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风声鹤唳
秦溪目光清浅看着手中书卷,听闻丫鬟的话并不抬头,只是轻声说:“去回芸姨娘,就说我乏了身体有些不适不宜见客,不过你替我代句话给她,静心则专,静思则通,静居则安,静默则熟,万籁俱静,心始归一。她不是愚笨之人,会明白其中所指的。”
丫鬟一副谨慎的模样,“是,奴婢这就去回芸姨娘。”
恰逢水兰进来奉茶,见秦溪捧着书卷并无要事可做,便多嘴问一句:“小姐为何不见芸姨娘?今日相爷已经将府中事宜交由芸姨娘打理,看来大有扶植芸姨娘之意,此时芸姨娘来见小姐必是看清如今府中形势来讨好小姐的,小姐何不给她几分薄面顺了她的意呢?”
秦溪放下手中书卷,精巧的青花瓷杯端在手中,鼻尖有清茶的淡淡芬芳萦绕流动,秦溪浅酌一口,竟发现平日里喝的清茶竟然沁香甘冽,饮后唇齿留香,仿佛有如高山流水般的惬意之感,她不免讶异地问:“这茶怎么与平里的不一样了?”
“小姐真是厉害,只是浅酌一口便知这茶与以往不同。这茶是用前两日七夜公子送来的高山雪地的清泉烹制而成的,七夜公子说是奉叶将军之命送来的,叶将军说小姐喜欢甘冽清香的清茶,若是用高山雪地的泉水烹制出来更能将清茶之幽香悉数散发,由此烹制的茶自然暗香浮动回味无穷,叶将军可真是有心之人,想那高山雪地在北方极寒之地,寻常人还未能到达高山雪地之境便因极寒而折返,或是冻死在半途。可叶将军竟然还能采得高山雪地之巅的清泉,叶将军真是大凉第一勇士,无人能敌。”
水兰已经把叶奕风夸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了,秦溪莞尔一笑,“他确实有心了。”
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注意到她的喜好,也只有叶奕风一人了。
水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最重要的,是叶将军只对小姐一人有心,这才是最为可贵的呢。今日奴婢听府中的下人们议论,说太子殿下虽到现在都未娶太子妃,可太子府中侧室小妾通房已有数人,几日之后二小姐嫁入太子府说不定就要被淹在醋缸里了,和太子殿下相比,叶将军一心只为小姐,且还向皇上请奏过永不纳妾,叶将军如此重情重义,太子殿下就算再尊贵也不比叶将军之心,小姐说是么?”
回想当初在西北秦府之时,叶奕风在秦语烟和秦容面前表明自己永不纳妾之心,秦溪脸上就浮动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生在这个朝代,她并未奢求过她的夫君专情于她一人,然而当她所遇之人在订亲之初便向她明志此生不纳妾,她便觉得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至少往后的日子她不用在争风吃醋中度过,若有可能,她仍希望像在西北一样拥有绝对的自由,想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别的,她已无所求了。
目光凝视着杯中清亮明艳的茶,低声说:“你看这清茶,还是原来的茶叶,只是换了一种水来烹制,香味与口感便截然不同。做人亦是如此,寻常看似普通近乎能被人无视的人,只要将身边环境置换,平凡之人亦能成就大事,锋芒尽显,如暗夜里被乌云所遮之星光,只待清风将乌云吹散,星云便能散放出最耀眼璀璨的星芒,纵使月光再皎洁,也无法遮挡住星光的辉泽。”
水兰若有所思地回:“小姐可是说芸姨娘?”
“你可曾记得芸姨娘进府有多少个年头了?”秦溪问。
“奴婢记得有七年了。”
“七年,一个青春妙龄女子能有多少个七年?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对府中姨娘向来管教甚严,甚至说是极为严苛。芸娘在府中这些年虽未能分得多少宠爱,却也是极少被夫人责罚,你可知是为何?”秦溪虽从未与府中姨娘结交过,却并非不知其中之事,有些事情她不说,只是事不关己罢了。
水兰摇了摇头:“奴婢无知,还望小姐明言。”
秦溪笑如春风,“芸姨娘虽无过人姿色,却也是小家碧玉清秀温婉,这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女子最能引得男子倾心。可这些年来她并未无所不用其极去讨爹的欢心,而是时常借故避开爹,哪怕几个月不得见爹一面也无怨言,只是一味敛自身锋芒,如一株隐于百花丛中的粉荷,只在隐蔽的角落里吐露纷芳,从不与百花争宠,夫人每每让她所做之事都能尽力做到最好且不邀功,如此方能安然度过了这七年。一个人,一忍便是七年,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可芸姨娘却做到了,就单凭这份气度,也不是夫人能与之相较的。”
“小姐的意思是说,芸姨娘会将夫人之位取而代之?”
