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飞花
流徵这一夜睡得很好。
所以她一点也不知道睡内侧的南宫雅早早便醒了，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她身上翻了过去,下地穿鞋,披上衣服,接着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
眼神落了书柜顶上的红漆小木盒上。
南宫雅满心好奇,那里面究竟是什么,说起来,流徵与她相处之时从不避忌,就连凌云剑也没有防备过她。只不过她对那些刀剑并无兴趣,所以也就没多做探究。然而这只行子,却让流徵神色慌张,躲躲闪闪。
南宫雅猜想了半天,最终想到,大概是流徵又偷偷给她制个什么簪子钗子，因为还未完成，所以便不想让她提前看见吧。
如此一想，南宫雅便更要偷偷地看一看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流徵，小心地搬了个矮凳放书柜边，再踩着去够，便很轻松地将那红漆小木盒拿到了手中，也顾不得下来，她迫不及待便打开了盒子。
咦？怎的是本协册子？
南宫雅暗暗失望，却又愈加奇怪。
看封皮上那幅画倒也不像是什么武功秘籍，反而……有点像什么画本小说之类的东西。但既然都打开了，自然是要翻看翻看的。
此时已过日禺之时。
屋外艳阳高照，却因着这一处的地势，有清凉林风吹过，引得屋后密密竹叶阵阵轻啸。
床上躺着的也慢慢地有了些意识，只是这一觉实睡得舒服，令她一时还有些不想起身，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谁知她刚侧转身体，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接着便是砰的一声。
“啊……唔。”
流徵被惊了一跳，赶紧翻身做起，朝那声源处看——
南宫雅满脸通红，呲牙咧嘴地从地上正爬起来。
“怎么回事？”
“啊…………没……没什么。”南宫雅站起身来扯了扯衣服，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见流徵满脸疑惑地盯着她，指了指她身旁的矮凳道，“就是……没看清楚路，被这个凳子……绊了一跤。”
流徵有些好笑，问她一句：“撞到了哪里？给看看。”
“不……不要！”南宫雅下意识地捂着裙子，“……没事，哪里都没……不疼。”
流徵也并不勉强，便索性起了床。
她伤势渐好，前一夜也并未如同廖威所担心的那般出现反噬的情况，这一遭已经锦葵山庄耽搁太久，所以她心里早就筹谋着打算离开此处。至于之后去什么地方……
她还有些迟疑。
流徵心中有事，穿衣服时便有些心不焉，从衣架上扯下衣服时全没注意，拿到手中才发现竟拿倒了，等她再反过来时一抖，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衣袋里掉了出来落地上，骨碌碌滚了老远。
站另一边偷看完“宝贝”的南宫雅正努力平复心情，突然听到动静一看，却看见两颗圆溜溜的珠子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这是什么？”
她蹲□捡起来看，却见是两颗指头大小的浅樱色琉璃珠，原本琉璃珠并没有什么可媳的，可偏偏这两颗珠子不知是用了何等工艺，半透明的珠体之内分别镶嵌了一朵小巧的白花。那花朵虽小，却瓣瓣分明，连其中的细蕊都能辨得一清二楚，实精妙。
“好漂亮！”南宫雅忍不住赞叹，早忘了之前的尴尬。
流徵见到那珠子，轻蹙了下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了，淡淡问了一句：“喜欢？”
“嗯。”南宫雅点点头，笑容明媚，“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巧漂亮的珠子，这是从哪儿买来的？怎么会有？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她一气问了一堆问题，全是因为天生便对这些漂流精巧的东西感兴趣，倒不是真的非要都知道答案不可。流徵当然清楚她的秉性，所以直接绕开了那些问题，只道：“送的。看做什么合适？”
“咦……真的？”南宫雅眼眸一亮，满脸兴奋，又盯着那珠子打量了半天，“是啊，做什么好呢？这珠子圆溜溜的连个眼儿都没有……去找公仪凝，让她想办法给钻两个眼儿，做成一对耳坠子好不好？啊……不过……这么漂亮的珠子，钻了眼儿有点可惜，不然，镶簪子上其实也不错。”
窗外又起了一阵风，然而流徵却见到这阵风吹起了一些碎花瓣飘落地上。
这竹屋四围都是山林野草，根本就没有花。
流徵心头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
“不如去问问公仪凝？”
“好，去去就回来。”南宫雅心性单纯，此时又得了喜欢的物件，自然一点也没察觉出异常来，开开心心地就跑了出去。
看着她渐渐走远了，流徵才慢慢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朝屋后的竹林走去。
虽是盛夏时节，可这锦葵山庄之内却并不热。一来是因灵稷山山灵水秀，处处荫绿，二来则是山庄选了个极妙的背阴山坳之处。尤其是流徵选的这所竹屋，更是清雅幽静。走出屋门尚且还有几分热意，可一入竹林之内，便只觉凉风习习。空中烈阳透过疏疏密密的竹叶，只落下几点亮斑，随着林风一晃一动，极有野趣。
只是流徵无心欣赏，只是顺着飘落地的碎花瓣一路前行。
并未走多久，流徵便看见不远处有个身穿嫣红长裙的女子，只见她侧着身子倚竹而立，林风拂得她长发乱舞，吹得她衣袂翩然若飞，令其更添风姿。
