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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 神迹·潜入石碑的小蛇

一时间,黑父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些被称为“玛雅人”的印第安土着,对死亡更加的充满了想象力与天赋,那些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简直被他们运用成了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真让人说不好他们究竟是以此来让人敬畏死亡,还是……向往死亡。

如此的执着与热忱,分明已成为了一种根植于心魂本源处的信仰!

“我想问问,这位‘灵蛇之尊’过世多久了?”看着龟裂不堪的碑石表面,黑父觉得它还能岿然矗立在这里,实在称得上一个奇迹。

“整整一千年了。”

黑父稍怔了一下,转而便冷笑道,“一千年前,圣城之中就已有神驹了?”

“你以为,只有我跨下的马儿才称得上‘神驹’?”说着,姑娘指住了铭文碑前的鹿角。“你知道那是什么?”

这回,黑父凝神将鹿角细看了一番,才发现它竟硕大惊人,远超过寻常鹿头上所顶的优美骨架。如果按照这两只角来估量那头鹿的身高和体格,真与一匹成年矮马无异。

“这……这倒底是什么鹿?”

“只看到双角,你就认准了那是鹿?”姑娘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不屑,她又将手中的火把朝铭文碑指去,“看一看‘灵蛇之尊’裹在身上的兽甲,那毛皮上的花纹你可认得?”

石碑上的远古君王身披一件蟒蛇的脊柱骨拼接而成的战衣,在根根脊柱骨之间缝上了一种花纹极为奇特的兽皮,光从石雕的图案来判断,黑父觉得那应该是美洲豹身上的,就像姑娘那双眼睛,豹皮上的花纹也呈杏仁形,而且是环圈状,里面镶有一个或数个斑点……

等等,那哪里是什么斑点?

黑父狠不能将目光像利箭那样射进一个个环圈,他看了又看,辨了又辨,尽管觉得是那样的难以置信,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摇了摇头,语气虚弱地问姑娘:“那里面的一个个斑点,原来是……眼睛?”

“没错儿,一个个会眨动,会凝望,会审视,会传情达意的眼睛。”

“‘灵蛇之尊’的兽甲上……”

“那神兽的皮毛上就长着一双双眼睛,一双双神鹰的眼睛。”

“怎么可能?”

“那头神兽,生有巨鹿的双角,神鹰的头颅,豹子的身躯,和灵蛇的长尾……”姑娘用充满神往与虔敬的语气诵吟似的说道。

“原来又是不着边际的传说!”不等听完,黑父已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姑娘被惹急了,就像对别人倾心相诉自己的秘密,却遭到了奚落。她怒火中烧地瞪着黑父,在火光里妖冶至极的双眼直望进黑父幽蓝的瞳仁,先是如剑似刀,可慢慢的,其中又堆起了吐纳不休的蛇芯子似的诡黠笑意。“就知道是在跟你浪费口舌,自以为是的白佬儿……”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刚好是子弹被推入枪膛的时长。“哦,我弄错了,你还算不得白佬儿!”

这一击正中黑父要害,肮脏、混杂的血统对他而言就像蛟龙身上的“逆鳞”,每次被人无心或有意地碰到,都能令他瞬间丧失理智。

他一把掏出藏在衬衣下摆里的银柄手枪,那是他还藏身在轿帘里时,出于防备不测的警惕偷偷插进西装裤腰带里的。可看着姑娘直冲自己仰起的傲骄的头颅,端着枪的那只手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新到任的总督大人,居然是个中法混血儿,这在圣城里还是从未叫人见识过的奇闻轶事!”姑娘仍旧不依不侥,其实黑父刚才的举动已把她彻底惹恼了,但她偏又像踩准了老鼠尾巴的猫儿,龇起了利齿,却迟迟不肯将到手的猎物一口吞下,而是要一直玩弄下去,直到对方丧心病狂。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是的……你那位据说富可敌国的外祖父,拥有高贵身份和显赫姓氏的卡瓦尔坎蒂亲王,他可是法国皇室的中流砥柱!没想到啊,他唯一的女儿,自小受尽了千宠万爱的苏珊娜公主,为他生下的仅有的一个宝贝孙子,居然是个……杂种!”

