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文禛看着这样锋芒外露的宁云晋,只觉得心情矛盾异常。每次以为自己已经十分了解他的时候,这小子就会带给自己更多的惊喜,仿佛一个藏宝库一样有着说不尽的迷等着自己去挖掘。

只看周围那些士兵望向宁云晋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敬畏与仰慕,文禛就可以想象得到这几天的对战中,他究竟有多么的出色,才能收获这么多的敬爱。

若不是知道这优秀的能力是根本无法遮掩住的,文禛还真想打造一个黄金的笼子将他圈起来,不让任何有机会窥视他、爱慕他,让他只属于自己。

“皇上……?”突然战场上看到最不该出现的,宁云晋明显十分错愕。

文禛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眼周围正清点战场的士兵,大声道,“大家做得很好。等到回京,所有的都重重有赏。”

这些士兵本来就是精兵,大部分都是面过圣的,当他们看到带来救援的是皇上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激动莫名,听到文禛对他们的嘉许之后,再也顾不上矜持,纷纷高声欢呼起来,顿时三呼万岁之声回荡山谷之中。

宁云晋脚下踩着的原本已经昏迷,被这样的声音吵醒。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宁云晋倒也不拦着,反而将脚从他身上挪开。

那仰起头之后,文禛发现他原本俊朗的脸上被蹭了不少灰尘,右眼上更是有一片青黑。虽然被打得跟贱狗一样,文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无比狼狈的居然是蒙或——可见孙本善画出来的像还是十分传神的。

文禛惊喜地道,“居然将他抓住了!”

“运气,运气而已!”宁云晋装模作样地谦虚一笑。

蒙或瞪了一眼文禛,扭头望向宁云晋,一双鹰眼闪烁不定,“不是祭地者!绝对不是祭地者。”他的喊话声中带着惊喜与狂热,“是了,肯定是祭天者!要不然们大夏皇帝也不会亲自前来救援。”

他的喊声虽然不大,却如同一道闷雷将所有的都震得错愕不已,山谷中的如同被同时点了穴一般,都愣愣地望着宁云晋。

祭天者,这个称呼虽然所有的都知道,也都听说过,但是实际上三族中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血脉觉醒者。近五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新的祭天者出现,因此曾经有担心,也许欧侯修己就会是这个时代最后的祭天者。

一片沉默之中,文禛冷冷地斥道,“说什么浑话,怕是脑袋有些不清醒吧!若他真的是个祭天者,朕怎么会遣他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

不少士兵露出释然的神情,毕竟一个祭天者就可以说是族群的希望,却也是被敌窥视的目标。若是离开安全的环境,实是太危险了一点。

但是即便文禛如此说,也许是宁云晋刚刚弄出来的那番声势浩大的动静太让记忆犹新,让很多还是惊疑的望着宁云晋。

蒙或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的这番说词的。他哼了一声,“自欺欺,若他不是祭天者,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文禛本来就对他很不爽了,又被他将这么多年来一直掩饰的秘密道破,若不是这好歹也是大商的三皇子,不好太过折辱,恨不得能叫掌嘴就好。

他直接一挥手,道,“来,堵住他这张破嘴。”

文禛的话音一落,立刻有一名站他身后的士兵上前揪起蒙或,用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破布塞到蒙或嘴里,世界顿时就清净了。

宁云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那些士兵都正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扫战场,可文禛带来的这一千却只有一半的去帮忙。站着不动的那些布成圆形方阵,守护文禛旁边。

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宁云晋也就释然了。

不用想他就猜到这群是属于文禛的贴身亲卫,与从八旗子弟中挑选的不同,他们是传说中特别训练出来,只忠于皇帝的那批。虽然他们江湖上独当一面的时候,可能还比不上一般的高手,但是却强善于配合,当布阵之后,即使连宗师也不敢直接与之硬碰硬。

“赶紧打扫战场转移,这里不再安全了。”文禛对他身后的吩咐了一声,这才对宁云晋道,“带朕去的营帐。”

宁云晋不敢多话,老老实实的带着文禛绕过战场到了他之前休息的地方。

文禛见他还逞强,装出一副没事似的样子,无奈地道,“朕面前何必还强撑着,累了就坐下。”

这面前宁云晋反倒觉得越没有形象越安全,他对着文禛抱歉地笑了笑,接着便寻了张凳子坐下,整个几乎瘫软上面。

他是真的累了!

