米饭掺着一大半番薯，日子清贫。今日此时，时移世易。思伽倒觉得他们的日子比自己过得滋润多了，饭能安心饭，睡能安心睡，便是世间乐事了。正恍惚间，哒哒的一串马蹄踏过，一张英俊的侧脸一晃而过，电光火石间，便于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思伽的马车慢，那几匹马都是好马，还是全速疾驰而过，转眼就拉开了距离，眼看就要过了前面的弯道，思伽来不及思索，顾不得矜持，撩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飞扬的尘土，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最亮的嗓音高喊一声：“韩昭旭……”
惟俊瞬间翻身起来，头顶“碰”的一生撞到车顶，思伽不甘心，看着前方已经转弯的背影，再提一口气，接着大喊一声：“韩昭旭！”
“妹妹……”惟俊才来得急说话，思伽就拉着他推开车门急急的道：“看见韩昭旭了，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喊住，快跟一起喊。”对着驾着的车夫和坐车辕上的春燕和惟俊的小厮道:“快跟一起喊‘韩昭旭’大家别愣着，一二三，韩昭……”思伽是性子急，怕错过了，喊了两声之后，就是低头扑出车门，所以是一直低头说话的，等吩咐了才抬头要接着亮嗓子，爆出两个了字，才看见一匹深棕色的马已经折过身来，缓缓踏马而来，思伽的马车也还行驶，一马一车距离缩小，一身玄色大氅反着光芒，软金色的阳光洒韩昭旭的脸上，两年多未见，印象里是少年多了男味，五官更加分明，少了稚气，多了俊逸，不知道此时此刻为什么这里，但是也要先感谢天地，把送来面前。
“韩二哥！”惟俊看清了来，也是惊呼出声，等再近一些，便跳下马车，跑到韩昭旭马下，仰头欢呼道：“韩二哥，真的是呀！”
韩昭旭下了马，也是大感意外，道：“们怎么会这里？”
惟俊急忙解释到：“去年爹被任命为贵州都指挥使司经历，们全家都搬到贵阳来了，今天和妹妹要到郊外去。”
这时，思伽也是走下马车，名字取来就是随叫的，刚刚一时情急，大马路上连名带姓的喊男名字思伽是没有一点障碍，现把留住了，回过神来，就有点粗俗不当了。思伽不好意思，敛衽行礼，赔笑道：“刚刚莽撞失礼之处，还请韩二哥见谅。”
韩昭旭也是有点点尴尬，笑道：“没事，没事，若不是四妹妹一声大喊，们就要错过了。”
这时候，惟俊也过了最初的兴奋，两兄妹一对眼，龙凤胎，估计是真有心灵感应，官道上寒暄多有不便，同时直接上来拉住了韩昭旭，异口同声的道：“去车里说话”。区别是，惟俊直接拉手，思伽拽的是衣袖，如果不是三体型不对，这架势，就是绑上马车的姿态。
韩昭旭有些意外兄妹俩的热情，又觉得自己一个外男和沈家小妹同乘一辆车多有不便，但是被拉上马车，也是很顺从，期间有韩昭旭的随从过来牵马，韩昭旭便吩咐了他们路边等着。
一进了车里，两兄妹倒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想说的话，马车里也不方便说，爹爹说过他已经做了安排，但是，现抓了韩昭旭这条大鱼，那就是等于联系上了信国公这个当朝第一重臣，这多加一层保命符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因此，两兄妹只说有大事相商，请韩二哥移步到郊外沈家院子一叙。
韩昭旭看着两个一本正经的相请，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也是好奇，沈家三兄妹给自己的印象不错，也就被他们裹了去。
沈家作为仓库的院子比现居的官酃要大，两座山的夹中间，到了院子，自有昨天先来的仆妇给少爷小姐打理好了供休息的屋子，三个梳洗一番，便遣出了所有的仆，让其心腹门外守着，惟俊思伽兄妹二，一言一语的把爹爹出门前透露的事情抖出来，年纪小，又没有身份的，其实很占便宜，说出这件事情就没有大的压力。贵州真有私开金矿，那么这件事一定能通过信国公的渠道传到皇上那里，中间不用当心消息的走露，如果事后是证实是杯弓蛇影一场，那也是两个孩子关心则乱。韩昭旭亦是震惊不已，但是什么事情都是要讲究真拼实据的，两个左一句揣测，右一句可能，整件事情就少了可信度，沈葳去安顺府，普定府赈灾已经十几天了，说不定事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韩昭旭也不能只听两兄妹的片面之词，总要找到沈葳本，进一步过问此事的调查细节，才敢上达天听，因此，沈家院子里吃了一顿饭后，韩昭旭就带着随从下安顺府，普定府找沈葳去落实此事了。
韩昭旭匆匆离开之后，思伽趴惟俊的肩上摸眼泪，十几天来，两个的压力都很大，今天能碰上韩昭旭，沈家绝处逢生之路，又多了一份胜算，但是，此事极其凶险，把信国公爱子拉入局中，沈家又当下一层风险。不过，富贵险中求，如果贵州真有私开金矿大案，把这件事情捅出来的沈家韩家，就是一等一的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