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我当时是不知道霍成东与任佳慧是认识的。
因为霍成东提议我们一起去江边看夜景时,他顺便问了刚和我说话的人是谁。我说此事说来话长,要讲恐怕得三天三夜。
他突然抿嘴一笑,眼角皱出一条纹路,我却被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吸引住。
霍成东开车的技术很好,我第一次坐在宝马车里,显得有些紧张,他却会错了意说,语气说不出的讽刺说,光天化日之下,我还能把你怎么着,再说……他偏过头来,粗略地打量我一眼,说,就你这样,我也没兴趣。
局促感被他激地瞬间烟消云散,我干巴巴地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嘴怎么这么贱?他愣了一下,攒眉说,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你是流氓吗?现在的女生说话都这么粗俗?我白了他一眼说,我又没骂人!再说就算我说话像流氓,但你的表情比流氓好不了哪去!他抬眼瞥了我一眼,抿着嘴,示意不想和我继续说话了。
其实这是很奇妙的,我和霍成东前后不过见过三面,而且面面都很糟糕,但是第四次见面的时候,我竟然能毫不顾忌形象的和他打嘴仗,而且在他这种公子哥面前一点也没感到自卑。
江边晚风清凉,吹打在身上,清醒在心里。
他从车上掏出两罐啤酒,递给我时,我却问他有没有饮料,他又白了我一眼,刻薄地说,你上次不是喝得挺顺溜么!这次在我面前装什么装!说完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塞在我手里。
我定定瞅着他,如果眼光能变成刀,他早被我刺得全身都是洞了。
我说,霍成东,我觉得你性格不是一般的糟糕,你平时在工作时就是这么跟员工相处的?没人会投诉你吗?或者你是那种双性人格,特别虚假会变脸的那种吗?他拉开拉环,迎风喝了一大口,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提醒他这样顶风喝容易胃疼,他冷淡地瞪了我一眼,又喝了一口,然后说,没人教你女孩子家家别动手动脚的吗?!而且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我打开拉环,背风喝了一口,啤酒这样苦,我皱眉,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我妈倒是总叫我注意这些,可惜她不在了。他的脊背僵了一下,没有说话,我说,还没问你,那天那么晚了,你在医院干什么?他靠在护栏上,将一只手插进兜里,缓缓说,我爸前几天被查出食道癌,这种癌一旦发现就是晚期。
我沉默在那,又一次觉得生命这样脆弱。
他仰起头,眼中似乎有光亮,我不敢看他,只能继续喝手中苦涩的啤酒,半响他才说,我其实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他,他整天只知道忙工作,跑应酬,一年里有一半是在外地过的,我妈说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对他又哭又闹,最终都无济于事。
我说,男人大抵都是这样,有了地位和财富,便经不住情感的诱惑,不过听你这么说,他至少没与你母亲离婚,到底还是顾全你的。
霍成东冷冷一笑,将一罐的啤酒一饮而尽,说,他顾全的不是我,是他自己的名望和声誉。我说,你凭什么这么以为呢?他把易拉罐捏扁,淡淡地说,我从来就没觉得他爱过我,从小到大我喜欢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我喜欢画画,他骂我不学无术,将我的画具扔掉,把我的画作撕掉,高中毕业时,我想要去念建筑学,他不顾我的感受,私自改掉我的专业,就连我喜欢一个女孩,想跟她在一起,他都百般阻挠……
我低下头,抢过他手里变形的易拉罐,使劲向江那边扔了出去,说,可是你还会整夜守在医院里。
霍成东怔怔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掌,声音干涩生硬地说,我是想看他受折磨的样子。
我大笑,盯着他好看的侧脸说,霍成东,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个人特别死鸭子嘴硬啊?明明心里难过的要命,嘴上还要逞能耍狠,明明就是个烂好人,还硬要装成一副骄傲吝啬的鬼样子!他默默偏过头望着我,晚风吹散他的头发,刘海淹没了双眉,我看到了他眼底的惊异和落寞,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心疼。
我突然想起老妈去世那晚,我与他并肩坐在一起,那时我哭得撕心裂肺,他在我旁边一声不吭,可心里肯定跟我一样为他爸的病难受要死。
我壮胆踮起脚尖,用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大咧咧地说,霍成东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他没想到我能恶向胆边生,这样趁机轻薄他,霍成东立刻攒着眉,推开我,冷着脸,上面写满了鄙视和嫌恶,却还是像一只被黄鼠狼拐走的小鸡,别扭着问,赌什么?
我撇着嘴,邪恶地说,就赌你爸到底爱不爱你。
霍成东一愣,脸立刻拉下来,抬腿就往车那走,我指着他,眯着眼睛大喊说,你看吧,你又怕了!他脚步迟疑,站定转身说,无聊。我说,你敢不敢赌吧!我赌你爸肯定爱你,他做那些事都是有原因的。他说,就算有原因我也不可能原谅他,也不可能认同他。我说,如果他是爱你的,说出的原因又让你认同了怎么办?他眼睛一眯说,不可能。我说,我就赌这不可能,如果我赢了你就为我做件事,怎么样?
霍成东站在原地好久,突然整个身子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说,你的目的是在后半句吧?说实话好几次都能遇见你,我真怀疑是不是巧合了。难道……
我立刻打断他无良的猜想,说,你别臭美了,老娘我早就有心上人了!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别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似的!
他嘴角一撇,又做出那种欠扁的轻蔑表情,然后说,赌就赌,如果你输了,你也得为我做件事。他说完,我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好笑的戏谑,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袭上来,我打了个哆嗦,双手抱在胸前,颤颤巍巍地说,先说好,惩罚不能违背道义,不准太过分。
霍成东嗤地一声,摆了摆手说,你想得到美!
说完他就上了他的宝马车,起车的时候,我急忙跑上去喊等等我,结果他白了我一眼,特别狠心地说,你自己回家吧,我还有事。
我气急败坏、手舞足蹈地冲远去的一人一车连踢带踹,直到路边的行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我好久后,我才冷静下来,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连连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大吼,你电话号多少啊?我怎么联系你啊?你老爸叫啥啊?在哪个病房啊?!!
气喘吁吁地回家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没事瞎办什么好事啊?霍成东伤不伤心,好不好过干我屁事啊!
墙上的相片里,老妈的笑容依旧,我望着她,忽然觉得心里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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