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和初识

杜竞航上前对阿姨说:“妈,我带着同学来看看你。”

我被拢在安逸的目光里,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安逸。”

“你好。”安逸点头示意于我,对阿姨笑出来道:“阿姨,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您。真是对不起!”

“这孩子,能来看阿姨,阿姨就谢谢你啦。快进来快进来!”阿姨拉着安逸的手进屋,我有一刹的心虚和之后的无所适从,我看见阿姨为安逸倒水,安逸拿出与学校不同的亲和谦恭,杜竞航放下两手的礼盒对阿姨道:“妈,这是安逸买给您的。”

“呦,我哪吃得了那么多。”

“阿姨,这没有什么的。这么晚才来看您,我已经很歉疚了。”安逸握住阿姨的手道:“阿姨,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是暑假报了一个封闭式的班,后来又军训学习,一直没来得看您,真是太对不起了。”

安逸将长长的秀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清爽傲气。她一向是与众不同的,退去平日里的高姿态,更显现出不一般的沁人肺腑的骄傲美丽。安逸一向都不是漂亮的,是美丽!美丽是一种源自于内心的强大力量,太少人拥有,尤其在15、16的青葱年少时。我不安极了,我庆幸于父亲的教育,在当时在以后,我都是那么庆幸,正是因为那些教育才令我不至于那么失态也不至于我那么张惶。

说起来,安逸并没有像杜竞航生日的那次审视于我,她只是坐在那里与阿姨闲聊,无论对我还是对杜竞航都有着一份恰到好处的亲昵,以及不过分的妥帖。我第一次发现安逸竟也是可以那么周到的,无论对做为长辈的阿姨,还是做为平辈的杜竞航、我、后来的胡兵等人,熨帖是能够入人骨髓的好处,品之如甘霖。

我本是在厨房帮着阿姨,一个暑假以及近两个月的照顾,让我对于阿姨分外的熟悉,不仅仅是言行举止。我明白阿姨为什么在满屋子学生的情况下,拉我到厨房,拉着我为她打下手。阿姨客气的拒绝了安逸的帮助,安逸就在客厅里为众人准备着那份妥帖。

一切都在我的无意识下进行。包括那顿饭。

阿姨身体虚弱,照顾她已是本能,我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菜。煎、炒、烹、炸,这些都是我自小熟识的。父亲祖上也可说是大家,虽说家道中落,但奶奶依旧保持着一份好厨艺,尽数交给了母亲,母亲从小家境贫寒,家中虽然只母亲一个孩子,还是免不了家事操劳,进而学的祖上是厨师的外婆的手艺。两相荟萃,母亲的厨艺已是大大不凡,只是父亲对我要求颇多,但当今时代毕竟不同以往,故尔没有那般严格,只是从小学的厨艺对付一般与我一样的半大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我本就是郁结在胸,一心一意的做饭也不过是为了转移对安逸和杜竞航的注意力。我不喜欢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亲密,不喜欢这时与众不同的安逸,不喜欢莫名焦躁的自己,不喜欢太多陌生心绪的起伏……我无可言说,只能做菜。用尽本事。

不知为什么想起母亲,想起冬夜里为父亲炖的老火汤。七八岁的年纪,母亲去给学生上课,临走前匆匆的把各色材料调料装好放在炉子上炖,告诉我汤到什么程度时需要什么火候,就急急地出了家门。冬天的夜黑的总是格外的早,我已经是二年级,做完作业拿着一本书到炉子边坐下,一边看着汤一边烤火,头顶是灯光黯淡的灯泡,晕黄的光打在身上在水泥地面上投下自己小小的一团影子。我就是在那团影子里等来了父亲,在那团潮热的水汽里等来了冒雪赶来的父亲。我为他打开门,快乐的尖叫,他抱起我,与我的脸厮摩,一遍遍的问:“想爸爸了没有?想爸爸了没有?”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时的问题,眼前是无疑的潮热水汽,心懵懵懂懂的又忽觉得欢喜。许是为了记忆里的那锅汤,也或许是今日这一锅的酸菜鱼。

“杨格。”安逸在厨房外喊我。

“哎。”

“吃饭了。”

“哦,你们先吃,马上就好。”等了几分钟,麻利的熄火,找了一个盘子盛好端出去。

除了我,其他人都已经坐下了。杜竞航看我出来赶紧从我的手中端过鱼,阿姨拉着我坐下来,拿手绢给我擦额头,说“看看你一头的汗”。我笑着摇头表示不累,端起面前的饮料腥了一口。

“杨格。”胡兵匆匆吃完嘴里的饭菜道:“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对了,这青辣椒软软的真好吃。”

“我用糖水泡过,去涩味的。”其实用糖水泡过的青椒通常都是用来哄孝子的,因为不会苦涩,还比较软,免得他们挑食。而胡兵在我做饭前一个劲的说,“杨格杨格,青椒肉片不要放太多青椒啊,我不喜欢吃青椒。”很早以前就知道,胡兵喜欢吃青椒肉丝却不爱青椒,有时在食堂经常听见他因为这个起哄,嘲笑他“你还是个娃娃啊?”众人中,除去杜竞航,我和他最为熟识,做菜时难免照顾他的口味。

“是吗是吗?回家也让我妈做。”“啊呜”一声,吞掉一大口饭。胡兵是难得的那种让人看着他吃饭就特别有食欲的人,他总是吃的满意满足,在嘴巴里嚼的津津有味,都会让人错以为他手里的那份饭就是世间顶级的美味。

有人赞赏,还拿出实际行动,我自是格外的高兴,和胡兵对着眼笑。

其他人也随着胡兵纷纷赞赏我饭做得不错,阿姨摸着我的头也是笑着夸我,我笑得眯起眼睛。以至于都没有意识到看着我的会是全桌子的人,但盯着我的才是我该注意的,但是我太高兴了,以至于我都忘记了不久前的无所适从。

胡兵在临走前,拍着杜竞航的肩道:“逸姐果然罩得住!”如此而过,却跑到我面前起腻,道:“啊呀呀,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啊,我都想追你了。这样吧,你做顿饭我给你做牛做马。”

“胡兵,谁给你做饭啊?看你这根葱哪值得人杨格做菜啊!”

“就是就是!”

“能时时吃到的不是老爸就是老公。”

“妄想了吧,小葱!”

“难过了吧,吃货!”

……

他们推搡着向杜竞航挥手道:“阿姨,我们先走了。兄弟,我们回去了啊……不用送了,真的不用送了。”

一群人就这么嘻嘻哈哈的跑掉了。

我推出自行车站在院墙外,“阿姨,也晚了,我先回去了。”

“那花面饼都被吃完了,下星期再来,阿姨再给你做。”

“哎。”我转脸对着杜竞航和安逸道再见。

“谢谢。”杜竞航一向沉稳大气,但对着我这几个月最多的好像都是“谢谢”。心中的欢喜降下不少,道:“不用谢。”挥挥手,转身骑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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