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娶我
云烨抱着冷瞳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他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可是即使时间倒流，所有的事情重来一遍，他也依旧会做那样的决定，只是……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真心多一点，还是假意多一点。在这场棋局里，真的只有冷瞳一个人陷进去了么……如果是这样，那此刻他心中怎么也压制不住的惶恐又是什么……
她大概不会原谅自己了。
云烨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发现房内点了灯，云烨推开门，掩去所有的情绪。
“公子……”琴衣低低啜泣道。
云烨并没有去看跪在地面上瑟瑟发抖的女子，而是径直走到床前，将怀里的女子轻轻放了上去。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女子闻言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手心里嚎啕大哭。
“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云烨似乎陷入了回忆，随即轻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有六岁，那年大雪，整座逐痕山上都是一片雪白，我在狼群中发现了你，当时你吓得不轻，身上又仅仅披着一件亵衣，整张脸冻得发紫，我一时不忍，便把你带回阁中，你喜欢琴，我便帮你取了琴衣这个名字，我记得，你当时很高兴。”
琴衣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公子的恩德，琴衣没齿难忘。”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请公子责罚！”
云烨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肯说么，你从小被人安插在我身边，为的就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当你们发现凌风阁愈渐壮大以后，你们开始坐立不安，新皇登基后，他便迫不及待命你铲除我，对么？”
“公子，这些你都知道？那为何……”
“我知道你是受人所迫，不得已为之。”云烨悲悯地看了女子一眼，“你出生在官僚世家，你的父母在宫变以后便被崔芸雪软禁起来了，所以你才迫不得已答应了她的要求，只是，琴衣……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没有怀疑过，你的亲人可否还在世上？”
琴衣脸色一白，颤声道：“他们答应过我会善待我的父母，况且他们还需要我提供你的情况，怎么可能杀了我的家人？”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在那场宫变中，你是上官家唯一存留下来的人，上官暮雪。”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琴衣瘫倒在地上，捂着耳朵大哭：“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哭声戛然而止，云烨收回手。
琴衣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睁大了眼睛看着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要点了自己的穴。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没有把你父母的事情告诉你，也是存了一分私心。”云烨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我需要从你的身上获取他们的情报，所以，一直以来，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现在明白了吧，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用毒却屡屡失败，不是你不尽心，而是我一直对你有所防范。”
琴衣木然地看着男子，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还是不够小心，被苏子墨抓到了一丝把柄，那封书信以及上次在船上遗留下来的箭头是你最大的破绽，你的字是我亲手教你写的，你的箭术亦是我亲自传授的，你握箭的时候有一个不好的习惯，身子总是偏右两寸，是以遇到强风的时候，你的箭头永远会偏差几分。这些，苏子墨只要派人稍加查验便知，我自知无法替你隐瞒下去，索性静观其变，等着你主动认错。”
云烨见女子脸色煞白，几欲晕厥，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她虽然背叛了他，但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后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一声不吭地走到云烨身前，朝他跪了下去。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云烨无奈地笑了笑。
“青迟有罪，还请公子一并责罚。”
云烨无力地摇了摇头，低叹道：“你自幼跟在我身边，深知我的性子，琴衣留不得，明日，你便送她下山吧。”
女子闻言彻底晕了过去。
青迟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泪水，起身，抱起地上的女子退了出去。
云烨目送两人离开，许久，才将目光缓缓移至冷瞳身上，她此刻睡得很不安稳，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将她轻轻托在怀里。
冷瞳在他怀里睡得极度不安稳，额上流下一层细密的汗水，云烨见此微微蹙眉，却依旧没有放开她。
或许明天，他们就是路人了……
云烨手下微动，缓缓覆上了女子脸庞，描绘着女子的眉心，玉手下移，不小心碰到了女子的柔唇。
鬼使神差地，云烨低下头，覆了上去，辗转间，男子如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
……
