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矿
贵州气象灾害频发，没有冤狱也能六月飞霜,贵州安顺府,普定府六月里就下了一场严重的冰雹子,一粒粒的冰块,和鹌鹑蛋一样大,啪啪砸下来,田里刚刚抽出的稻穗打折一半,再加上那天的冰冻,秋季收割,收成不到往年的二成,税收是不要想了,两府八月份就上请朝廷早日调拨粮草,以安两地民心。毕竟,两府军民因为吃不饱，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一天，沈葳又是天黑了才从官署回来，囫囵吞枣的吃了一顿饭，心情沉重，眉头不展，净房里待了半个时辰，对赵氏道：“去吧惟佑惟拷起来，有话说。”赵氏惊讶，现已是戌时了，孩子们已经入睡了，两个孩子都是每天早上都要和丈夫习武，什么事情，这几个时辰都等不得，不过也不急着过问，正待唤值夜的进来，沈葳又加道，把伽儿也领来。沈家入贵州以来，思伽心思细腻，行事缜密，很得沈葳看重，至于思仟，算了，庶女本来就不比嫡女，思仟又让沈葳一再失望，有些事情就不必知道了。
三孩子被唤醒，知道是爹爹传唤，连忙振作精神，来到赵氏屋里。惟佑今年十六岁，这一年身高猛涨，已经和沈葳并肩了，一对龙凤胎还是稚气未脱，三都是自己与赵氏所出，寄予厚望，关键时刻，要当得下重责。
这算是个临时小家庭紧急会议了吧，屏蔽了外，一家五口围乌木边象纹书桌周围，赵氏怀孕四个多月了，沈葳把正位让给了赵氏，还椅子上铺了薄褥，腰上加了靠枕，让赵氏坐的舒服些，自己则坐一边，道：“明天中午，要启程去安顺府，普定府。朝廷这次只拨下两万五千石粮食赈灾，只够两府过出冬天，为防止地方军民暴动，官府渔利，要让省府的官员协理此事。这次把四弟留下来看家，惟佑与同去，也好历练历练。”
“是。”惟佑稍带兴奋的回道。自己已经十六岁了，是该随父历练，为父分忧了。
沈葳凝重的看着不知情的长子，又环顾了其他四，沉重的道：“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还是揣测，实际两分把握也没有，们记心里，不要外道。年后就觉得任家诡异，这几个月，一直埋首各类文书，军户籍，果然寻出一丝猫腻。任指挥使入驻贵州的时候，是增带了八百军户，这批军户算是指挥使的直系亲信，入贵州后也是打散编入各地卫所，以加强都指挥使司对地方卫所的掌控。三年多前，这一批的其中十八户军户，和旺波土司领地里的苗发生冲突死亡。贵州民风剽悍，族群杂居，上百的斗殴，十几个死伤是常有发生的，这个案件大是大了点，本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不过这份卷宗不是放军事的刑狱档案里，而是夹杂了兵甲库的文书里，便起了疑心。”军户和夷，汉殴斗，双方都要处罚的，不过军户上的是类似军事法庭，受军法处置，不归提刑司管。
思伽趁机插嘴道：“任指挥使带入贵州的军户可不是老弱病残，都是正值壮年，一场聚众斗殴能死十八户，苗该死多少口，这不是结了大梁子。苗家一向护短，可没有传出哪一段时间任指挥使与旺波家不睦呀。”看着四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是阿幼朵说的，自从任指挥使入贵州，宣慰使一直他身边鞍前马后，像个马屁精，协助任指挥使办事是无有不应，两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若不是苗不与外族通婚，估计两家都要结儿女亲家，那样旺波家估计就不会和德贡家抢嘉茸小姐了，原话，阿幼朵的原话。”
沈葳赞同道：“一路暗查过来，两家的确是没有过嫌隙的样子，这便是第二可疑了。第三可疑，前任经历，据说是不服贵州水土，暴毙而亡的。但是前任经历，到任一年，看过他整理出来的文书，一年来可以说是兢兢业业，没有因病休假，怎么一年后会因为水土而亡了呢。而之前说的档案内容发生三年多前，却是前年底被记录的，而前任经历记录这份档案不久就暴毙任上了。”
赵氏回过味来，抓住沈葳的手道：“是觉得，那十几家军户逃脱了户籍，事有败露，就杀害了朝廷命官？”
