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离宫(1)
而此时,已是酉时三刻,距离靖苏和楚萧约定的时间不过只有一个时辰。
重墨依然固执的逗留芙蓉宫,目光似有若无一溜停在靖苏身上,眷恋不安。
靖苏苦笑,可心里到底是慢慢冷静下来,圆润削葱般的指尖,饱满的指甲,凤仙花汁涂抹出的淡淡红,掩在宽大的袖摆中,隐隐绞着。
夕阳西下,泛黄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没有了温度,微微有些诡异的氛围,安静的令人心惊。
满盛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沉寂,“皇上,该传晚膳了。”
重墨若大梦初醒,愣了好一会,才应了。
还是那样丰盛的一桌菜,一壶甘醇的酒,各自安静的用膳。
及至用的差不多了,时间也过去了半个时辰,自然有人进来收拾了。
靖苏起身,亲自给重墨倒了一杯茶,“皇上,喝口茶去去膻味。”她潋滟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一片水波荡漾。
重墨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就搁下了。
靖苏便也在软榻上坐下,垂眸想着事。
烛光暖暖,照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一串玛瑙石的碎玉流苏垂在鬓间,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光洁细腻,垂下的羽睫纤长似蝶翼翩翩,明明是这样纤弱美丽的人儿,哪里来的恁多勇气,竟然敢一次次忤逆他。
重墨也觉得不可思议。
靖苏始终没有抬头。
慢慢的,跳跃的烛火变得朦胧了,连她…也朦胧了,浓浓的困意袭来。
“朕,是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伸手揉着太阳穴。
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她。
靖苏终于也偏过头来,潋滟星眸生波,流露出一种惜别的情绪。
糟了,她要逃!
重墨最后一闪而过的念头便是如此,然后,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头一垂,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靖苏骤然紧张起来,低唤了几声,“皇上,皇上,”见他没有反应,便放下心来,下了榻,将他扶平躺好,又取了一床锦被替他盖着。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朝外头唤了一句,“俚末,取个锦盒进来。”
“哎,”俚末答应着,很快捧着一个漆红的锦盒进来了,门在身后合上,俚末赶紧低唤着,“娘娘,”将锦盒往桌上一放,赶紧打开,里头正是搁着一身太监的服制。
“你做得很好。”
时间已经不多了,靖苏想了想,迅速脱了外衣,将太监的那身蓝色袍子穿上,又将外衣穿上,她近来消瘦,外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落,即便里头多穿了一件袍子也并不显得臃肿。
她左右上下看了,见没有什么问题,赶紧又让俚末到立橱里把她打包好的包袱取出来,塞进锦盒里。
俚末一应照着办了,她只当娘娘是终于想清楚,要逃出宫去了,心里酸涩,到底强忍着不肯表露出来,娘娘心里头苦,她都知道,这种时候,她绝不能拖累娘娘。
“俚末,你要保重。”靖苏也有些不舍,嘱咐着。
“娘娘放心,”俚末强忍着泪意。
“嗯,”靖苏颔首,凑近耳语几句,俚末直点头。
寝室门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满盛同瑶惜忙作揖福身,只听得靖苏不冷不淡自带着一股子威严的声音响在头顶,“皇上操劳国事,龙体劳累,这会子睡了,你们都不许进去打扰,本宫去一趟皇后宫里,很快回来。”
“是,奴才明白。”两人应着。
靖苏便带着俚末去了。
目送着二人走远,瑶惜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事似乎有些怪异,俚末捧了个硕大的锦盒,娘娘的身形似乎也有些古怪,何况娘娘甚少踏足牡丹宫,怎么这会子突然要去?
在在是奇怪。
满盛却没想那么多,近来皇上忧思繁重,龙体消瘦,夜里睡得也不安稳,到底是俪妃有法子,竟能令皇上安睡,甚好甚好。
两人便都没有进殿一看。
另一头,靖苏领着俚末踏着夜色一路西行,脚步看似沉稳,实则匆匆。
远远见着西角门那里并无人影,靖苏有些急,眼瞅着约定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莫不是楚萧有事脱不开身,还是,他变了想法。却也并不能知道真相。
她前后看着并无人迹,便和俚末一道往门墙隐蔽的地方站着,焦急的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过了戌时三刻,仍是不见楚萧出现。
靖苏便想着他说的话,若他不出现,要她立即回去。
莫非,皇上已经洞知了他的想法,将他困住了?
这样一想,又觉得遗憾。
“娘娘,您可是在等什么人?”俚末屏息良久,慢慢也急了。
靖苏颔首,又四下看了看,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没有楚萧帮忙,她是决计出不了宫门的,看来,只能暂时作罢了。
正想着要先回去。
“咚”的一声,站在她身后的俚末缓缓倒地,锦盒落在地上,滚出一个包袱来。
“谁?”靖苏低喝。
墙后转出一个人来,月牙白的衣裳,俊秀的面容,正是楚萧,他似笑非笑看着靖苏,“俪妃果然好本事,”皇上一早就去了芙蓉宫没出来,想不到她竟真的有本领从皇上眼皮子底下逃出来。
靖苏只当没听明白他话中讥讽,赶紧去看俚末,“娘娘放心,她只是昏了过去,这样在皇上面前,她也不会太难交待。”
靖苏安了心,立即动手把锦盒里的筒靴拿出来,又打散了头发。
楚萧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信手丢给她一件衣服,“穿这个。”便转过身去。
是一套男子的长袍,靖苏接过,脱了外袍直接穿上,又换了绣鞋,墨发如瀑,挑起几缕束在头顶,用锦缎绑住,赶紧收拾了换下的衣饰塞回锦盒中,一把拎起包袱挎在身上。
“好了,咱们赶紧走吧。”
“嗯,”楚萧应着,率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靖苏跟着他的脚步,路上偶遇巡逻的侍卫,见是楚萧,并不敢阻拦。而楚萧走得极快,又突然停了下来。
靖苏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后背,抬头,只见他懊恼的转过来,皱眉看着她,忽然说了声:“得罪了,”猛的伸手揽住她的腰身,提气,径直在宫里使了轻功飞跃起来。
“时间紧迫,属下得罪了。”他这样解释着,拼了一身的修为在夜色中疾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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