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由于现正处战时,前方的情况几乎每天都有专写成战报呈到皇宫来。不过没有紧急军情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四百里和六百里加急,虽然不断传来粮库与村野百姓家被烧抢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大规模的交战。

文禛总觉得有些不安,既然蒙或敢率领五万对着大商宣战,总不可能占据了一个地方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这根本不符合奉武族的习性。何况他们正是缺粮的时候,更需要速战速决,抢夺到足够的粮草才能避免后继无力。

他的预感很快就成为了现实,二月十八日刚刚落衙,紧闭的宫门门口就迎来了一匹飞驰而来的骏马。这份从归化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战报,以最短的时间传到了文禛手中。

文禛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惊得猛地朝着桌子一拍,怒道,“岂有此理,竖子嚣张。”

以李大总管这些年的修炼见到文禛的怒容之后小心肝也扑通乱跳,那种风雨欲来下掩藏着的万顷雷霆怒火,自从皇上亲掌大权后就再也没见他露出来过,李德明瞟了一眼桌上的战报,连大气都不敢出。

文禛冷着脸,扭头望向他,“宣众阁老、六部尚书、领侍卫内大臣。”

“嗻。”李德明应下之后,动作麻利地出去使唤去传话了。

直到众到齐之后,李德明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首辅左师衡最近身体不好,加之儿子出事,更是好像衰老了许多,很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战报便被交给少正行读了出来。

“二月十一日凉城一路压粮队山脚遇袭。宁大摆鹿角营寨,以粮车为屏障,杀敌一千退至阴山。蒙或亲率一万兵马进山追击,目前已经失去其踪迹。十三日穆丹书带五百骑兵突围至归化求援,并进行示警。归化驻兵尚未出城探子便得附近有大批大商骑兵游弋,且太子压粮将至,只得回城加强戒备。十五日大商三万骑兵突袭乌兰察布,劫粮草无数,太子退至归化。”

这份战报的重点明显就最后一句!即使李德明不懂用兵,只听这战报也能看得出来,大商的占据了乌兰察布,明显就是剑指归化。

看着兵部尚书宁敬贤捏得紧紧的拳头,李德明知道他不单是为了归化城的事情忧心,还为了失踪的宁公子着急。

而对这个消息感到紧张的绝对不止宁尚书一,皇上只怕更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立刻杀去归化。遇险的那两个,一个是他的儿子,是大夏帝国未来的接班,一个是时刻挂记心头的心上,让皇上怎么可能不着急!

皇上原本就是定的二十号离京,然后让太子快马回京。如今既然事情有变,只怕让阁老们来就是要商定中路增加兵力的事情。

李德明对文禛的心思果然猜测得非常准,文禛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将原本中路的三万五兵力增加到四万五。增加整整一万兵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对后勤是极大的压力。

他原以为阁老们会对此扯皮一番,却没有想到皇上的这个要求很快就通过了,唯一需要讨论的是这笔格外的军费粮饷该如何开支,员又从何处调配,毕竟如果没有困难的话,以皇帝御驾亲征的规模早就已经安排了这么多。

李德明到底见识有限,他从这份战报中看到的东西比不上屋里的这群老狐狸们,因此也看不出来其中的紧急程度。

其一,皇帝要前往归化的事情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如今太子也那里。若是皇上避之不去,大夏的颜面便就丢光了。而皇上若是还没到那里,归化便失了,那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既然大商想直逼归化,大夏即使硬着头皮也要那里与之决战。

其二,归化城是整个草原上最雄伟的一座城市,也是唯一的大城。这座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的美丽城池是前朝模仿元大都兴建起来的,当地称之呼和浩特,意为青色的城。这里可以说是草原上的商业与政治中心,若是被大商占领,再想攻打下来就要花费极其可怕的代价,更会成为一根扎大夏身上的钉子,是不容有失的。

其三,既然蒙或去追杀宁云晋,那说明这只大商军队的主力并不,没有相信一只两千多的步兵队伍一个文官的手里能和已经带兵多年的蒙或纠缠多久,但是只要能多拖一天,想要消灭这只没有主帅的大商部队就要容易几分。

光只是为了这三点,就没有愿意拖延时间,若不是皇帝出行不能随便乱改时间,都恨不得皇上能即刻出发了!

