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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4

我确信那个背影属于颜济阳。

但越确信,我便越对霍成东有莫名的愧疚。

霍成东醒来的时候,异常沉默,他脸色苍白,神情淡漠却掩饰不住孤独与哀伤,我看着他,也跟着难过。我端了杯水给他,他接下,依旧没说话,低头不言,如同与我空白的对峙。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率先开口认输。

我说,饿没饿?我煮了面条。

他抬眼,睫毛纤长浓密,嘴唇浅白,病中的他,少了身上咄咄逼人的光芒,反而添了几分温柔。

他看我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感情,可又是这样深沉的伤感。他又沉默了半晌才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该和你说那些话。

霍成东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在外人面前,他是个多么有魅力,成熟骄傲的人,可现在他在我的面前,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如他所说,他确实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其强烈,或许他有所有男人都羡慕的外貌、家世和地位,可他的童年却充满了背叛、嫉妒和偏执。他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即便礼仪和风度维持着他虚伪的矜持,可一旦触碰他真正在乎的地方,他就会竖起满身的刺,伤害自己和在乎的人。

他是这样骄傲,可又这样自卑。

在某种程度上,我感觉他像极了我。

我心软了,更确切的说,在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面前,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收起理智的铁石心肠。何况,女人在爱面前本就是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他需要我去保护他,保护他远离猜忌、害怕和孤独。

我起身抱住他,一字一句说,成东,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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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安足足闹了我三天,终于凑齐了诡异加尴尬的六人团体去野游。

是的,你没有猜错,她叫了我和霍成东,吕妤和霍成凯,当然还有她亲爱的学长,颜济阳先生。

临去的前一天晚上,我与木南通了电话。

木南说她和陈司分手了,电话那头很吵,吵到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我却只听到了这一句核心论点:她和前男友分手了。

我拿着手机退到厅里的一角,恨不得生出八只耳朵分辨嘈杂的各式声音频率。我说,木南,不管是你的胸罩裤衩被变态偷了,还是你将要扛着核 弹把挤死人的地铁炸掉,还是你只不过是跟一个臭男人分道扬镳,你现在都赶紧给我从你呆的地方滚出来,因为如果你再不出来,我绝不会遵守江湖道义,管你的死活。

木南大笑,然后不到片刻,电话那边果然清净了些。

我说,你在哪呢?她说,怕你不顾我的死活,正坐在出租车上滚回租的房子。我放心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你识相,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她又笑了,似乎极力想显得漫不经心些,可声音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我知道她哭了,女孩子一旦伤心,总会在安静的时刻默默流泪。

我不想戳破她保持的坚强,只能默默地等着她开始讲述一段无奈而哀伤的爱情故事。然而木南平静下来后,却只字未提她与陈司因何分手,她只是问我说,为什么女人要为男人改变自己?难道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而改变吗?

木南就是这样的人,带着任性的骄傲,自由的野性,我想那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她的心永远那么明亮,那么无拘无束,就像一缕风,一朵云,一团蒲绒,就像她的天空永远万里晴空,不曾阴霾。

我想了好久,才说,也许你爱他比他爱你多,你就会为他改变,如果他爱你比你爱他多,那么你就不需要改变。如果他要你改变,证明他不够爱你,而如果你问我你为什么要为他改变,那么证明你也不够爱他。所以木南,真爱从不问该不该,值不值得。

电话那边沉默了,然后是一声复杂的叹息。

木南说,西溪,你还相信真爱吗?

我无法回答。

她说,你犹豫,是因为你不相信。可我们曾经年少时都相信过,我从没和你说过方致桐,他是我的初恋。他的篮球打得很好,那时候他的个子不算高,可打起篮球来,谁也没有他帅气,他的眉眼很浓,一笑带着酒窝,举手投足之间那么阳光。初三的时候,老师把我和他安排同桌,这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能记得那天的心跳,他笑着对我说嗨,以后的每一天,我关注着他,小心而谨慎地关心他,他把我当做好朋友,和我分享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会给我披上衣服,我复习熬夜顶着黑眼圈上早课,他课间会给我买咖啡,西溪,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时候我就想,他是喜欢我的。直到那年的平安夜,我买好了礼物,鼓起勇气准备向他表白,可那天晚上,他特别难过地给我打电话诉说心中苦闷时,我才发现,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木南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当时紧紧攥着手机想问他,如果你已经有女朋友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对我的关怀和体贴只是出于朋友的礼仪吗?而当我藏着最诚挚最纯洁的心意时,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哥们吗?这样聪明的你,难道真的看不懂我的感情吗?

她轻轻抽泣着笑了,说,可是,西溪,我是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我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握手机上,想说的,想问的,想呐喊的,我一句都没敢出口,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样可笑滑稽,连发脾气的资格和立场都没有,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而他流水无情。

我皱眉,心里也跟着隐隐的疼。

因为爱的太深,爱的太真,爱的太单纯,才这样刻骨铭心。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木南从来不愿意过圣诞节,也知道她为什么找男友对方必须要会打篮球,因为有些人,自青春年少岁月烙进了心底,成为永久无法得到的记忆。

就像沈字远带给我的改变与伤痛,如同颜济阳说的,这种伤害的扭曲是致命的。

我说,后来呢?

木南说,没有后来了,这是一场注定凋零的悲剧,而主角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说木南你撒谎了,可我没有说。我大致想起了方致桐这个人,虽然木南从来没有正式和我提起过他,可大学每次放假,木南总会抽出几天陪一个神秘人吃饭逛街玩耍。

究竟什么是爱呢?越疼所以越爱吗?

明知得不到,明知不能原谅,也要一次又一次扑上去,自寻死路吗?

木南回到租的房子后,我嘱咐她早些睡,才挂断电话。

我靠在墙上,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当我偏过头朝窗外望去时,玻璃上却映出了霍成东的轮廓。

我诧异地回头,看到他就站在我的不远处,抱臂站在那,静静望着我。

我苦笑说,你像个鬼一样飘在那干什么,也不出个声,想吓死我呀。霍成东缓缓走过来,倚在我对面的墙上,眉宇中带着工作完的淡淡疲倦。他双手插在兜里,也偏过头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使劲瞧他波澜不惊的神色,干巴巴地说,不会是我打电话打搅到你工作了吧?他把视线收回,落在我脸上,好笑地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你和我难得这样安静的呆在一起,我不想破坏他。

我笑了笑,觉得这一刻确实难得平静安详,霍成东似乎想起了什么,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三步两步跳过去,正想问他要干什么,霍成东突然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我错愕地看着他,来不及我惊呼,他已经从兜里套出一个礼盒,打开,然后捧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枚钻戒,钻石不大,光芒却比星星还亮。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每个男主角求婚时,女主角都会泪流满面。

我难以形容心里波涛汹涌的情感,只能用眼泪来表达,即便这个场景我曾预想过很多次。

他说,虽然是你跟我求婚的,可身为男人,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再做一次。

霍成东的神情充满温柔,眼角嘴角都是暖暖的笑意。

我颤抖地开口,强撑着口气骂说,这个时候跟我说一句“我爱你,嫁给我”能死吗?!他笑出声,握住我的手说,让我说?做梦去吧!反正我这么优秀等得起。说完,也不顾我同不同意,就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我哭笑不得,却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他起身抱住我,笑的更大声了。

他笑,我哭,他骂我没出息,我骂他没诚意。

木南,究竟什么是爱?我们谁也不知道,可触手可及的幸福,远比爱来得实际可靠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