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秋声悲鸣

犹如小提琴哭泣

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心脾

沉沉闷闷

迷迷蒙蒙

钟声荡起

往事如烟

眼前重现

泪落如雨

走了

恶风卷着

东飘西零

飘呵，飘呵,宛如那枯叶飘零

——PaulVer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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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佳音,

这是最后一封信。

想了很久该最后一封信里写些什么。什么才能帮助到,什么对来说才是有意义的,想了半天,却仍然还是只想起兰波和魏尔伦。

1866年,年仅22岁的魏尔伦写下一首名叫《落叶》的诗。这首诗充满了沧桑悲凉之感,只消一眼,那种深刻的孤独就仿佛浸入心脾。

把书签放印有这首诗的那一页,是因为这首诗就像魏尔伦一样对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看来魏尔伦并没有权力感到悲伤,因为令兰波19岁就早早封笔,让他年纪轻轻就饱受折磨最终孤独死去的,就是魏尔伦自己。

同性之爱那个年代并不被世所接受,然而魏尔伦还是抛妻弃子选择与兰波私奔。这场原本轰轰烈烈的禁忌恋情，后来却因为魏尔伦开枪射伤了兰波，被警察抓走锒铛入狱，而就此画上了残缺的句号。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疯狂使得魏尔伦向自己的心爱之举起了枪，但无论原因如何，这场恋情的结局都意味着一次彻底的毁灭。

对兰波和魏尔伦而言，爱并非希望与救赎，而是绝望与死亡。

不是不能理解那种天才与天才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是拥有同一种灵魂的，他们的相遇必然意味着碰撞出火花。可是知道，这个冷漠无常的世间，没有会愿意去理解这种不被允许的感情。哪怕它是炽烈的，真实的，神圣的，甚至纯洁的，都不会有愿意相信它，接纳它。

喜剧令开怀一笑，悲剧令永生难忘。

之所以们都如此地沉迷于这两个，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富有悲剧色彩的一生和那段毁灭式的爱情。

佳音，喜欢魏尔伦，是因为已经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当成了兰波。

崇拜魏尔伦的才华，认可魏尔伦的天赋，将之视为自己灵魂分裂出的另一半……然后就此沉沦下去。

但都很清楚兰波最终的结局，历经那段满目疮痍的凄惨恋情后，他带着残破不安的灵魂，只身奔向了无陪伴的炼狱。

——别成为兰波。这是唯一能给的忠告。

的生还很长，还有很多选择，很多路，不像，不必走进这个死胡同来。

总想着写信给莲二，让他照看好们的诗社，照看好。但知道即使不特意写信，他也会这么做的。

莲二是个好，赤也也是个好。

知道可以信任这两个，就像信任一样。因为那个偌大的校园中，只有这两个和大嘴女是站们一边的。

赤也的成绩一向不好，他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但他一直很喜欢。他知道喜欢丸井，也知道不会回应他，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有时觉得他很像，看见他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们都努力追赶心上的脚步，为那个牺牲，为那个奉献，然而那个终究是遥不可及，到头来一切依旧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这怪不得们，并不喜欢赤也，就像杰克也并不喜欢一样。这是没法强求的事，以为很主动，以为势必得，可实际上和赤也一样很清楚这件事的结果。

而可悲的就于，们明知道这场单恋会无疾而终，却还是不能就这么撒手离开。

理解赤也，也理解。但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说知道杰克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根本做不到那么洒脱。

为什么不给回信？为什么要这么彻底地同断绝联系？为什么哪怕是连一点点怜悯都不愿意施舍给？

不，不需要怜悯，那是最憎恨的东西。正因为不想被怜悯，正因为舍弃不掉最后的自尊，才不能开口哀求说“是那么那么喜欢，求也喜欢一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做了很多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去剪头发，买新衣服，用可爱的文具，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只要能看到他露出笑容，甚至连卑躬屈膝或是奉承献媚都愿意。

太傻了，如果他的眼里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不论如何改变自己，他也依然看不到。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直认为的父母并不相爱，如果他们相爱，他们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安慰，而不是成天只知道吵架，把对方的自尊和格数落得一塌糊涂，然后再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对和这个家不管不顾。

但真正相爱的就一定会幸福吗？都会说兰波和魏尔伦是相爱的，可等待他们的结局却同的父母别无二致。

所以，什么都是徒劳的。不用再试着努力，不用再试着挣扎，因为即使再努力，再挣扎，再怎么拼尽全力，无法改变的东西依然无法改变。

佳音，不恨杰克，也不恨的父母。

爸现已经很少回家了，他不是住朋友家就是去酒吧里彻夜买醉。本来以为只要换个新环境一切都会变好，可来到美国却反而把们全家逼入了绝境。

无法适应新环境，无法和新同事融洽相处，无法新公司顺利工作，一切变得甚至比国内时还要艰难。

忘晒衣服会吵，拿错牙刷会吵，连关门声音太大也会吵，好像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爸妈吵架的理由。