京城这边只以为宁云晋已经陷入了绝境,却不知道他的情况比别想象中好得多。

既然敢制定这样的计划,宁云晋对此总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可还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们这批部队并不是普通的杂牌兵,而是八旗精锐,即使比不上前锋营,整个大夏的装备配置和战斗力也都是首屈一指的,而从凉城县征来的民夫也都不是只会刨土的农民。

靠近边疆的这种地方,民风极其彪悍,即使是没有成丁的男子拿起刀枪也就是合格的军。由于知道太子的大同中放出了真真假假的流言,宁云晋心里早有准备,从凉城县征集来的大多都是壮丁,而且还自掏腰包将拉车的马匹换成了健马。

草原上的男子不会骑马打猎的少,给他们换上软甲,配上弓箭,就是一名轻骑兵。

他原本的想法是只要与太子分开就不用承受双重压力——毕竟活捉太子的诱惑对大商的来说是极其巨大的。如果单单只是为了粮草的话,大商即使来袭也不会拼命,这样一来说不定还有机会赚点功劳。

一般而言骑兵草原上都会分成两三千一股前后首尾照应,而不是一股脑地聚集一起。如果最多只是遭遇四五千,依靠这山间的地势宁云晋还真不怕他们。

却没想到宁云晋这次却倒霉透顶,那些真真假假的布置并没有让蒙或动心,他直接带着两万兵马想从山区绕道,奇袭归化,正好与宁云晋他们这一行遇上了。

一只数不多却又带着大量辎重粮草的队伍已经快饿红了眼睛的大商士兵眼里,简直就是一块肥肉,双方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战了。

好宁云晋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是面对打仗的时候却是个谨慎的性子,自从进了阴山山脉区域他就不时派出探子,而且还要求士兵与民夫们砍树做成拒鹿角。

所谓的拒鹿角就是将许多尖锐而坚固的树干捆绑一起,由于形状像鹿角而得名,是专门用来抵御骑兵进攻的。这种简单而有效的工具十分有名,因此也没抱怨宁云晋的要求增加了行军重量,毕竟和这点麻烦比起来,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正是因为宁云晋的这两个谨慎之举,让那两万骑兵赶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外围圈出了一个鹿角营寨,内围又使用粮车为屏障,原本山地的地形就不适合冲锋,面对这样的乌龟壳,他们只能环绕着这缓缓前进的鹿角营寨进攻。

当骑兵失去了锐不可当的冲锋之力以后,比拼的就只剩下双方的弓弩对射。即便奉武族的以强弓骑射闻名,但是比起这一点奉天族与边关的民夫们也同样不逊色。

尤其是宁云晋拿着一把五石弓,几乎是列无虚发,箭箭都能射中的眉心,其力气之大,甚至能将身着软甲的铁塔壮汉带得跌落地下。

一番箭雨过后,由于宁云晋这一方有粮车作为屏障,他们以三百死伤换了奉武族上千,成功的退进了阴山中。

损伤过千,这对自视甚高的奉武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当初他们攻下乌拉特旗都没有这么大的战损,不说领兵的蒙或暴跳如雷,请战要求追击的将领更是络绎不绝。

得知射箭的那是宁云晋之后,蒙或立刻决定自己亲自追击,并且将原定计划中的袭击归化改为了袭击乌兰察布。

宁云晋自退入阴山也猜出了蒙或这番用兵的意图,毕竟这附近最大的军事目标除了归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于是与穆丹书商议,由他领五百骑兵绕道突围,一为搬救兵,二为给归化示警,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千八百多士兵和上百民夫阴山中与蒙或周旋。

阴山山脉延绵起伏,越是靠近归化的那一段地势越高峻。它并不是那种生长着茂密森林的大山,而是古老的断块山,南坡山势陡峭,北坡则较为平缓。

宁云晋他们走的便是山与山之间的隔断层经流水侵蚀后形成的宽谷,好由于历年来这里都是交通要道,大块的岩石都已经被清理过,否则他们还真没办法通行。

宁云晋虽然没有来过这一带,但是他之前就对这附近的地图仔细研究过,又详细盘问过来自凉城县的向导,早就已经定好了与蒙或对阵的地点,那便是赵长城旧址。

所谓的赵长城是赵灵武王时期修建的长城,从河北一直修建到狼山,其中有一段就归化以北的大青山上。就这样宁云晋他们且战且逃,终于蒙或他们形成包围圈之前成功的占据了一处“Y”型分叉地形的古长城遗址。

