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逃不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春香将头深深埋在双手之间,心中愈发的悔恨与恼怒。

恨的是自己,恼怒的自然也是自己。

自从知道傅仰同她一样后,她虽然心中有焦急,却没曾想清楚过前因后果,倘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讹出来了?

但事以至此,总归要想个办法出来的;伸手抹了抹无用的眼泪,春香自觉心中又有了底气。眼下两条路,一是让他厌恶了自己,顺顺当当撒手让自己走,二则是跑的越远越好,她此生出生在边关之上,自然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是骗人的,出了玉门关多的是胡商,远走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个国家了。

但背井离乡实乃下下之策,风险之大实在难测,眼下唯一可取的便是第一条路。

当然,若说天下能博得太子爷厌恶的,春香上一世经验之丰富,足以立书着作了,她心里自嘲的想着。

傅仰心中一片好大,准备待春香的伤势稍稍好点便一同回京,一想至此心中犹如放下了一块大石般,终于轻松了。

此时临近端午,气温渐高,太子却耐足了性子在这偏僻小镇里待着,只因为某姑娘说自己重伤未愈——不想动。

胡县丞很是忐忑,他二十岁入仕,如今二十五年光景上,第一次接了太子殿下的銮驾,真是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按理说,他替太子殿下抓了逃妾,明明就是大功一件,可偏偏与之而来的却是无边的麻烦。

从月初,京城里便三日一报,太子府的文书不断往来,到了这几天,更是一日三报,连驿站的书信小吏都忙的前脚跟不着地了。

胡县丞没做过大官,不知道中枢之内是否真的有这么忙,但他知道,太子府里的那位娘娘——很不好打发。

五日之前,胡县丞哼哼呼呼的让自家娘子去招了裁缝去县衙后面给那位姑娘量身制衣,谁知刚转身,便被个着侍卫服的兵丁给挡住了。

那人胡县丞倒是认识,是太子府里负责派送书信的丁卫,这些天往来也不下三次了;那侍卫先是偷偷摸摸塞了张银票给他,胡县丞偷瞄了一眼,居然有一千两之巨,不由地心惊胆颤。

那侍卫陪着笑脸,低声说道:“大人不用怕,咱们家主子不过是想通过大人这边了解了解,太子到底有什么事留在此地如此之久啊?”

胡县丞狐疑的瞄了那侍卫一眼,“自然是为了粮船失事之事啊。”

那侍卫一听又掏出一张银票塞了过来,这次是三千两的,忙道:“卑职也不瞒大人,咱们家主子是舒太师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正妃,大人懂得吧?娘娘不过是想先通通气,看太子何时回去,该如何应付啊。”

胡县丞一听便明白了,连忙道:“嗨,不过就是个小妾罢了,娘娘倒是担心了,依我说啊,”那胡县丞一口气收了四千两银子,居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太子爷倒是挺看重这姑娘的,娘娘总也不能不收是不?我听底下的人说这姑娘是太子自个在南边上找的,嗯嗯,很是喜欢啊。”大老婆哪有喜欢小老婆的?胡县丞就不明白了,堂堂太子妃还要弄得这么尴尬,旁敲侧击的,莫非是不愿意那小妾进府?那可太要不得啦,连他家夫人都没敢挡住他收姨娘呢,女人啊,还是要大度点。

这边胡县丞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旁边那侍卫心中却有了数,急忙作揖告退,转身打马便向京城赶去。

不过三日,胡县丞终于又被惊吓了一次,那衅门笑嘻嘻的从马上跳下来,朗声道:“县丞大人,准备接銮驾吧。”

“呃,谁?”胡县丞心里一抽,他这边不正接着一位了嘛?哪又来了皇亲国戚了?

衅门正声道:“太子妃殿下。”

这些天里,春香憋屈的很,傅仰一直跟个粘屁虫样贴着,任她怎么刁难如何发货也不为所动,一到晚上便跑到她房间来躺着。

起先春香也是反抗的,但对方一直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又有伤在身,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咳咳,总之后来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春香躺在床上,太子爷便侧卧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没办法,谁让那丫头狠心呢?

不过晚上总要捂着耳朵不敢松懈,确实也是个苦差事,春香简直不敢想象,姓傅的这家伙居然如此呱噪!

“我该叫你什么……春香似乎不大好听?……唔……还是颦儿?……”

“……”春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饱含无限怒意。

“或许也行……听久了倒也不错……就是挺穷酸的……”

“……”她如果下点毒会不会有人发现?

“没料着你如今居然长成这副模样了……我倒还是没变……”

“……”这模样差了吗?怒视,怒视!!

“挺好看的……就是有些怪……”

“……”如果手边有匕首,不妨刺他一刀!

“或许是天意弄人……我以为你不见了……舒娉婷她……我是说今世这个……”傅仰的语中居然难得的犹豫。

春香正听到兴头上,爬起问道:“什么?”

“她与你不同……我早该发现了……”他的语气居然满是懊悔,“我见着你第一眼便觉得……很熟……”可惜他错过了,才有了如今这些事情。

春香倒是记起来来了,那时自己去谨王爷府探望荷香,被傅仰的侍卫硬压在地,滚了一声泥水,那时自己心中满是恐惧,觉得这家伙肯定要再砍她一次脑袋了。

“你那么不同……我早该发现的……”傅仰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一次就该……”

春香翻了个身,不去理会;她若是有意真的与这家伙相认,自然有的是机会与办法,但她一直在回避不是吗?她根本,一点也不想再续前缘!

莫瞧着他如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春香两世识他,清楚明白的晓得,这人心肠生来就是黑的,如何都改变不了。但凡他想得到的,便从不管他人如何想,即便伤害再多无辜也无妨。

前一世舒太师便说过,此人乃名君,必然更是暴君;果不其然,待那些个被他视为手段工具棋子的世家们失去了用途,便被毫不留情的铲除。连坐流放抄家文字狱,没有什么非常手段是他不用的。

最后轮到舒家时,几乎所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大家族都已经沦落到个家破人亡的地步,自然,也没人来保舒家了。

春香更清楚晓得,如今他一副愧疚表情,但往后呢? 她不能,绝不能再轻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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