爸常常不回家，妈就干脆找来锁匠换掉了家里的锁，让半夜喝的醉醺醺的爸爸回来时打不开家门。

“混蛋！给开门！以为这是谁的家！”

凌晨时分，爸外面足足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门，他的骂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和附近的警察，直到警察上门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妈才穿着睡衣跑出去开门。

爸迎头就给了她一巴掌，随后两个扭打一起。警察硬是把他们俩扯开，拿出手铐警告他们说再扰民就带回警局调查，这场闹剧才总算收场。

这件事刚过去没多久，他们又爆发了一次争吵。那一次偷偷地躲楼梯上听，他们楼下吵得很凶，妈威胁说要去办离婚手续，爸居然大笑着说好啊，求之不得。听到这里按耐不住冲下了楼，朝他们喊道：“如果们离婚就去死！”

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妈下一秒对说了什么。

“那就去死吧！”她尖叫道。

妈已经崩溃了。爸也已经崩溃了。这个家早已经不再是家，而是一个可怕的牢笼。

起初他们还经常为去不去上模特学校的问题而争吵，到后来他们根本连去不去上课都不再关心了。回到那所教会学校，每天老老实实地和大家坐一起上课，努力提升成绩，努力让爸妈注意到，希望他们看到安分上学的样子心里能好受些。

可是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吵架，吵架，永远都是吵架。

试图帮助他们和好，找出小时候的相册拿给他们看，希望他们能回想起们家曾经也拥有过的美好时光。

可失败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唤起他们心中柔软的感情，冷漠疏离的阴影每一天都笼罩着这个家。

大半夜睡得正熟的时候，妈突然哭着敲开的房门，跑进来问说如果他们离婚了要跟谁过。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哭花了脸的妈妈一阵发愣。

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根本不可能从他们俩之间做出选择，对来说他们同等重要。

不恨的父母，这个世界上比任何都更爱他们，只因为他们是生养了的父母。他们教育，供吃喝，供念书，十几年时间并非朝夕之事，也许他们做得还不够好，也许他们之间存很多问题，但知道他们是爱的，他们只是太痛苦了。

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一切能做的，可还是不能挽回这个家。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的错吗？如果不吵着逼着让他们答应上模特学校，如果能再少任性些，如果他们不为而天天吵架……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这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

没有能拆散的家庭，没有能把们分开，即使是们自己。

学校附近的地铁站里，终年摆着一面镜子。

觉得那副镜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其实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直到有一次听说起，这个地铁站里曾经发生过好几起卧轨事故，因此才入口处放了一面镜子，让每一个路过这里的都能从里面看到自己，从而认识到：是存的，好好活下去。

每天经过那面镜子时，都会望一眼照出来的自己。

会问想到了些什么吗？老实说，什么也没有。那只不过是面镜子而已，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它没有能让感到焕然一新的魔力，也没有能挽救悲苦灵魂的力量，它只是一面镜子……仅仅只是一面镜子而已。

写下这封信的前一天，爸妈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申请书。路过那面镜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走到它跟前，从头到脚地把自己打量了一番。

然后毫无预兆的，突然盯着镜子流下了眼泪。

啊，原来还是会哭的，真是太好了。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哭得更加大声。周围的都奇怪地望着，不知道什么要站这里对着一面镜子嚎啕大哭，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哭完之后，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般，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佳音，就像告诉过的那样，不恨的父母，也不恨杰克，不恨任何。

的路是自己选择的，从头到尾都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的家面前破碎，不会无力地接受这一切，依然有能力悲剧发生前为这一切画上休止符——这是最后仅存的自尊。

窗外下起了小雨。距离出发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喜欢小雨的天气出行，一定知道是为什么。

佳音，如果这些信到不了手里，大概也不会感到遗憾。的死或许会变成一个谜团，那样就会有更多好奇或是关注，三宅到底是为什么而死？

然后就出名了，和创立的死亡诗社也会跟着出名。年轻的三宅比天才兰波更早地死去，她的死并非惨剧落幕，而是永垂不朽。被自己的才能杀死，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隆重体面的死法了。

这个想法很有趣吧？看来就像赤也经常说的那样，依然是个十足的中二病。

佳音。

告诉杰克，很喜欢他，很幸运能立海认识他……如果没有他，或许直到现都无法认清自己。

也是，如果有一天收到了这些信，那么务必答应，要幸福，要好好地活着，不论是为了什么。

马上会去一个地方，一个静悄悄，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会去很久很久，也许再也不回来了，但不会说永别。

们会再见的，终有一日，也许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星球，另一个更美好，更安静，更幸福的世界里。

找到了。

什么？

永恒。

那是沧海，融入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