自古兵法就有言,攻城需三倍围之,依靠着这夯土修建而成的长城即使比不上真正的城墙,也不是蒙或他们这只骑兵能随意攻打得下来的。

他们一没有足够的粮草围困对方,二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因此只能望着这种情况干瞪眼。

宁云晋他们一行是十八号晚上抵达长城的,虽然被追击了几天,不过他却精神奕奕。头一天蒙或并没有硬着头皮下令强攻,因此隔天一早上他便趴城墙上,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调戏城下的蒙或。

“喂,们饿不饿啊?就算们不饿,也别让马儿饿着呀!”他一边装出吃得非常满足的样子,一边十分嘴贱的道,“不是说们奉武族爱马如命么,怎么不但不给马儿吃饱,还要吃马肉呢!”

他这一番话说得对面有些士兵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些头领更是既羞愧又气愤,只恨不得能冲上前去将直接抓住砍死就好。

若不是粮食实不够了,他们又怎么会选择杀掉视若生命的爱马吃肉,被这样掀开伤疤,还撒两把盐,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蒙或虽然同样也是气急,但是望着朝阳下浑身笼罩着一层金黄色暖光的宁云晋却又爱又恨,这样出色的当初居然就与自己失之交臂,实是他最大的遗憾!

阵前骂战本来就是古时候交战的必备戏码,他御马上前大声道,“宁三元这张嘴还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伺候起男来技巧如何,本王倒是好奇那晚中了美娇之后是便宜了谁!”

蒙或的话一说完,就连宁云晋这边的都带着好奇与八卦之心望着他。毕竟美娇的威力真是无不知!

他不说还好,说起来简直是新仇旧恨直奔心头!

如果不是那一晚,又怎么会有自己和文禛之间的闹心事。气得已经蛮不讲理的宁云晋怒极反笑道,“反正不是!虽然知道三皇子暗恋着下,不过若是再苗条七分,相貌再清俊三层,顺便割掉j□j那一坨,说不定下会考虑考虑。”

军中说黄段子本来就是常事,他的话顿时惹得城墙上的士兵哈哈大笑。

被宁云晋讽刺成为太监才有机会一亲芳泽,蒙或脸上气得有红又白的,他怒道,“本王倒是不知道宁三元这样的雅致儿也会这么粗俗!”

宁云晋无奈地一摊手,“没办法,说得太文雅怕听不懂。”

轮起嘴皮子,蒙或哪里是久经考验的宁云晋的对手,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退回阵内直接下令强攻。

没有攻城器械想要突破城墙就只能用命去堆,不过宁云晋这边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虽然有油和水,但是数量都只够食用的,即使匀出一部分油作为守城之用,但是水却不能动,否则只怕都等不到救兵自己便坚持不住了。

一上午的攻击,蒙或丢下了三四百,而宁云晋这边也有一百多死伤,这样的战损看似不高,但是他们的却太少了,再消耗几次就要崩溃了。

宁云晋已经发现真正对城墙上士兵有威胁的主要是以蒙或为首的几名将领,他们一个个力大无穷,一看就是拥有稀薄血脉之力传承的。通常士兵使用三石弓,但是这些都是用的四、五石的,百步之类这样的弓箭极具杀伤力,普通的士兵根本没办法抵御。

见此情形宁云晋便不再亲自下场杀敌,他将指挥权交给穆丹书的副手,自己反倒回营帐捣鼓了一下午。

次日清晨,他的神色虽然有些憔悴,却拿出一匣子小木片让每隔一丈便放上一片。对于这样的东西,久经沙场的其实都不陌生,原本就他就因为惊的武力智谋而得了不少军心,见到这东西之后士兵们就更是对他生出了仰慕之情。

这时候所有的才想起来,宁大不但是大夏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而且还是一名祭地者,一名师从大宗师的祭地者!

