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宁云晋大惊,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上。昨日父亲看到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时候,就已经被气得吐了一口血,晚上又查出了云祥的事情……

他急忙道,“进来,伺候更衣。”

换完衣服,随便洗漱了一下,宁云晋便急急忙忙地朝着宁敬贤住的东院赶去。他到了院门口的时候,福安与福满这两个父亲当用的长随居然把守拱门旁边,一副不让进门的样子。

他俩看到宁云晋直接往里面冲,犹豫了一下,老爷和太太只说了不让闲杂等进去,可这事和二少爷有关,到底算不算该阻挡之列呢?

就是这么一迟钝,宁云晋已经直接大步走到了宁敬贤房门前。他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听到里面佩华的哭声。

“老爷,不能这么心狠啊!”只听佩华哭喊着道,“宁云晋是儿子,云祥难道就不是了吗?怎么能真的那么狠心将他送到宗庙里去受罚。”

“知道些什么!”宁敬贤的嗓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沉重。“小二中毒的事情已经不单单只是家事,府里是兜不住的,若是可以主动将云祥送过去,还可以活动一番,至少死罪可免……”

“宁云晋什么事情都没有,凭什么云祥会是死罪!”安平佩华尖叫道,“云祥他才那么一点大,他什么都不懂,有什么都冲着来!是,都是的错还不行吗?”

“小二不是祭地者。”宁敬贤的话语中带着疲惫,事到如今不将宁云晋真实的能力说出来,佩华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痛苦地道,“小二是宗庙已经登记册的祭天者!”

宁云晋听到啪地一声,猜测安平佩华应该是惊得跌坐地上,接着他便又听到连续不断地磕头声。

伴随着磕头声的是佩华的哭泣声,“老爷,老爷,求您救救云祥吧!若不是鬼迷心窍见了三皇子的内侍,留下了那包毒药,也出不了这样的祸事,云祥真的是无辜的啊!”

“救,难道不想救吗!?”宁敬贤痛苦地道,“小二遇刺中毒的事情,是皇上亲自派督查的。也知道皇上他有多重视小二,这事最后必定是惊天大案……”

“有办法的,真的有办法的!”宁云晋听到膝行的声音,接着佩华紧张地快速说道,“小二那么听的话,那么尊敬,只要跟他去说,让他去求求皇上,事情查到妾身就截止,云祥一定能保得住的。”

让一个父亲拉下脸皮,去求刚刚受害的儿子放过害自己的,这得是多过分的主意,这个蠢女是想逼死父亲么?

果然宁敬贤气得“…………”连续怒骂两声却硬是说不出声音,接着便是连续的咳嗽声。

佩华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语速飞快地道,“老爷您就去跟小二去说说吧!只要是出面,他不敢不同意的。云祥就是妾身的命,即使是死,也不想看到他出事。您就成全了妾身这片心吧!”

不等宁敬贤开口,她接着道,“自小到大您管过云祥吗?老大和老二小的时候,您还经常陪着他们一起玩,每日询问功课,可是云祥呢,您就当他是个小猫小狗似的,想起来了逗弄两下,忙的时候就踹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如今云祥遭了大难,您还是这样的态度,老爷呀,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

宁敬贤的咳嗽声越来越猛烈,过了半晌宁云晋才听到他怒道,“滚,给滚出房!”

安平佩华被他的愤怒吓到,慌慌张张地打开房门。一走出房间,就看到宁云晋立门外,她又站直了身子,神情中带着为母则强的坚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满身狼狈,望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宁云晋见她离开之后,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还回来干什么!”宁敬贤声音虽然好像被什么阻挡住了,却还是带着不容分辨的愤怒,“让滚!”

宁云晋小声道,“父亲,是。”

房间内突然变得无比安静,宁云晋等了半响也没听到父亲召唤自己进去,索性自己推开了房门。

一进房间他就看到宁敬贤正神色恹恹的歪炕上,右手用一方帕子捂着嘴,眉宇间带着憔悴与痛楚。

宁云晋连忙疾步走到他身边,也顾不得是不是逾越,他一手将那帕子取了下来,只见上面满是血迹,他心中一酸,半跪炕边,“父亲,您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小二……”宁敬贤的情绪十分复杂,他望着眼前这越长越出落得不凡的孩子,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就像安平佩华说的那样,他几乎将所有的爱都用了前头三个孩子身上。一来他们三个自幼失去了母亲,他难免担心三府里受了委屈,二来佩华自从有了自己的孩子,行事就失了章法,他更担心内宅出事,不敢过于纵着云祥。

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后府里还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一个才六岁的小儿居然就因为嫉妒想要毒害自己的哥哥,若不是听云祥自己说出口,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的。

但是云祥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若是都不管他,又还有谁能救他……虽然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但是望着宁云晋的时候他却难以启齿。

宁云晋怎么可能真的让父亲说出求自己的话,他抓着宁敬贤地手道,“父亲,您不用说了。刚刚太太说的话,儿子都听到了。您放心,去求皇上,无论如何都会将云祥保下来。”