“死丫头，竟把的东西随便送！”
流徵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不必过来了，就站那儿吧。”那女子声音悦耳动听，竟让有些分辨不出她的年纪，她一动不动地倚靠着修竹，仿佛浑身没有气力似的，顿了顿又道：“没想到这许久不见……竟然……呵，还记得不记得小时候不愿习武的事儿？”
这话一提，流徵倒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难怪她昏迷之时竟然会做那么一个梦，梦见自己四五岁大时候的事。
只因她现所做之事，正是她幼时深恶痛绝之事。
“……那时候如何与说的？说……不想成为与爹爹‘那样’的。”那女子又笑，“问，‘那样’是哪样，说了什么？”
流徵当然记得。
……
“……不想变成那样的。”
“‘那样’？什么‘那样’‘这样’的，习武不好么？将来有了武功，练成了个天下第一，到时候……啧啧，谁也不敢欺负９能欺负别！”
“干什么要欺负别？”
“这世道便是如此个‘强者为胜’的世道，不欺负别，别就要欺负。若拥有欺负别的力量，别不但不敢欺负，还得哄着高兴，求着开心！”
“……不喜欢这样。”
“那喜欢什么？”
“喜欢……和大家一样。”
“一样？这没出息的傻孩子！呀……将来终有一日……一定会后悔的！”
……
她的爹娘都是上之，而她却只愿做个普普通通的寻常。
“……如今却趁着与爹爹不，偷偷练起了功夫，这么说来，可是后悔了？”那女子说到这里，语气之中竟然有些许得意。
流徵仔细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道：“没有。”
“那还练什么功夫？还学家上擂台打什么架？差点就被上官家的那个臭小子给打死了！若不是暗地里帮，如今还能这里跟说话？”那女子有些忿忿，顿了顿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哼，现反悔有点晚了吧……”话未说完，她突然抬手一挥——
流徵来不及反应，只觉心口一痛，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再听得啪嗒一声，地上又掉了一颗琉璃珠。
流徵强自按压下喉头那股腥甜之意，慢腾腾地弯下腰，将地上那颗琉璃珠捡了起来。这一回是颗蜜柑色的珠子，其中仍镶嵌了一朵精巧至极的小白花。
“现亲口告诉，真是因为那个南宫丫头才……”
女子声音渐冷。
“是。”
流徵认真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琉璃珠收入怀中衣袋里，想了想又道：“这珠子挺好看，不如再送几颗？”
然而这一次，那女子却并未接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流徵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了，便道：“若是无事……”
女子突然笑了。
“可真没想到，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爹爹若是知道了……”
“嗯。”流徵又道，“会告诉他。”
“好。”女子终于转过头来，一双美目盯着流徵上下看了一圈，才又道，“现这样子……怎么打算？”
“既然们没事，打算去一趟东边的淮叶城。”
“淮叶城？”女子挑了挑眉，像是意外又像是有些好笑，“这么说，是打算去南宫丫头的家里？”
“是。”
“就凭现这副样子？就靠往日闹着玩的时候创的那点招式？”女子冷笑道，“只怕连南宫家的大门也进不去！”
说到这里，流徵也认真起来。
“那应当如何？”
“还问如何……”那女子忽而大笑出声，脚下几个错步，竟以脚尖点上那管长长的修竹，飞身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学了有什么用？忘了，可是姓叶的，凌云剑法就脑子里，背上负的是凌云剑！”
流徵心思微动，却并不出声。
那女子又是一跃，从一杆竹枝尖上又飞到另一簇竹叶上，声音也愈见飘远。
“给一个月的时间，下个月此时到金乌城外的千霄峰下见。若那时来不了，就回村子里去做要的‘和大家一样’的寻常去！”
流徵仰头再看，已不见那女子的踪影，缓步朝前走了几步，到之前她倚立的青竹之下，果然见到地上放了两样东西。
一个青釉瓷瓶，其内有数十粒药丸。
一只刺满了白色楔的绣花荷包，里面——
装了满满一包的各色琉璃珠。
不过被那女子打了一记，权当是对她此番胡闹的惩戒，却得了这许多的东西。
真正算起来……倒还是赚到了。
流徵哑然失笑，将那两样东西都收了，又慢慢踱着步子走回她的竹屋。南宫雅还未回来，她便先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她们锦葵山庄已耽搁太久。
若不是段家看南宫世家的面子上，只怕她也不能此地疗伤歇息。
此时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心中虽然还存有疑惑，但至少知道了她此番出门要找寻的并无大碍，最多只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一时走不脱身。于是她便打定了主意，与南宫雅一同去一趟淮叶城，等到一个月之后，也许一切便都能真相大白。
东西很快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直到最后，流徵才想起放书柜上的那个红漆小木盒。
这样东西……
她当然不打算带走。
流徵略一思索，抬手将那盒子收了，打算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