自从遇敌以来,他就要绞尽脑汁的考虑怎么保全这只运粮队伍,接着又要为士兵们进行祈福,想办法鼓舞士气,让他们不至于敌面前不攻自破,而从清晨就开始的仪式,更是将他浑身力气都抽空了似的,若不是担心被士兵们看出端倪,影响士气,他早就想不顾形象地坐地上休息。

文禛也寻了张椅子坐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从接到战报到今天,他提前离开京城,一路疾驰到这里,浑身被颠得跟散架似的。到了阴山之后,即使循着战斗的痕迹要想找也是难事,多亏了他之前交给宁云晋的同心结,这才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宁云晋的位置。

远远看到那团腾空而起的戾气时,文禛简直是心急如焚,他料想了无数后果,甚至猜想宁云晋是不是已经准备和敌同归于尽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宁云晋居然如此了得,直接以少胜多,甚至将大商的三皇子擒获。

宁云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等到缓过神来之后,他呐呐地开口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担心。”文禛语气平淡,“听说被困山中,朕不得不来。”

“……”这样直白的话让宁云晋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一声。

见他确实是累了,文禛也就不再戏弄他。他伸手摸了摸宁云晋的头,温和地道,“去眯一会儿,们晚上之前一定要赶到归化。”

宁云晋点了点头,也就顾不得失礼,爬上床双眼一闭便直接呼呼大睡。

文禛看着他宁静的睡眼,眸色忍不住暗了暗,强压制住想要触摸的冲动,转身出了营帐。

这场发生赵长城的战斗虽然持续时间长,能够收拾的却并不多,大商这边并没有什么辎重粮草,对大夏这边来说,最赚的就是收获了大批的上好战马和三皇子。

这些战马虽然饿了几天,有些消瘦,但是只要好生喂养就可以再次上战场。大夏一直以来苦恼的只是上好的战马不够,却从来不缺训练有素的骑士,如今得到这些马匹真是如获至宝,当即文禛就让取了足够的草料先将这些马儿喂饱再说。

下午申时三刻,战场上能用的都已经收拾完毕,带着战死战友的骨灰,一行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着归化前进。这场仗打下来,宁云晋他们两千士兵与上百民夫已经只剩下五六百老弱病残而已,但是所有都知道,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辈子便不用愁了。

加上又有文禛带来的这批一看就是精锐的负责安全,所有的心里都十分轻松。

宁云晋骑马上,穿行茫茫大山之间,想到战死的那些,他忍不住轻轻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矛戟……”

他悠然清越的歌声,让不少的心中也引起了触动,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有些想到熟悉的战友,已经双眼含泪。

有时候战争就是这么无情,能够轻易的夺取的生命,可是若是因为害怕死亡而回避战争,那就没办法抵御敌的入侵。

“没想到会是这么多愁善感的!”蒙或望着马上的宁云晋,唱完了那首秦风《无衣》他的表情就十分沉静,双眸中看不出来一丝波澜。

宁云晋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前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屑于给他,“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蒙或身为俘虏待遇却比他的那些下属要好的多,只是被限制了功力,捆绑住双手而已,还分到了一匹马代步,只是缰绳被牵一名士兵的手里而已。

他望着宁云晋,眼中那充满掠夺性的侵略更浓烈了一些,“确实有很多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还隐瞒了杀手锏,更没想到本王会栽一个第一次带兵的手里。”

宁云晋现是虱子多了不愁,比起文禛带给他的压力,蒙或那眼神简直就是毛毛细雨一般,直接被他无视了。更何况这本来就已经是阶下囚,如果从他身上宰不到足够的好处,是没有愿意释放他的,对于这样已经毫无威胁的,有什么好意的!