一想到要去直面那个,还要去为云祥求情,宁云晋最后那句话便说得十分艰辛。

宁敬贤却更是愧疚,昨天还说无论如何要让小二远离皇上,现却又……他知道即使没有小二与皇上之间的纠葛,单只是小二祭天者的身份就不容忽视,这可不是佩华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们两个都十分了解密探的运作,不外乎是收买告密、自小培养等几种当间的办法。

以宁云晋房里的紫苑为例,她就是小时候被训练后再放入京中各府当丫头的一批孝。一旦被选为了主子的贴身丫头,她就成了单线的密探。

一般来说,像是监听这样的密探除了紧急情况,只要三日一传,但是皇上对宁云晋一直十分特殊,所以消息都是每日传递的。

丫头们的活动范围一般只有内宅,除了偷听主子们的谈话内容,再就是从别的丫头那里打听一些关于主子的事情,接着将这些零碎的消息想办法交给花匠、小厮这些可以出入内宅却不容易被怀疑的,将消息传出去。

这些消息不可能一股脑的都往宫中递,通常是汇集成一匣子之后,再有专门的筛阉实,才挑有用的传到宫里,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通常皇帝得到的消息都会晚上两三天。

父子俩知道要想保住宁云祥就只能趁着皇帝还没查出确切的消息,将下毒案推到佩华身上迅速结案,毕竟明面上只有她有动机涉入此事。

但是要想求这个恩典并不容易,即使是宁云晋这个当事求情,皇帝也不一定愿意事情明显有蹊跷的时候放过罪魁祸首。

不是两父子想要将文禛猜测得太过卑劣,而是这确实是男的劣根性。原本皇上就已经对宁云晋动了心思,若是他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视若亲子的养子,宁敬贤心中的纠结已经完全无法遮掩,他猛咳了几声,突然反抓住宁云晋的手道,“不,不要去求皇上。云祥终究还小,就算定了罪,也是可以逃脱死罪的,爷爷只要再宗庙活动一下,他的日子并不会太苦……”

宁云晋望着他嘴角溢出的血,眼眶忍不住发红。他掏出干净地帕子,为宁敬贤温柔地擦拭着,“父亲,儿子只求您能好好调养,这事您便交给和爷爷去办吧!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若是……可叫儿子怎么办呀!”

宁敬贤望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心中的郁郁之气却更重了,满胸的愧疚几乎将他压垮。本来他就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却又要为了毒害自己的兄弟去找想要躲避的求情,若不是为了自己,他根本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一口气哽喉头,他劝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猛地呕了一口血,晕死过去,将宁云晋吓得不轻。

宁敬贤晕过去的时候还死死的拽着宁云晋的手,他不敢随意挣脱,只得大叫几声,将福安福满召唤了进去,请太医请老太太自然不提。

宁府因为宁敬贤的突然病倒闹腾起来,先是老太太赶来,看到病怏怏的儿子直抹眼角,接着便是陈太医被直接请了过来,他把完了脉之后,便一直摇头。

原来宁敬贤便属于沉疴积病,偏偏入了兵部之后几乎每年都十分忙碌,朝廷战事紧张的时候简直是连轴转,一熬起来就十分伤身。

这些年来虽然有宁云晋为他祈福,又注意药膳调养身体,但是毕竟是已经掏空了元气,这一次先是怒极攻心,又受到了宁云祥事情的打击,再加上心中无法朝倾吐的愧疚与纠结,迸发出来之后,便如同上世一般,身体顿时垮了,甚至出现了如同中风的症状。

整个过程中,宁云晋一直陪宁敬贤身边,让他握住自己的手。见陈太医的神情,他忧心地问,“您上次说的方子还有效吗?药引都找齐了。”

陈太医遗憾地摇了摇头,“若是没有这次发病,或许还能一举治好宁大的沉积,但是现……唉。”

老太太这才知道孙儿居然暗地里为儿子收集药材,一想到儿子本可能恢复如常,却因为安平佩华那个贱给气得晕厥过去,顿时牙直痒痒。

她已经来了一会儿,自然已经问清楚事情始末,知道之前一直是佩华和儿子待房间里面,还隐约有争执。

昨晚的事情老太太也场,自然可以猜想得到她找儿子会是为了什么,她气得不顾规矩,直跺着手中的龙头杖。

果然古说,娶妻当娶贤,遇上这么一个拧不清的,自己当初就不该给她几分颜色。

虽然宁云晋辛苦淘换来的参没起到预期的作用,但却也派上了用场。

宁敬贤属于是失了元气,日后都需要好好调养,正需要参补气,他弄来的那两份参吃完,陈太医保守地估计,即便不能让宁敬贤恢复成健康,但是至少不用缠绵病榻。

只是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让他过喜过悲,必须保养得当,否则定然影响寿元。

他的一席话将祖孙俩吓得不轻,将陈太医送走之后,宁敬贤的第一碗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看着父亲喝下了药,沉睡中的眉头略微舒缓了一些,宁云晋这才松开宁敬贤的手,站起身。

“来啊,备车。”

老太太惊讶地问,“小二都这时候,要去哪里?”

宁云晋面色坚毅,淡淡地道,“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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