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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何秦合理》正版

小时候,一开始,秦理并不知道自己癫痫发作时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癫痫病不管是大发作还是失神发作都是意识丧失的,恢复意识以后也对发作时全无记忆。所以对年幼的秦理来说,他只记得自己偶尔会有情绪上的变化,突然之间变得生气,或是兴奋,或是惊恐、哀伤,接下来身体上就会产生一些反应,比如恶心头晕,耳鸣气胀,甚至短暂的失明等等,那以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通常都床上,衣服裤子全都换过了,叶惠琴则陪他身旁。秦理会问妈妈自己是不是发病了,叶惠琴答是的,然后慈爱又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脑袋。

她一直都是这样回答秦理的,秦理很聪明,还常问为什么,他对自己经常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丧失感到好奇,所以必须要妈妈给他一个答案。

叶惠琴就和他说他是发病了。

小秦理天真地问发的是什么病。

叶惠琴就说:“突然之间就晕倒了呀,然后睡一觉就醒过来了。”

秦理眨着眼睛问:“那会不会晕倒以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惠琴说:“当然不会啦。”

后来有一次,秦理癫痫发作住院,他病房里亲眼看到一个孩子发作,才意识到,那或许才是自己“发病”时的样子。

那个孩子身体扭曲着躺病床上,全身痉挛,四肢狂抖,他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整个床板上颠簸挣扎,背脊拧成了一张弓。

他的大便小便都不受控制地漏了出来,因为身体的抽搐而搞得床上、衣服上到处都是,病房里渐渐就有了令作呕的臭味。

7岁的秦理躲叶惠琴的怀里,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一幕的发生。

这对秦理的打击很大很大,他是个爱漂亮的男孩子,即使身体瘫痪,也一直都很爱干净,想到自己“发病”时也许也是这个恐怖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低落。

当时秦勉也,事后,秦理问秦勉,自己发病时是不是也是像那个孩子一样可怕,秦勉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不是。”

秦理心中窃喜,问:“嘴巴里不会吐泡泡吧?”

秦勉说:“会吐的。”

“那眼睛呢?也会变成死鱼眼吗?”

秦勉点头:“会的。”

“身体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抖!”

“也会抖的。”秦勉老实地回答。

秦理快要绝望了,问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一定不会尿裤子的,对吧!”

秦勉抬眸看他一眼,小声说:“会尿的,有时候还会拉大便。”

秦理仿佛被雷劈中,直接傻眼。一会儿后他气呼呼地说:“那和他有什么不一样啊?9不是一样丑!一样脏!一样丢!”

“不一样。”秦勉又仔细地想了想,摇头说:“反正就是不一样。一点儿也不丑,不脏,不丢。”

……

秦理从昏睡中醒转过来,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久远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他脑中,竟是那么得清晰。

他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头顶的吊瓶挂钩,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知道自己是医院。秦理艰难地转转脖子,就听到身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喊他:“阿理,阿理,醒了?”

他终于看到了她,何棠坐他的病床左边,目光担忧,她的身边是同样忧心忡忡的叶惠琴,后面站着秦树、秦勉和郭建云。

秦理努力地笑一下,说:“没事,们不要担心,老毛病了。”

叶惠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说:“阿理,怎么这么傻呀!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妈妈呢!”

“对不起。”秦理轻声说,“不想让担心。”

“不告诉爸爸妈妈,也不告诉棠棠,知不知道这样子是很危险的!怎么的也要让家里心中有数啊!”

叶惠琴嘤嘤地哭着,秦勉上前揽住她肩,说:“妈,控制点情绪,别冲阿理发火。这事是不好,以为阿理不会发作的。”

叶惠琴立刻回头瞪他:“也知道啊!们两个真是要把气死!长大了什么都想自己做主,还把不把当妈了9有老郭!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郭建云面色尴尬,秦勉见叶惠琴越来越激动,赶紧和秦树一起安抚她,接着就把她带出了病房,郭建云也跟着走了出去。

秦勉对何棠说:“何棠,陪一下阿理。”

何棠点点头:“好。”

他们离开,宽敞的病房里只余下了秦理和何棠两。

秦理静静地看着何棠,缓缓向她伸出左手,何棠呆了一下,把自己的左手交到了秦理手里。

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眼神温存缠绵,还写着深深的愧意。

“糖糖,对不起,让担心了。”秦理声音低沉,不复平日里的清朗,视线环视了一下病房,问,“希晨……现哪里?”

