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谈婚论嫁
大柱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用完晚膳之后，李安告诉大柱：“大少爷，晚饭时分，县主差人传话，让你去东苑用餐，我看你还没睡醒，就帮你推了。”
“你怎么不早说，姐姐这时候恐怕就要歇息啦！”
“我是看县主只是叫您过去用餐，没什么要事，才自作主张，小的知错啦。”
大柱瞪了李安一眼，疾步往东苑走去，只希望姐姐还没有歇息。
柔和的月光下，一抹清冷的暗影独自站在树下，单薄的清影被月光拉得好长，投射在地面上，让大柱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忧伤和心疼。
大柱默默地走上前，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李梅迅速回过神，转过身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啦？”
“弟弟睡过头了，姐姐派人来叫我的时候，李安他就擅自推了。我知道姐姐是有话要和我说，就赶过来看看姐姐有没有歇息。”
“也不是多重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叙的，何必特意跑过来一趟。”
李梅说着，就抬步往西厢房走去。这个房间背阴，一到夏日就凉快舒适，刚入夏，李梅就命人把这个房间收拾了出来，平日里就在这里做做针线，读书写字来打发时间。
“没事，白天睡得太饱，晚上就不怎么困啦。再说，我也好久没和姐姐聊天啦。”
“你和二柱离家居然将近一年啦，时间过得真快。嗯，你又长高了，可比在家的时候瘦多了，这几日，我让知画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好啊，今日午餐想必就是知画做的吧，都快赶上御厨的手艺啦，看来，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是有口福啦。”
“大柱，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姐，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以前你还小，家里也穷，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这事姐姐自然不提，省得到时候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拖累到你。如今你状元也中了，年岁也差不多了，是该给你说门亲啦。你们刚考中举人时，上门说亲的人就很多，我都没答应，想着先问问你和二柱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没有相中的？”
说到这个话题，大柱有点微微的不自在。他虽然不在家，也能想象得到。在京城时，就有不少人想与他结亲，其中不乏一些世家望族和权贵人家。
说实话，他现在考虑的可不是自己的婚姻大事，而是自家姐姐的。
“姐姐，我还小，没想过这些，反倒是你，你都20啦，该给我们找个姐夫啦。”
“我啊，是不准备成亲的，等我将来老了，就在村里结个茅庐，整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也逍遥自在！”
“姐姐，你才多大，就和那些上了年纪的隐士一样的口气。”
“隐士？呵呵，我可没想过，我就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姐，你看我带回来的余则成和韩庚两人如何？”
“哈哈，原来，你把他们引诱到家里来，是如此打算啊！”李梅说起自己的婚事，无一点女儿家的羞涩，反而开起了玩笑。
“你看，两人都算是青年才俊，二十出头就做了官，前途一定不可限量，配姐姐虽说差了点，可也比镇上那些市井味重的效人家出身的男子要好得多。我都打听好了，余家也算是梁城的望族，他家行事一向低调，教养家族子弟规矩严格，少有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发生。不过，他们家族中读书科举的人并不多，却是以行商名闻天下。虽然他的家族庞大、人口众多。不过，他爹是长房大老爷，也是余家现任家主，余则成这一脉就算是余家嫡系。即便姐姐嫁过去，也可以随他在外地上任，不用过多和那些族人打交道。再说，姐姐平日里不是喜欢研究个小发明，做个小生意吗？正好，他家以行商出名，不会因为这些商贾之事看不起人。”
看李梅静静的听着，大柱接着劝道：“还有，那余则成二十出头啦，家中至今没有小妾，就只有一个通房，还是早年就伺候在身边的大丫头，颜色也是一般。这次上任，他连带在身边都没有。”
“哦，如此说来，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关于韩庚，你又打听到什么呢？”李梅刚进屋，就从角落的高几上，顺手拿了一个小木盒。和大柱围着桌子说着话，从木盒里挑出一小节熏香，点上，嗅了嗅，嗯，很浓郁。
“韩庚的家境没有余则成的好，可是胜在门第清贵。他平时虽然是喜好风雅之人，喜欢吟诗作画、赏雪烹茶，不过，也不是迂腐之人，对姐姐做的事可是佩服的很。而且，听说韩家家风极严，凡是韩家的男人，只要是正妻生有儿子的，一律不准纳妾，也不准去外面花天酒地。他比余则成还大一岁呢，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在他们那种大家族里，算是少见的。而且，他虽是嫡子，但却非长。姐姐嫁过去，子息上，压力不大。”