之所以他的这个举动让士兵们振奋,不至于陷入被围困的绝望之情,这与这个世界的特殊之处有关。

与阳澄所处的那个时空不同,这个世界死太多的地方会生成无数的怨气与戾气,会对普通产生各种负面影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有极其恐怖的幻觉。

而为什么觉醒了血脉之力的会受到敬重,被国家保护,则是因为只要一名祭鬼神就能驱除这样的影响,当年宁陶煦出没战场立下军功,做的就是这些事情。

至于更高级的血脉者甚至能够利用这个戾气来保护自己一方的士兵,宁云晋当年参战的时候就曾经享受过一次那样的待遇,对此一直记忆犹新,所以离开大同的时候,为了有备无患他收集了足够的桃木,这也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之一。

士兵们以为他制作的那些小木片是最常用的驱魂幡,能够免除他们被戾气所害。可是实际上他做的却是定魂幡,可以吸收战场上的这股怨气,等到集聚到顶点的时候再配合招魂咒使用,宁云晋有信心一举建功。

一开始蒙或并没有发现问题,但是到了二十三号早上,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天总是觉得再努力一把就能攻打下看似并不坚固的城墙,而守城墙上的士兵看起来都已经疲惫不堪,动作都有些僵硬,好像只要发动一次进攻就能赢。

可是就是这一点点,却好像永远没办法达成一样。明明自己这边的数占优势,每两个时辰轮换骚扰对方一次,可是现看起来,自己这边的士兵却像更疲惫一点。

他们此次出来本就只带了十多天的军粮,即使省吃俭用,如今就连蒙或的主帐也没有干粮了,只能吃才宰杀的马肉。如今的奉武族已经成为了马背上的民族,吃马肉简直有着极大的心理负担。

他一边食不知味的啃着,一边听将士们闲聊。这时蒙或亲兵中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好奇地嘀咕了一句,“奇怪,最近死了这么多,怎么也没见有戾气产生。”

蒙或心中一动,惊得站起了身,连手中的马肉也掉到了地上!他脑海中关于宁云晋的履历一闪而过,祭地者那三个字简直是极大的讽刺烙了他的心底。

作为皇族蒙或也只是祭鬼神者而已,但是该学习的知识他一点也没有落下,自然知道一名祭地者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他正准备不惜一切代价聚集部队发动强攻,这时候城墙上却突然卷起了一股阴风,接着好似天阴了下来似的。

蒙或大叫道,“备战,准备迎战!”

他的嗓门极大,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类似狮子吼的技巧,响彻整个山谷,但是宁云晋听后却咧嘴一笑,“晚了!”

从天还没亮开始宁云晋就使准备好了祭坛,祭坛上放着青铜鼎具,他自己则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白衣,默默念诵着咒语,蒙或大叫的时候,早就已经完成了整个招魂仪式。

招魂仪式并不是茅山道术中那样将鬼魂招出来,而是将以施术者为中心的五至十里距离的戾气全部释放出来。这片山谷本来就是古战场,又有之前定魂幡吸收的,这才有如此大的动静。

那一瞬间原本沉寂的天地仿佛都被触动了一般,让这带地方仿佛被乌云遮蔽,阴气深深。

这样的戾气并不会直接伤害到对方的士兵,不过以网游来比喻,就好像是一种带有恐惧效果的DeBuFF,能够直接激起心中最害怕的事情。而当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便会失去理智,甚至出现类似死亡的幻觉,用两军对战的时候,最是有效。

不过这样的能力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唯有顶级祭地者或者祭天者才能施展出来的!毕竟即使天时地利召唤出来这么庞大的戾气,要想控制其不对自己一方士兵发挥作用,这样精密的控制能力,并不是区区祭鬼神者能够达成的。

蒙或心中还是有一丝犹豫的,他想赌一把宁云晋会控制不住,一旦法术失控,这就不是自己一方的劣势了,而他们毕竟数占了优势。他已经猜到这几天宁云晋肯定给那些士兵祈福过,否则那些普通士兵不可能有那么好的精力,只要……

就他挣扎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倾巢而出,挥舞着武器直接冲向了奉武族混乱的营帐中。他们手起刀落便如同田间割麦的农一般,收割掉陷入惊恐中敌的性命。

等到文禛带着一队千骑兵赶到此地时,他只看到宁云晋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袍,脸上带着一抹淡然自若的微笑,右脚踩着一个趴地上的武将,如同刚刚降落凡间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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