沈葳也不顾及三个孩子场，突然把赵氏抱起来，自己坐那把椅子上，把赵氏抱到腿上，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扶着其明显隆起的腹部，柔声对赵氏道：“怀着孩子，本来不该参合此事，只是怕万一将来事发，没个准备，越加不好。接下来要说的话，要顾忌着孩子，稳住心神，本不欲将此证据不足之事外道，但是此事一旦属实，便是大梁朝的惊天大案，如今将要触局，职卑位小，稍有差池，前任经历，便是的下场。”看着赵氏泛白的脸色，沈葳也是心疼，强收敛神色，镇定的对着一样恐慌的几个孩子道：“十几家军户逃逸，逃了就逃了，不值得冒险回头暗杀朝廷命官，前任经历，一定是查出了更大的事件，才被灭了口，真正怀疑的是，任指挥使与宣慰使密谋，当然一定还有别的贵州官员参与，瞒而不报，违反朝廷禁令，私自开发金矿。那十几家军户，不过是金矿上的看守罢了。”
几个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恐惧的模样。沈葳不得不抱住赵氏，极力安抚其情绪。金银铜铁盐，历来都是朝廷管制，且从后往上越管越严，金矿，隐瞒不报就是杀头的大罪，不过这是诛心了，金矿自己不报，谁会知道瞒呢，但是私开金矿，一旦查出，不仅祸及本，还罪及家属，是灭族的大罪，至于灭几族，看皇上的心情了。
赵氏的声音都有点发颤，问：“大郎可有几分把握？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不慎，沈家就要倾覆了，前年盐务，沿海五省官员勾结，贪污了几百万两银子，为了掩饰罪行，能合谋买凶杀害京四品佥都御史。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之名训。沈家都没有中立的可能，要不同流合污，要不向上告发，哪条路，都是险路。”
沈葳苦笑道：“如今一切尚迷雾之中，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从查到的重重迹象表明，贵州官场上，的确酝酿着这样一件大案。说真的，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沾了这事，的身上便有洗不白的污点，沈家再难有恢复祖上功勋的底气；向上告发，还无凭无据，一旦错告，就算皇上不以为忤，得罪了一省官僚，的前程也毁了。就算将来有了实证，怎么上告还是问题，这么多提着脑袋参合，京城那边也不知谁是他们的眼线，若是不能顺利直达天庭，贵州，山高皇帝远，怕是要落个死骨无存的下场。”
惟佑身为长子，一向比弟妹稳重，已经震惊中回过神来道：“爹爹一路探查下来，可有让察觉。哦，怪道任家来求二妹妹，是想慢慢让们上他家的贼船，半年来，们家两次推了任家的结亲之意，会不会已经让任家起疑了？不管哪条路，爹爹要早做决断，如果任家先礼后兵，们……该如何是好。”
沈葳慎重的道：“派出去的，都是之前侯府培养出来的老，忠心是不成问题的，行事也是处处谨慎，但是雁过留声……这件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了，二姐的亲事，当初说了齐大非偶，不敢高攀，任指挥使要拉拢，也不止一招，怕的是，这次让去安顺府，普定府赈灾，要给下绊子，任家总是要抓住的把柄，才能堵住的嘴，没有也要做出一个，所以，这次随外出，是的嫡长子，也成为他们的目标，一定要事事小心，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还有家里，夫，要做到内紧外松。知道的这些事情，四弟也有参与，这次特意把四弟留下来，外面的事情多听他的。”
惟佑思伽两两对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安。真的，前一刻风和日丽，后一刻疾风骤雨，忽然间，好像大家都站了悬崖边上。
沈葳把妻儿苍白的脸色看眼里，沉重的道：“将来沈家的兴旺还们身上。今天的事情，是做着最坏的打算。正像祖母说的，沈家铁骨铮铮，活，要活明白，死，要死清楚，绝不做个糊涂鬼。”
祖母尹氏的话，思伽其实记得的，那时候侯府风雨飘摇，圈禁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笼罩死亡的阴影里，指不定下一刻，官府就要闯进门来拿镣铐押了。快十年了吧，那种感觉又再度光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