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独步天下 上【止殇篇】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终有一天，你会一一尝一遍，痛得你日日惶恐不安，让你患得患失。”

午夜梦回之时，萧以铮的容貌越发清晰，那个与他流着同一种血液的男子，笑起来很是妖娆，戴着黑曜石戒指的左手在他心口轻轻划过，“世人说，海域无霜的帝君七窍玲珑心，我倒要看看你卿未宸的心是否如传说中一般！”

“不劳你动手，”他嘴角浮上一抹微笑，刹那间血染白衣，手抚在空荡荡的胸口，轻轻一挑眉，“怎么样？我这腥味如此浓重黏糊糊的东西，竟然让你如此感兴趣？”说罢，亲手将鲜血淋漓的东西扔向了修罗场的火焰中，模糊了他的容貌。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卿未宸！终有一天，你会尝到钻心刺骨的疼痛！纵使是一百年，两百年之后，你就会明白，永恒的生命其实是一种枷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很多年后，他身处六合大陆，一直在想——卿未宸是谁？

终于，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自己。也许是用惯了这个凭空捏造来的“止殇”二字，竟然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了——海域无霜的帝君：卿未宸。

当时的卿未宸，因为一场政变，他输给了天，输给了自己残破的身体，输给了萧以铮的为爱痴狂。从那以后，他逃亡六合大陆，倒在了斐山的浅溪，遇到了明眸皓齿的姑娘。

他做过的事，不会一错再错。

他清楚的自己要什么，更清楚自己要舍弃什么。丢了一颗心，算得了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至始至终是他一个人焚烧在自己的时间中。一个人的生，一个人的死，一个人的分量。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心智，也没有人能企及他的世界。

他坐在听风廊的扶栏上，看着烨城的风景。最北边就是斐山，她就被埋葬在那里。

如今，他坐在这里，除了看看云，闭目养神，便是远望斐山的那一端。

他对于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相思。总之，一切都很自然。

“止殇公子，须弥宫还有很多公主的遗物，不知哪些需要火化，还请公子亲自去一趟。”

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你们看着办，公主生前喜欢的物件都火化罢。”

“可是……没有您的命令，奴婢不敢轻易火化。”

“不妨事，能烧的便一起烧了，不能烧的就留着。”他说得很是简单，仿佛根本不关自己的事情。

待到侍婢走后，他便又一次闭上眸子养神，风吹起他的衣角，看起来整个人都很缥缈。倘若要火化遗物，那么，他就是第一个要被火化掉的。

他抬起手，衣袖被风吹起，左手手臂上一串用红线缀着的铃铛，共有九个。

那天，他遇到以前服侍宿年的宫女，宫女说，这串银铃是公主一个一个亲自缀上去的。

直到夜色入暮，他这才离开了听风廊，转而去了须弥宫。

刚踏入须弥宫，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死了，何必要去？

转身离开，走了七步，又忍不住转过头去。

当初住在须弥宫的那个姑娘，生前最爱热闹，如今她死了，这里似乎冷清了许多。屋内的东西，能火化的都拿去火化了，剩下不能火化的他，依旧独留于世。

到底是谁逼死了谁？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

他走进须弥宫，停留了很久，却不知道要干什么。

坐在几案前，发觉茶壶中竟然还有半个月前的茶水，里面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几乎都是一些茶叶渣子。凑到鼻尖，闻到的是一股君山银针的味道。

突然间听到屋内一阵骚动，他猛地站起，转过身时看见一名穿着黄色衣服的宫女，在收拾一个足有脸盆大的紫砂壶。

“奴婢该死，竟然没有看到止殇公子。”

止殇一挑眉，那样子煞是好看，宿年一直觉得，那是止殇最好看的神态。淡淡道：“在干什么？”

“这是公主生前偷偷在须弥宫开小灶时的用具，公主年幼时经常服用御医院开的药膳，不得服用其他的食物。每到半夜都命奴婢几个为她偷偷煮夜宵，顺便分奴婢几个一碗。如今公主逝世，奴婢正要将这紫砂锅送还御膳房。”

“她……”止殇轻笑，正想问“她一个人能吃这么一大盆食物”，却想到斯人已逝，问了又如何？

待到宫女退去，他依旧挂着百年不变的笑容，站在这里，不知道做什么。

这很不像他，很莫名其妙。

转而去了长乐宫。

宫中做了夜宵，宫女端上他点的菜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他批阅完奏章，这才发觉，他点了两份。两碗五彩元宵，其中一碗里面全部都是红色的汤团。琉璃灯照着他的容颜，一半光，一半影，画似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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