清晨，冷瞳睁开眼，坐在床头不发一语，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空气里没有那个人的味道。
冷瞳自嘲地笑了笑，笑着笑着流下两行清泪。
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如果云烨继续骗她，她尚且还能自欺欺人地留在他身边，可是那一句“对不起”竟让她连个挽留的借口都没有了。
洗了把脸，正欲出门，突然脚下一滞，终究缓缓伸出手将怀里的物什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一方帕子，一枚木簪。
那方帕子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冷瞳在山洞里问云烨借的，事后她一直没有还给他，而是洗干净了贴身带着，她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现在想想，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对他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了吧……若是早点发现……
冷瞳禁不住苦笑，早点发现又如何，不过是早一点步入他所设计的棋局里罢了……
一个人慢慢朝着大殿走去，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过去发生的场景，冷瞳恍惚中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以前她一睁开眼睛，就是急着去找云烨，然而现在，她有些茫然，没有了云烨，她还能去哪里？
“冷瞳。”
冷瞳听见声音后朝着那方看去，见风若寒静静地站在那方打量她。
风若寒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冷瞳”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常常带着一丝冷意，跟他整个人散发出的寒意如出一辙，但冷瞳却觉得很亲切，或许他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同样的清冷，同样没有情绪的脸。
“我在跟你说话。”风若寒微微动唇。
“风若寒，你知道被人抛弃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吗？”
风若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女子，眼底依旧是一片冰霜。
“你放弃那个女孩子的时候，你心里会不会有一丝难过，一丝……后悔？”冷瞳喃喃自语，许久也没听见男子的回应，一时间，只觉得很是乏味，考虑要不要离去。
不料，男子突然出声，“我没有放弃她。”
“听起来像是她抛弃了你？”冷瞳笑了起来：“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可能得到所谓的真爱？”
风若寒不明白女子今日为何如此反常，没有再追问下去，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并不在乎。
冷瞳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直直盯着男子如玉的脸，“你想不想再见她一次？或许我可以帮你。”
“怎么做？”
“娶我。”
“好。”
“不问为什么？”
“不问。”
冷瞳眼神有些空洞，“你可想好了，若是她没有在婚礼上出现，那么我就成了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风若寒点了点头，“我可以休妻。”
能把休妻这样的大事说得这般理所当然，不痛不痒的人，全天下恐怕就只有风若寒一个人了，冷瞳蓦地笑了，他和她果然是同类，她方才心里还想着，若是那天云烨不来抢婚，那她事后，一定会休夫。
闲和山庄庄主要娶妻的事情，一瞬间传遍了整个武林，本来也没有这么快，可风若寒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一定可以办到。
此时，冷瞳正端坐在厢房里，瞅着桌上连夜赶制出来的喜服发呆，虽说是演戏，但风若寒表现得却是相当的细心，不管是衣服的面料还是首饰，无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且还派了专门的绣娘为她量身打造，现在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咯吱——”
冷瞳听到开门声，心头一跳，微微有些窒息。
那人每走近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分，就在她的心跳快得乱无章法的时候，男子终于出声。
“瞳儿……”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试探，又似乎夹杂着几分浓浓的叹息。
只不过是一声轻呼，就让女子湿了眼睛，三天了，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唤着她的名字，冷瞳只以为要等到她成亲的那天他才会出现，又或者，他再也不会出现。
可是骨子的骄傲不容女子服软，只听她冷声道：“云烨，你来做什么？”
“不要再胡闹了，跟我走吧。”
“看到这个，你还觉得我是在跟你置气？”冷瞳握着喜服朝着男子一步一步走近，“好看吗，如果穿在我的身上？”
云烨一手捉住女子的手腕，微微用力，那喜服便从女子手里滑落下来，“你不要为了跟我赌气而嫁给风若寒，这不像你。”
“自以为是。”冷瞳用力一挥，却未能从男子手里挣脱出来，不由皱眉，“你以为你是谁，我要嫁给他干你何事！”
“你喜欢的人是我。”
冷瞳身子一僵，差点因为男子的这句话破功，她听到心里那堵防御的墙一点一点破裂的声音。
云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郑重而又肯定地重复道：“瞳儿，你喜欢的人是我。”
“那又怎么样？”冷瞳强迫自己直视着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不代表我不可以嫁给别人。”
“你这又是何苦？”
“你能娶我吗？”
“不能。”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冷瞳颓然地放下手，“既然你不能娶我，又何必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