提到梁希晨,何棠心中悲伤,说:“孟老师帮着办理手续,希晨……已经送到殡仪馆去了。”

秦理呆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紧抿着嘴唇,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何棠知道他心里难过,也就没有开口,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秦理才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地说:“只差四年而已。”

他的眼里渐渐起了一层雾气,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少年的样子,脑中瞬间空了一片,针扎一样得疼。秦理心底升起浓浓的无力感,逐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根本就没有词语能够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他一直寄希望能有一些东西来弥补他的愧疚,小心地呵护着,培养着,等待着,结果却拗不过命运的残酷无常。

希望破碎,化成一片片边缘锋利的玻璃,毫不留情地戳进了秦理的心。

他的语气格外低落:“四年,只差四年……再过四年,就能把他接出来了,到那时,他的生也许就能改变了。他答应过他会好好的,他都已经撑过了七年,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呢……糖糖,终究还是把他害死了,是不是?”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何棠俯身抱住了他,将他抱得紧紧的,说:“不是,不是!阿理,阿理别这样,这是意外,也不想的。现身体不好,不要激动。”

秦理的左手掐何棠背上,指甲深深地抠着她的皮肤,他埋着脸颊,何棠温言细语地安慰着他,良久,秦理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何棠小心翼翼地松开他,抚了下他额头的发,说:“阿理,生了病,为什么不告诉呢?”

秦理静静地注视着她,说:“对不起,的病已经十几年没发了,一直以为自己痊愈了。”

何棠问:“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复发了的?”

“三、四月间。”秦理回答,“去北京时,去看医生了。现每周也去一次医院,医生说大发作的概率很低,就疏忽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糖糖。”

何棠动动嘴唇,最终说:“如果不发作,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了。”

秦理说:“如果吃药能够控制住,的确不想告诉,还有妈,真的不想让们担心。”

他的视线又投向天花板,慢悠悠地说,“这辈子让她操碎了心,现她年纪大了,该是享福的时候,的身体要是再出问题,实是太不孝了。”

“别胡说!这又不是想的。”何棠情急地握住他的手,“可以不告诉妈妈,但为什么不告诉呢?不知道会担心的吗!”

“会害怕的。糖糖,有没有看到发作时的样子?”秦理温柔地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是不是……很丑?……害怕吗?”

何棠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秦理注视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糖糖,其实很自私。”

“没有的事。”何棠握紧他的手,“一点也不自私,明明是个那么好的。”

“呵,谢谢夸奖。”秦理勾起嘴角笑笑,有点自嘲,他叹一口气,“其实梁鲁生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希晨的死,的确有责任。对希晨很自私,现对也是……”

“不……”

“嘘……听说。”秦理的左手从何棠手中挣脱,抚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说,“娶了,却无法给一个健康的丈夫,一份正常的夫妻生活,难道还不够自私么。”

何棠急道:“没有……”

秦理止住她的话,他闭着眼睛摇头,说:“一直都没和说,其实像这样子瘫痪的,寿命也许会比常短许多。”

何棠深深锁眉,脑中想起何海时常念叨秦理的话:他活不长。

她说:“阿理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是庸自扰,也一点都不想死,说的是事实。”

秦理面色平静地看着何棠,继续说,“就像希晨那样,他也不想死,就算瘫痪了,他也没想过要死。可是,他想要好好活下去需要亲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只要一个看护不当,就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也许对常来说很普通的一次感冒发烧,就会要了他的命。……也是这样的,害怕生病,厌恶生病,但是很多事不是能决定的,从小坐轮椅注定了的健康状况和普通男不一样,注定了将来,将来,可能……四、五十岁就……”

“别说!!”何棠猛地开口,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秦理的嘴,把他最后的两个字生生地堵了喉咙里。

秦理惊讶地看到何棠右手手指上缠着的纱布,何棠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藏了背后。

“糖糖,的手怎么了?”秦理焦急地问。

何棠知道不说实话他会担心,想了想还是把手拿了出来给他看,说:“没有经验,犯了个错误,发作的时候把手指伸到嘴里去了,怕咬到舌头。后来医生教了,说这样子是最蠢的行为。”

她笑笑,弯了弯露纱布外的一点点指尖,说:“没什么大碍,骨头没事,只是伤了点皮肉,缝了几针。”

见秦理面色惨白,眼神凄凉,何棠笑得更开了点,说:“别这副表情,不疼,倒是觉得牙口不够好啊,怎么的也该给咬个骨裂,这才能证明咱们的爱刻骨铭心是不是。”

说完,她依旧嘻嘻地笑着,像个没事一样,秦理缓缓拉过她受伤的右手,很轻很轻地将缠着纱布的手指握了手中。

“对不起。”他闭上眼睛,嘴唇亲吻她的指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糖糖,对不起……”