但是文禛自然是看不得,自己都舍不得下手的,哪里会让他被意淫。他先是使了个眼色让那士兵速度慢了一点,然后不着痕迹地带着宁云晋加快速度,到了队伍前头的位置。

顺着蜿蜒的河道,他们终于走出了山谷,接下来就是一望无垠的平原,甚至已经可以眺望到远方的大城。

这样靠近归化的地方,势必不可能出现大商的大部队,所有都不禁松了口气。偏偏就这时,从前方的山坡上如同飘来了一朵白云,以极快地速度朝着他们前进。

等到近了才可以看出那根本不是什么白云,而是由身着一尘不染白衣的四青年四女子抬着的一顶轿子。那轿子是软轿,帷幔用的是最上等的丝绸,边缘则用金丝滚边,轿子的木质通体发黑,上面嵌着光亮的黄金纹饰,其奢华程度居然完全不逊于龙辇。

塞外这一片没有不清楚这顶轿子代表什么,看清楚之后,顿时所有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噤声了。

八身若游龙一般,即使抬着轿子落地面上也没有弄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尘土都没有惊起。等到八领头将士的十步开外站定之后,一名相貌清秀,大约刚弱冠的年轻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各位日安,家主路过此地,听说三皇子贵军做客,特地来对他交代一句大王的嘱咐。”那青年嘻嘻地笑了笑,突然抬高声音道,“三皇子您可别再顽皮了,大王等回家呢!”

卧槽,宁云晋心中怒骂一声,这可是比“妈叫回家吃饭”高了无数档次。

家已经大喇喇地来要了,这时候他第一次庆幸不用自己左右为难的下决定,毫无义气地扭头望向文禛,“皇上。”

他这声“皇上”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毕竟以大宗师的耳力,即使隔了这么远只怕也听得一清二楚,若是将文禛的身份暴露出来,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直接擒贼先擒王。

看着对方区区九就让自己这边上千表现得如同身处劣势一般,文禛心中实是无奈,这便是大宗师的威力!

刚刚抓到的敌方主将要放掉,别说是那些拼死作战的士兵,即使是文禛自己心里都有不甘;但是不放,毕沧浪直接动手依旧不一定抵挡得了,到时候会更加狼狈。

文禛心中左右为难,但是他的犹豫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蒙或突然大喊了一句。

“师傅,皇帝此,祭天者此。”

“闭上的狗嘴!”宁云晋对着蒙或怒骂了一声,心知要遭。他心里第一次后悔,刚才就应该一直让那家伙的嘴被堵着,何必给他提高待遇!

果然就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从轿子中闪出了一道白影,直接掠到了蒙或发出声音的位置。只见那白影如同一道电光落蒙或所乘的马头上,足尖轻点一下,那马就长嘶一声倒地。

接着白影带着蒙或腾空而起,只听一声炸响,空中如同天雨散花一样落下了无数绳子的碎片。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就两个眨眼之间完成,让所有的都来不及反应。

眼见那白影又一匹马上接力快要冲出阵列,被他拎手上的蒙或手指朝着文禛与宁云晋的方向一指,道,“白衣,青衣。”

蒙或说完这句话,就被白影随手一甩,如同离弦的炮弹一样直接朝着软轿的方向飞,他被摔软轿上,却像是没事一样爬了起来,可见白衣用劲之巧已趋出神入化。

做完甩的动作,白衣则直接转向,极速冲向两。

宁云晋心中叫苦,他才刚经过酣战,体内真气所剩不多,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大宗师的一掌。

就他正准备应战的时候,文禛已经化作一道青影直接迎向了毕沧浪。

毕沧浪的第一袭击目标并不是文禛,而是宁云晋。

比起世代更替的皇帝,对一个族群和他这样的大宗师来说一个祭天者的影响力更大!

如果用现代一点的术语来比喻,那么大宗师就是单兵作战的极限,面对普通士兵的时候,堪比大规模杀伤武器。而祭天者前期属于超级辅助,能为本方群体恢复,加增益状态,还能给敌方加减益状态,等到了后期个作战能力还同样可以十分可怕,堪称逆天。

宁云晋从来没有想到过文禛有一天会挡自己的前面,直到看着青影与白影空中一触即分,他还有一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文禛先落地,他落地之后连连倒退了三步,最后右脚后跟甚至已经一半踩进了泥土中。等到他站定,毕沧浪才飘然落下来,一双白绸缎面的鞋子染了点尘。

这一个照面,两之间高下立分!