黑父“叭”地一声将子弹推入枪膛,紧接着就把枪口堵在了姑娘右边的太阳穴上,因为用力过猛,姑娘的头猛地歪过来,差点儿撞在左边的肩膀上。

“你在找死嘛!”这一声嘶吼堪比野兽的咆哮。

姑娘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在嘴边抿出了一抹刻薄又嘲讽的浅笑。任谁看到这样一抹笑意,都会立刻觉得自己定是个可笑至极的傻瓜。

而下一秒,黑父果真傻在了那里。

“啊哦……”

他眼看着山一样高的整座石碑震颤了起来,并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

“见鬼,怎么……”

黑父的惊叫还没喊完,石碑后面就蹿出了一道黑影,起初他还以为是铭文碑上的“灵蛇之尊”借尸还魂,看到雨神新娘受到欺压,便将封印了千年的战魂释放出来,攻袭自己。

可等他被那道黑影扑下马背,一边肩膀又结结实实挨了一爪子,再次被抓了个皮开肉绽,他才回过神来——该死的,原来又是姑娘那头威猛的宠物。

这次,豹子干脆将他推翻在地,然后整个趴在黑父身上,冲他凶神恶煞地吼开来。

“嗷……嗷……嗷……”

黑父只觉得整个头盖骨都快被震碎了。

“伊察,够了!够了!”

姑娘一连叫了几声,她的宠物才算听到了。

“嗷!”

豹子最后意犹未尽地吼了一声,把一大片涎水都喷到了黑父脸上。

“叼起他的手枪,跟我走,今晚我倒要让恰克神好好见识一下他的祭品!”

翻落下马背的时候,黑父情急之下一松手,那支银柄手枪就被丢进了近旁的一片荒草。豹子一直拿两只前爪死死按着黑父的双肩,听到姑娘的喝令,它便转头飞扑进了草丛。可前爪上的利刃之前已刺进了黑父肩头的皮肉,突然一下抽离,痛得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又眼看着道道鲜血从伤口里喷射而出。

豹子在草丛里扑腾了一嗅儿,就叼着手枪跳跃到姑娘脚边,姑娘接过枪,凑到火把的光照下看了看,枪把手上的家徽反射着片片夺目光芒,真有些刺眼呢。

“果然是卡瓦尔坎蒂亲王的家徽,头戴王冠的人立雄狮,看来我终于能跟父亲大人交差了!”

姑娘正看得出神,不想一只手冷不防抓住了枪筒,她抬眼看到的是一脸凶恶之相的黑父。

“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姑娘拼足腕力,死死攥住枪把手,冷眼看着黑父瞳仁里狂燃的怒火,笑得好不得意。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被谁出卖的?”

“原来你们是蓄谋已久……”

“我们跟出卖你的人都只是各取所需,可‘蓄谋已久’……你还是留给那个人吧!”

“他到底是谁?”

“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已经没有机会复仇了,最后只会徒惹悲愤。”

“那我也要死个明白!”

“你啊,一切本来就是明摆着的,想一想,如果你死了,对谁才最有力呢?”

姑娘的话穿透了黑父的心,让他立刻像死过去了一般,毫无知觉。

可这只持续了极短的一刹那,下一瞬便有千万丈滔天般的怒潮涌上他的心头,姑娘说得没错儿,悲愤果然如期而至,而且比之前所有的凶险都更要命,也更激出了他浑身的蛮力。

黑父用另一只手抓住姑娘的腕子,死攥着枪筒的那只手往反方向一扭,以为这样对方就会松手。不想姑娘那只拉惯了百余斤弓箭的手也强劲得很,情急之下她伸出指头,狠命勾住了扳机,只听“砰”地一声,之前被黑父推入枪膛的那颗子弹飞射出枪筒,直朝着前方的铭文碑冲去。

“噼叭”一片巨响,早已残破得布满深痕的石碑一下子四分五裂,其中一块掉落下来时,正砸在碑前的鹿角上,在此守候了主人的巨石像千余年的神兽的遗骨就这样惨遭厄运,转眼间成了飞溅了满坡的灰白残片。

“诸神饶恕我!”

姑娘的话刚出口,豹子就在她的身旁哀吼了一声。

那匹被唤作“魅影”的神驹猛地醒觉过来,刚才的枪声把它也吓得呆若木鸡,此时它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扬起前蹄狂躁地甩动几下,姑娘急忙松手,展开双臂抱住了马脖子,才没被掀翻在地。

紧随其后的,便是“魅影”夺命似的狂奔,直把站在一旁的黑父也冲倒了,从姑娘手里脱落的火把“嘭”地一声砸在头上,痛得他差点没从眼里迸出泪来。

火光一下子熄灭了,于是在突降的黑暗里,他只听到已跑出很远的马儿的嘶鸣声,和豹子穷追不舍的嘶吼。

而他没有听到的,是在石块落下的一瞬间,突然从鹿角上弹身而起的那条小蛇,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柔软似无骨的身子后,便将三角形的小脑袋朝下,伴随着极轻微的“嗖”的一声,便钻入了已仰倒在地面上的那一块石碑上雕刻的生命之树的枝桠里。

那生命之树本是石头质地的,那小蛇遁身其中的过程却轻易得犹如潜进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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