“倒也未必,她至今未有所出,而夫人之子是现今西北的大将军,夫人之女即将成为太子妃,为顾全太子妃的颜面,爹自然也会顾全夫人的颜面。只是夫人往后也只是一个虚名罢了,若是太子妃深得皇上皇后欢喜,或许有朝一日能封夫人为诰命夫人,那也是她翻身之时,不过依照现在情势看来,夫人和太子妃已然让皇后不悦,夫人翻身之日只怕无望了,到时顶多只是顶着太子妃之母头衔。至于芸娘,她必定会在爹的倾心相助之下为自己谋条出路,说不定会深得爹欢心,从此得势了。”
“既然如此,小姐今日不见她岂不是让她心生记恨?”水兰担心着。
秦溪翩然一笑,并不当回事,“她记恨我做什么?今日我是这府中的三小姐,半年后我便出阁嫁入将军府,她并非像夫人那般愚笨之人,又怎会与我为难?今日我不见她,一来是我不愿被夫人说我与芸姨娘合谋陷害她,你也知道夫人的为人,只要能为自己洗脱嫌疑,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颠倒是非黑白之事她做得还少吗?其二,我确实没有与芸姨娘见面的必要,凭她能隐忍多年就能看出她并非心慈面善之辈,对于如此城府之深的人,我还是避而远之,眼不见为净。”
听此一言,水兰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小姐心细,思及其中权衡利弊。奴婢听完小姐之言,仿佛也觉得芸姨娘这些年来还真是小心翼翼从不露破绽,不像那芳姨娘隔三岔五便被夫人责罚。此人果真是步步为盈不露痕迹,小姐不见她就是了,若是见了她,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你既已明白其中之意,往后她若是再来,就把她打发了。”
“是,奴婢会交待下去的,小姐请放心。”
秦溪在府中休生养性了两日,实在乏闷之时,七夜便来传了口信,说叶奕风约秦溪次日去京郊远游,这是秦溪与叶奕风相约之事,他们曾约好要带初雪烈焰去林中捕食。
次日卯时,秦溪便带着初雪出了府。
晨曦微露,远山薄雾如隐约的幕帘一般将天地笼罩其中,飘缈如轻纱梦幻,山林间格外静谧,目及之处高峰肃立,山峦如海浪般连绵起伏,似乎漫延着与天相接。而当晨光微露时之时,袅袅薄雾如仙云般逐渐消散,灰白的天际被晨光染得通红,炽热美艳又让人觉得暖意丛生。叶奕风与秦溪比肩而立,看着初升朝阳锦绣清隽,叶奕风颇有感慨的说,“这是我与三小姐初次同观日出之象,朝阳喻意希望光芒,是光明似锦之兆,能与三小姐一睹这美景,定能让我铭记此生。”
秦溪仍是一身红衣,在朝阳清辉之中犹显得清丽淡雅气若幽兰,目光看向林间奔跑的初雪烈焰,声音盈盈婉转清脆动人,“能与叶将军一同欣赏这美景,也是秦溪之幸。我已收到叶将军送来的高山雪地之泉水,此泉极难寻获,相传只有宫里皇上皇后才有幸能以高山雪地泉水来烹制,叶将军如此厚礼,秦溪铭感五内,在此谢过将军了。”
叶奕风目光凝凝,线条坚毅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淡笑意,“往后三小姐叫我奕风便可,至于高山雪地之清泉,几年前我有幸到过高山雪地之巅,偶然之间寻到了那一眼极为隐蔽的清泉,便带回一些回宫献给皇上。皇上估念便这清泉极难寻获,便让我留了一些自用。我对饮茶之道向来不讲究,只是见三小姐喜饮清茶,便让七夜将清泉水送了过去,三小姐若是中意,待日后有机会再去高山雪地时,再带一些回来送予三小姐。”
秦溪却摇头,“这高山雪地清泉虽好,却不及你的的安危来得要紧。”
虽只是简单一句话,却让叶奕风心头一暖,两人四目相视,眼波之间流转着些许微澜之意,清风拂过耳畔之际,便只见初雪烈焰一前一后正从林间飞奔前来,而林间群鸟惊鸣风声鹤唳,仿佛一股隐隐而来的异动正要悉数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