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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 神迹•封印的战魂

就着火苗,姑娘看到近旁刚好有个树洞,里面插着一把枯树枝,她伸手,像拽一头小兽的尾巴那样爽利,抽出了其中最粗的一根。

黑父看到那树枝的顶端包裹着浸透了松香油的布团,看来那树洞本来就是盛放这种土着民日常必需的松明火把的指定地点,而像这样的树洞密林里应该还有许多。

打火石上的火光已经熄灭,姑娘又“叭叭”打了两下,这次火苗像长了脚似的,一下子蹿上树枝。接着,黑父就听到猛烈吹气似的“呼”的一声,周围十余米之内的光景,便全都被猛然燃起的那一条狂舞的火蛇照得分毫毕现了。

突降的光明璀璨夺目,令黑父好不欢喜。

可栖身在头顶一株山毛榉老树上的三四只猫头鹰却受了惊,扑腾着比夜色还要黑上一层的肥厚翅膀,猛地刺入风凄雨迷的穹苍深处,“咕咕”的诡异叫声就像冷冷刮过脊骨的寒流,令黑父顿时挺直了腰身,只觉好不毛骨悚然。

姑娘高举着火把,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一双赤脚却把马肚子踢得又急又狠。

在耀眼的火光里,她的容貌美得仿佛融化了的流金,眼底跳跃着的点点金光倒成了暗地妖娆的星辰。黑父一时看呆了,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之前竟吻过她,要知道这样如梦似幻的美貌真不是肉胎凡骨能够侵犯的,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厌恶,觉得整个人都无药可救到了极点。

穿林而过的一阵风把头顶的火蛇吹出了好远,在半空中碎裂成逐渐缩小的光片,于是几点火星飞溅出去,落到初凝起夜露的一根粗大的树藤上,“吱啦”一声就化为了飞烟。

为了逃避糟糕的自我,黑父用目光追逐着火星,直到那股飞烟消散了,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真正揪住他视线的,原来是被树藤缠住的那座“小山”。

黑父的大脑先是空白了一下,极度的惊愕像张巨口,顷刻吞噬了他的全部神志。但紧随其后,他就前所未有地清醒了过来,伸手用力一扯缰绳,两条腿又很不优雅地搭在姑娘的腿上用力一夹,那匹狂奔之中的马儿便尖叫着刹住了蹄子。

起初,任谁看到昏暗之中的那片景致都会以为是座灰颓的小山。

它约有二三十米高,十余米宽,厚度黑父一时目测不出,但估计也不会低于一米左右。

他驱赶着马儿走到经年累月的泥土堆起的那道小坡前,看到无数的灌木和藤蔓的根须已经从根基处将这座“小山”撕裂了,而那些泥土呢,不过是被掀起的土层在根须的缠绕下形成的虚弱掩护。

若是指望踩着小坡往上爬,那一定就像钻进蛛网里的小虫子,根本是有去无回。

因此,当看到一大半埋在小坡里的那两枝灰白色的鹿角时,黑父并没怎么吃惊。一条青绿色的小蛇正把细柔的身子撑在鹿角间,“嘶嘶”地冲他吐着分叉的芯子。

“这是……”黑父想问那姑娘,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无知,恐怕会被她嘲笑。

火光被“小山”风化得不成样子的表面反射回来,只把星星点点的光泽留在遍布其上的凹陷的小坑里,然而正是这些利石制成的斧凿精雕细刻出的小坑,才构成了那副庞然的肖然。

一位盛装的玛雅古代君王侧立在一根根粗藤的禁锢之下,一道道深痕的龟裂之间。

与黑父之前在美国邮局里看到的那些粗制滥造的明信片上,全身被长度惊人、浓艳庸俗的鸟毛装饰得非人非兽的印第安土着们的画像不同,这位同样被鹰羽和兽皮加身的蛮族首领,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的彪悍粗野、愚昧呆滞,而是既原始又神秘,既威武又仁慈。

就像他托在手掌里的那株繁茂的生命之树,尽管那树上密密麻麻的枝杈原来竟是一条条狂乱扭动着身躯的蟒蛇。可衔在蛇嘴里的一颗颗象征着不同等级和身份的人世过客的头颅却都在欣然微笑。