“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姐好，这两个人出身不高也不低，配我这个县主，条件也能说得过去。联姻联姻，联得是两姓宗族，不仅看人，也是要看家世的，尤其是高门大户之间的联姻。姐姐现在是县主，又有你们这三个出息的兄弟在背后做依靠，虽说年纪大了点，也不失为一门好的联姻对象。可姐姐不喜欢高门深院的生活，要是整天被束缚在后院的明争暗斗里，想想都可怕；可我清楚，以咱家现在的身份，说个小门效的，也不可能。既然如此，一切随其自然吧。”一边说着，李梅一边递过去几张纸，让大柱看看。
大柱快速浏览了一下，是姐姐私底下关于余则成和韩庚两人的调查。书信上回禀的看着都是一些两家后院小事，可反映的信息很多。
余则成的娘是他爹的原配，他上头有两个嫡亲的哥哥。他二哥在三岁时夭折，大哥却是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出了意外才没的。他娘深受打击之后，也跟着病逝啦。他娘离世之时，余则成只有十岁。他外祖父和外祖母怜他年幼丧母，在他娘过世一年后，就把从小养在他外祖母身边的庶女嫁给了他爹做了继室，迄今只生了两女儿。而余则成和即是姨母的继母一开始相处很好，而因为他继母怀孕，无心照料与他，再加上他因为一次意外，差点性命不保，而自此余则成就去了外祖父家，直到成年后才回余家。回到余家后，余则成对这位继母的态度却变得冷淡无比。
余则成的亲娘嫁过来一年后，他祖母作主把养在自己身边的娘家侄女董氏给儿子收了房，做了贵妾。那董氏是他祖母庶出妹子的女儿，因父母双亡自小跟着老太太在余府长大。董氏进门八个月，就早产生下庶长子，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
余则成回到余家之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除了外祖父家带回来的两个大丫鬟外，还有他祖母怜惜他那几年不在身边，拨的能力很强，样貌艳丽的丫鬟。余家下人说，四个丫鬟都是等余则成娶了嫡妻后就会开脸的妾室，尤其是他从外祖父家带回来的两个，他平时很是看重。而他现在那唯一一个通房就是他祖母拨过来的其中之一丫鬟，听说是使了手段爬上床的。
大柱从这些信息中扑捉到了几个重要信息。第一，余家嫡系的子嗣很是艰难，余则成的二哥幼年夭折尚有可能，大哥都快是娶妻的人了，居然好端端地就没了，很是怪异。他自己要不是在外祖父家过活，说不定也活不到成年。
第二，他外祖父和外祖母把庶女说给他爹做继室，一方面是不想断了余家这门姻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外孙，却不想庶女怀了孕之后，有了别样心思，就对余则成动了手脚，以至于为了保佑余则长大成人，不惜得罪亲家，也要把外孙接回自家抚养。
第三，自古大家族里，为了家族安定，子孙团结，向来是不允许有庶出的长子，除非正室妻子一直无孕。可他娘嫁过来还没满一年，庶长子就出生了，还是婆婆养在身边的侄女。说是早产，怕是早就珠胎暗结啦。这样的大家居然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想来离败落不远啦。
第四，余则成现在看着只有一个通房，可等成婚后，最起码会有四个小妾，其中两个与他情谊还不一般。姐姐要是真的嫁给他当了嫡妻，看他和爱妾你侬我侬，到时真是有苦难言！
如此看来，余则成不是良配啦！
韩庚家看着好些，不过后院也是污垢不清。他爹虽然没有纳妾，可通房姬妾十几个，还大多是他祖母塞进去的。因为他祖母与他娘不合，以此添堵。姐姐嫁过去之后，还不得夹在中间受气啊！更重要的一点是，信上还说，韩庚不是没有通房小妾的，不仅有了，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庶长子，只不过为了家族名声和他个人名誉，他娘当年就把怀孕的通房暗自打发到了庄子上，所以，没几人知晓他已有了庶长子，还以为是个严律克己的君子呢，比余则成还不如！
李梅等大柱看完之后，就把书信丢在香炉焚毁，只刺下一片灰迹，又拨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直到看不出一点异常来。
做完这一切，李梅突然嫣然而笑，稍微压低声音地笑道：“大家都知晓，我已经都过了说亲的年龄，至今还待嫁闺中，有心之人都能猜到你和二弟急于把我嫁出去。你以为你打听的小心，却不知人家早知其意。要不然，在外上任，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带，可是说不过去。”
大柱会意，附和道：“哎，我以为自己做的隐蔽，看来两位仁兄是早早猜晓到了我的心思，那姐姐，看他们所为，也算对你有意，要不你再考虑一二？”
“我无意于二人，你别白费心思啦。再说，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两个和我说话的态度，哪是跟谈婚论嫁的女子聊天，简直是下属面对上司的恭敬态度。”