“好!”毕沧浪望着文禛,目光如电,大声道。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苍劲有力,宁云晋甚至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毕沧浪的长相。

毕沧浪并不是那种容貌特别出众的男,他的眼睛太大,鼻子太挺,唇又太薄,脸庞又过于刚毅,乍一看上去总觉得五官离完美差了一分。但是他身上却有种独特的魅力,只要看到过他的相貌,就很难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印记,下巴也并未留须,一头白发随意的绑脑后,被寒风吹得飘散开来。只有那双过于睿智的眼睛,才能曝露出他的年龄。

同样是一身白衣,若说宁云晋飘逸若仙,毕沧浪则如同雪山上的寒冰一样,那种狂放中冷峻的气质让普通他的气势笼罩下有种瑟瑟发抖的寒意。

文禛将微微发麻的双手笼袖子里,冷冷道,“大宗师果真是霸道!”

直到文禛开口,他的亲兵统领才从大宗师的魔力中挣扎出来,高声喊道,“结阵,保护皇上。”

那五百亲兵顿时动了起来,迅速将文禛围了起来。由于文禛一直挡宁云晋身前,他自然也被保护内。

宁云晋神色复杂的望着文禛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皇帝不是将军要身先士卒,也不需要明知不敌对方的时候去拼命,让其他的誓死守卫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

他知道文禛这是用行动告诉自己他对自己的重视,这不仅仅是以往的嘴巴说说而已。

毕沧浪动也不动,等着士兵们完成阵势之后,才大笑道,“竖子小儿,难道以为这便挡得住老夫?”

文禛不动神色地道,“毕师自然可以试试。”

“若将那小子送上来,老夫便放一马如何?”毕沧浪道。

文禛直接拒绝,“不可能!”

一言不合毕沧浪就直接动手了,他足尖一点便如同猎鹰一般直扑群中心的两。

那些亲兵虽然也是高手,但是单个哪里又会是毕沧浪的一合之力,只见他如同一道白色的尖刀,直接破开了亲兵们的阵型。好亲兵们布的是梅花阵,即使他一手能打翻一,很快后面的也能补上,使得他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暂时不能前行。

不过宁云晋与文禛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毕沧浪明显还带着戏谑的心情,等到他认真起来,那些亲兵肯定就挡不住了。

文禛跳上宁云晋的马,一把抓住宁云晋的手臂,让他双目与自己对视,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宁云晋咬着牙龈没有说话,他等,等文禛的决断。

是交出自己换得平安,还是……

宁云晋觉得自己心底的那么一点期盼简直是蠢不可及,对方可是皇帝,荣华富贵垂手可得,难道还真会舍命保护自己不成。

却没想到文禛突然紧紧的拥了他一下,将他的马头朝着阴山方向调转,然后跳下了马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下。

宁云晋听到文禛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走,不要回头”,接着马儿就狂奔了起来。他只觉得眼睛里面仿佛是进了沙子一样,酸涩得生疼。

他感觉脸颊上有两道暖暖的水痕划过,然后立刻被寒风吹得变成冰水一样,烙皮肤上有种冰寒的凉意。

宁云晋回头望了一眼,文禛与毕沧浪已经交起手来。风中传来亲兵们慌乱的呼喊声,似乎文禛正落下风。

他抬头望向远方,若是自己直接顺着这条路疾驰,那么有文禛拖延着自己一定可以成功离开。即使自己这样撇开皇帝脱身,但是以祭天者的身份回到大夏也不会受太多的苛责……

但是他的脑海中却不停地出现文禛刚刚那双极其复杂的眼睛,终于宁云晋下定了决心,他狠狠地勒紧了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的扬起,打了个大大的响鼻才落地站稳。

宁云晋缰绳一甩,挥着鞭子马屁股是狠狠一抽,“走,咱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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