******

有台风登陆D市,这几日风大雨急,终日阴沉。

梁希晨的追悼会四天后进行。

秦理想要去参加,却被所有阻止。医生再三警告他,现的他必须要保证情绪稳定,决不能去追悼会这样沉痛的诚。

至此,何棠才听郭建云说,自从梁希晨住院,秦理的情绪有了比较大的波动,失神发作都多了许多。他们很怕药物会控制不住病情,秦理才迟迟不去医院探望梁希晨。

无疑,秦理的内心是强大的,他调节心理的能力也很强,但是再强大的,也会有他的软肋。

梁希晨就是秦理的软肋,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带着秦理的嘱托,何棠独自一来到殡仪馆,心情要比上一次参加叶奶奶的追悼会时沉重许多。

一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是才14岁的饱经磨难的男孩,怎么会有可比性。何棠心里难过,想到梁希晨对着她害羞微笑的样子,还有他小声说想要快点长大的腼腆模样……那一切仿佛还昨天,何棠觉得心里堵得特别特别疼。

孟老师和“助行天使”的工作员、志愿者都来了,章小元、周小胖等几个和梁希晨玩得好的孩子也来了,他们一个个都嚎啕大哭,看着梁希晨的遗体伤心欲绝。

何棠还见到了梁希晨的亲生母亲,她已经嫁去了外地,重组家庭并生了一个女儿。她带着还念幼儿园的孩子来到现场,见到了儿子瘦得不像话的遗体,她一下子就跪了地上,捧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何棠远远地站一边,撑着一把黑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伞面,又滑落下来弄湿了她的鞋。

是梁希晨哭泣吗?

何棠抬头看看天,又低下头来冷漠地看着那个悲伤的女。

孟老师告诉过何棠,梁鲁生抵押掉房子时他和妻子还没离婚,正分居中。离婚拉锯战中,女方曾提出过想要梁希晨的抚养权,梁家三代单传,老不肯放。后来梁希晨摔下楼瘫痪了,梁家的老知道孙子失去了生育能力,就撺掇梁鲁生把梁希晨交给前妻,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要孩子了,收拾东西就签字离婚,回了外地老家。

七年来,她没有来看过梁希晨一眼,反倒是梁鲁生,即使家里老都厌恶看到孙子,他还是把他带了身边,并且没有再找其他女。

当然,也不排除他依靠梁希晨讹秦理的钱。

所以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疯狂了、病态了、麻木了?何棠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父母会心狠手辣成这样。

至少,宋月娥从没有放弃过何海,叶惠琴也没有放弃过秦理啊。

从殡仪馆回到家里,何棠发现秦理正坐着轮椅停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雨幕下的城市发着呆。

何棠向他走去,弯下腰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脖子。

她闭着眼睛将脸颊与他紧紧相贴,似乎是像从彼此的体温里汲取温暖。

秦理转动脖子,脸颊蹭着她的脸颊,语气低缓:“结束了?”

“嗯。”何棠心里依旧难过,她的手按他的胸口,说,“有时候觉得,希晨走了,说不定也是种解脱。”

秦理没有回答。

何棠继续说:“今天见到他的妈妈了,和希晨长得很像。希晨还有个小妹妹,如果希晨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她。”

“……”

“老公。”

“嗯?”

“……”何棠脸红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一天,因为梁希晨,她很悲伤,此时依偎秦理身边,她竟然非常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她转过脸去,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水润润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秦理接收到了她的信息,他抬起左手揽住了何棠的脖子,阖上双眼与她热吻起来。

吻到深处,秦理的呼吸变得粗重,何棠知道他有点想了。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亲热了,但是秦理刚出院不久,何棠心里还是不大放心。

她羞涩地问:“……可以吗?”

“嗯,不影响。”秦理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回答。

何棠放心一些,走到秦理身前,侧坐他腿上继续与他缠绵地吻着,他的手则从何棠T恤下摆探了进去,慢慢移到她的胸前,或轻或重地抚弄起来。

秦理和何棠从未避过孕,秦理曾经咨询过徐医生,徐医生说只要他控制着不要大发作,即使吃药,也能算是临床治愈,可以试着让何棠怀孕。

何棠低吟不断,一边哼哼,一边羞涩地说:“阿理,今天……是排卵期,也许秦东可以来哦。”

听到这一句,秦理的手突然停住了。

何棠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最终,秦理说:“糖糖,们要避孕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何棠瞪大眼睛,问道,“要避孕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见何棠的笑容僵脸上,秦理忙说,“是的原因。”

他居然努力地笑了起来,眼神温暖却无奈,“接下去用药剂量会比之前大,最重要的是……担心孩子会被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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