大柱想了想白天两人在姐姐面前的表现，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忍不住暗叹，姐姐这样的女子，必要世上最好的男儿方能相配，可再这样蹉跎岁月，哪还有好男儿会娶姐姐啊！罢了，大不了，自己就养活姐姐一辈子。自此，再不提李梅的婚事。
笑过之后，大柱故意无可奈何地说：“一切随姐姐的意吧，弟弟现在又不是养不起您，就是养一辈子也使得。”
“大柱，你心中真的没有合意的女子？”
“姐姐，真没有，我没打算过早谈婚论嫁，京城局势太过复杂，我又是初入官场，贸贸然结一门亲事，或许能助我官路畅通，平步青云；却也可能会一辈子拖累到我。我想等在京城站稳脚步之后，再说一门好亲事不迟。”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啦。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很该慎重些。虽然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会尽心为你寻个聪明知礼的贤惠女子做妻子，可也得和你的心意才是。你别不好意思，自己平日里也为留意，有喜欢的姑娘就告诉姐姐。”
大柱点点头，有些羞涩地低了声音，道：“我明白的，遇到喜欢的姑娘，我就派人告诉姐姐，好让姐姐给我长长眼。”
和大柱一样，在李梅心中，自家弟弟当然是最好的，等闲女子都配不上，一定要找个合他心意的，却又知书达理的才行，门第还是次要，主要看人。
想罢，李梅又道：“你是我们李家长子，又是状元郎出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寻常人家的女子，姐姐觉得配不上你，不是姐姐势利，而是担心小门效出身的女子，目光短浅，家教不好。可是那些高门贵女，又不一定能看上咱们家的门第。我希望你到时候别为了所谓的前程，就逼迫自己娶个不喜欢的贵女回来。”
“姐姐，我不会委屈自己的，我怎会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人为自己生儿育女、陪伴终老呢？在京城时，就有不少人想与我结亲，就连现任国子监祭酒都想把小女儿嫁给我，可我都婉言拒绝啦，准备等两年再说。”
“你晓得其中利害就好，姐姐一定会给你结门好亲事的。到时候，你可要善待人家。人都说妻贤夫祸少，其实夫贤妻祸也能少，只有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才真正是一个家庭的福气。”
“姐姐，放心，我晓得家庭和谐的重要性，那些大户人家因为后院争风吃醋而子嗣稀少、门厅败落的大有人在，听说手段是无极不有。我只想找个敬重姐姐、友爱兄弟且合得来的女子，把咱家的小日子过好。”
“咱家现在虽说发达了，可也不能忘祖，你要晓得，咱李家不兴三妻四妾，通房小妾那一套。女子本来过活在世上就不易，如若丈夫还不能给予怜爱和尊重，将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今日我之所以提出来，一是我怜惜女子命苦；二也是担心你少年得志，失了本心！”
大柱点点头，表示听了进去。
“大柱，你从小就让姐姐省心，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懂。不过这次，你要独自在京城为官，有些地方我确实不放心。”
“姐姐，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
李梅见大柱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心里的担心少了一些，点点头说道：“为官者必须学会中庸之道，如今你做了翰林院修撰，这是个机会，也是个考验。人常说，封侯拜相，直入内阁的人，哪个没有翰林院的资历？说不定啊，弟弟以后会是一代名相呢！其实啊，我原本是希望你们兄妹几个能无病无灾的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但如今这些都是奢望了，所以我会看着你们去闯荡，即便前路是荆棘密布，姐也会助你们闯出一条阳光大道来。”
李梅温柔地整整他的衣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柔声说道：“姐的大柱已经长大了，要开始闯荡啦，但姐以前跟你说的，一辈子都算数，你要记在心里，你一直往你想走的路前进就是，你累时，姐就候在你身后，什么时候都在。”
大柱听了，翘起嘴角就笑，伸手紧紧地拥立着李梅，把眼睛里的酸涩眨掉，才笑着与她道：“知晓了，你说的我一直都记着。”
李梅心里满是欣慰，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其他的我也不多说，我要提醒你的只有一件事，你要给我记牢了，在京城里，万不可轻率行事，更不要卷入派系之中。你羽毛未丰，若是卷入那些是非之中，可能会毁了一辈子。所以，万事以稳妥为要！”
“嗯！”
“哎，这熏香真是太过浓郁，原本还想燃了提提神，咱姐弟俩今晚好好说说话，可这才点了一会儿，我就被熏的脑袋发昏，快灭了它吧。”李梅揉着太阳穴，起身推开窗户，让屋里散散味。
等屋里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两姐弟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直接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