“他是‘灵蛇之尊’,昔日全盛时期,伊察部族最伟大、最圣明的首领。”说着,姑娘在马背上朝石像深深躬下身子。直起腰身后,她又自顾自地悠悠说下去,“不过,这座石灰岩铭文碑早已被族人们废弃了,因为是‘灵蛇之尊’的谋逆之臣在他死后树立的,上面那些圆圆的图案是关于他的完全被篡改了的生平,根本不足为信。”

“你是说,那些圆滚滚堆叠在一起的雕刻,原来是文字……”黑父看着那些遍布铭文碑残破边缘的,刻满了各种花鸟姿容和人脸表情的圆雕,不由得在心里将它们与其它古代文明的象形文字比较了一番,真觉得这些用来记录蛮荒之族的失传历史的符号实在精美极了,每一个都堪称令人爱不释手的艺术品,可又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朴拙与天真。

“它们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一笔笔巧夺天工地画出来的。”姑娘的语气里透着根本不想掩饰的自豪。

“跟我在中国西南边境看到的一种叫做‘东巴文’的象形字好像,只是要更精致、美妙。哦,这真是世上最漂亮又最复杂的文字!”

“也是最需要想象力跟天赋的,所以它们都是诸神创造的。”

“的确充满了神性。”黑父是在由衷地赞叹。

可看着看着,他又感到眼花缭乱了起来,太多个被各种毒蛇和猛兽或盘踞、或戏耍、或吞噬、或膜拜的头骨串插在图腾般神妙的象形文字里,竟让整篇铭文看上去像极了一部死亡笔记。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头骨?”

姑娘转头冲他伶俐一笑,“这是一种纪录战功的方式,说明在某一年‘灵蛇之尊’捕获了多少异族的战俘,又是如何将他们处死的!”

“那些毒蛇或猛兽……”

“毒蛇象征着‘灵蛇之尊’本尊命令他的部下砍下了所有战俘的头颅,那些有毒蛇盘踞在上面的头骨说明了战俘的脑袋都被砌进了祭坛,或是堆成了骷髅山……被野狗的利齿咬碎了的头骨,象征着那些战俘都被丢进万兽坑,成了野狗、豺狼之流的美食……安放在豹子背上,还在熊熊燃烧着的头骨,象征着战俘们都被放在烈火上烧死后,骨头又被做成了神兽们的盔甲……”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

“那些盔甲后来都成为了传承世代的圣物……你刚才在古驿道两边不是也看到了?”

黑父瞪大双眼,目光震惊而又呆滞地望着姑娘,“那些武士身上穿的……”

姑娘不理他,指着铭文碑上那些被巨猿套在身上狂舞的头骨,满怀崇敬与向往地说,“这些战俘才是最神圣的,他们的人皮都被成片地、完好无损地剥了下来,又经大祭司之手做成了刺满神秘咒语的披风,当若干年掀起一次的圣战吹响了凄厉的号角,战神转世的圣武士就会披上它们,骑上被牺牲的鲜血涂抹得遍体通红的神驹,冲上硝烟弥漫的战场,成为所向披靡的战魂……”

“是什么样的战俘才会被……”刚起了个头儿,黑父就说不下去了。

“当然是其它部落的圣武士、大祭司,或首领之类的……当然,如果能抓捕到‘神尊’或‘灵童’,用他们的人皮做成的披风就更加神圣了。”

“什么是‘神尊’和‘灵童’?”

“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今晚就由他们来为你安魂。”说着,闪耀在姑娘眼里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她忧心冲冲地望向黑父,让他觉得那所谓的“安魂”一定与酷刑无异。

黑父回给姑娘无所谓的一笑,继而又故作暧昧地问道,“那你呢?”

“我……我今晚将与圣物同在。”说到这儿,姑娘又躲闪起了黑父的眼神,好像生怕被他看出了某种隐密的心思。

“什么圣物?你们的圣物还真多啊,花样百出的!”

“这一件不同于之前说到的那些,它是最为圣洁、最为珍贵、最为……总之,就是没有什么能够企及和相比的!”说着,姑娘又怔怔地盯住了那些象征着惨烈死亡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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