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淡极花艳
雄鸡初鸣,天际隐隐露出鱼肚白。
慕白一夜未曾安眠,正昏昏欲睡字迹,感觉床板一摇,谢无双已汲鞋而出。
慕白顿时睡意全无,他坐起身时,一阵头晕,抬手反复揉拭着太阳穴,许久才缓过神来。
窗外响起飒飒风声,是长剑击空发出的余音,一下接着一下,干脆而利落。
慕白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此时天色渐明,院中千树万树,梨花如雪,压满枝头。
少女沐浴在明媚的春光之中、花雨之下,红衣黑发,手执长剑,翩翩而舞。
慕白并不是没见过舞剑。
女子体态柔美,舞剑时往往会融入妙曼婀娜的舞姿,一柄冷冰冰的长剑在她们手中随时能挥舞如袖带彩条一般,千姿百态,变化万千。
然而,这样的舞剑,仅仅能用作观赏玩乐而已。
谢无双却截然不同。
湛卢浑身上下漆黑发亮,在她手中宛如神兵利器,攻防之间,伴随着漫天梨雪,整个人仿佛与剑合为一体,势如破竹,坚不可摧。
玄铁的阳刚与身姿的阴柔,这二者被谢无双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既不如华而不实的剑舞,也不是毫无美感的剑术。
白的花、红的人、黑的剑,这一切正逐渐与天地交融,汇为一幅绝美的画卷。
一套功夫下来,谢无双大汗淋漓,她索性一手将剑插在地上,胳膊靠着剑柄,闭目凝神,微微喘息。
剧烈的运动,让她双颊红润若桃花初绽,眼眸如绚烂辰星,红衣灼目,黑发耀眼。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双眼微闭,唇角轻翘,不束发、不修饰,眉目清丽,笑容恬淡。
慕白一时恍惚,他觉得自己犯下一个错误——并非是谢无双不适合这鲜艳的红色,而是这样的红色,根本配不上谢无双。
淡极始知花更艳!
谢无双的美,根本不需要任何艳色点缀衬托,她本身,便可自成一道风光。
不知从何时起,胸口渐渐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受控制,呼之欲出。
砰地一声,慕白慌忙关上窗子,未曾多想便将满园春色关在窗外,不愿再受它牵引半分。
谢无双闻声睁开眼,朝着屋子方向瞥去。她早已察觉到慕白在窗后偷看,但并未放在心上。
像这样的闻鸡习武,是东方神教每日必备的功课,风雨无阻。兼之慕白全无武功,即便懂武,不知心法,也看不明白她的剑法套路。
阿婆烧好了粥,来叫二人出来用膳。
不同于慕白,谢无双虽有心事,但一夜尚且好眠。洗过澡后,神清气爽地换了一身普通的农妇衣裳,头发松松挽成一个髻,装束倒与慕白那身灰衣很是相衬。
阿婆有点遗憾道:“闺女,你昨儿那身很好看,为啥要穿成这样?”
谢无双摸了摸脑后勉强梳成的发髻,有点担心它会掉下来,讪笑道:“阿婆,那身衣裳太华丽了,穿着上路不方便。”
阿婆可惜地“嗳”了一声,正为谢无双盛一碗小米粥,慕白揉着脸进来。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影泛着青灰。阿婆望了望慕白,又看了看稀里哗啦兀自欢快喝粥的谢同学,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慕相公这身子可得好好补一补,这才一夜,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
慕白恰巧走到旁边,听到阿婆这番话,脚下一时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谢无双也听到了,她抬起头时,嘴角还沾着迷离,坏心眼地跟着阿婆贬低道:“唔,慕——相公的身子向来就是这样!”
阿婆皱眉,用蓝边粗瓷碗添了一大碗粥,放在慕白面前,瞪了他一眼道:“慕相公多吃一些,待会老婆子给你杀一只鸡炖汤好好补补身子。你们晚上也要克制一些,别闹得太过。”
谢无双听到有鸡汤喝,两眼放光,压根没在意后面一句话,拍掌笑道:“好懊啊,多谢阿婆!”
慕白:“……”
朝食不见老者出来,阿婆笑呵呵道:“现在正是春耕,老头子一早下地去了,不用管他!”
正在咕噜咕噜喝第三碗粥的谢无双听到“下地”二字,将碗往桌上一搁,擦擦嘴豪爽道:“阿婆,我去帮阿公!”
阿婆哪肯答应,硬拉住谢无双:“女儿家子,哪里用得着去做那些粗活,让男人去做便好!”
慕白摸摸鼻子,很自觉放下那碗没喝两口的粥,地站起来说:“我去帮忙!”
说完不等阿婆回答,他便一溜烟出门去了。
“唉!”阿婆叹了口气,“慕相公的粥还没喝完哩!”
谢无双摸摸才半饥半饱的肚子,拿过他的碗说:“没关系,我替他全部喝掉!”
阿婆笑眯眯地看着谢无双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一脸慈爱:“闺女,昨晚累到了吧!?”
谢无双想到昨日一路的坎坷,直点头:“真是累死我了!”
“慕相公看上去瘦弱,没想到还是有些体力。”阿婆面色越发亲切。
体力?谢无双想到慕白苍白的面孔、瘦弱的身体,在她眼中等同于不堪一击四个大字,撇撇嘴不屑道:“他哪有什么力气,事情还不都是我在做!”
阿婆哎呀一声,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我就知道!”
谢无双思及夺剑之怨,新仇旧恨一起上来,继续添砖加瓦道:“这样也罢,还动不动喜欢唬人,爱与人对着干!”
她把慕白的种种不好有的没的罗列了一堆,听得阿婆瞠目结舌,最后艰难地问道:“闺女,你可是被强逼着嫁给慕相公的?”
唔,强逼?谢无双想了想,终于察觉出是自己形容得有些过火了。
“阿婆,相公他尽管有许多不好,也有些好的地方。”谢无双试图亡羊补牢。
“比如?”
比如……谢无双不得不继续胡编乱造:“至少相公从来不去拈花惹草。”
阿婆早被谢无双说得对慕白好感全无,啐了一口道:“就他那身子,恐怕想要也不能吧!”
谢无双低着头嘿嘿笑,暗暗决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放下空了的大碗,抚着圆鼓鼓的肚皮道:“阿婆,我吃饱了,吃去溜达溜达!”
说完,也一溜烟地小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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