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诱捕·意外的绝迹
令帕萨万万没想到的是,老轿夫倒下后,莫名竟仅凭柔弱的双肩,一个人就把轿椅撑住了。
“好样儿的,莫名,之前我真小瞧了你!”
莫名用后背死死顶住轿椅的横杆,整个人向后用力,一双裹着破烂草鞋的、沾满泥污的脚简直要钻进石砖的缝隙里去了。
“警卫,还不快顶上来!”帕萨冲后面大喝一声。
三五个警卫跳下马,飞奔上前,两人合力拖走了老轿夫的尸体,其余的人则补上了腾出的空缺。
这时,帕萨不期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向轿帘里看去。
血淋淋的半截帘子挡住了黑父的脸,可帕萨还是被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吓到了——虽看不清,可黑父眼中两片冷冽的蓝光竟是那样刺眼。
“是刚才那群蛮子!”他的嗓音硬得像铁板。
“你确定?”帕萨赶忙四下搜寻。
“经过那片玉米田时,我撩开轿帘看了一眼,当时就觉得他们不像农夫!”
“现在该怎么办?”说着,帕萨向近旁的密林投去了求救似的一瞥。“要不……”
“别干蠢事!除非你想自投罗网……”
“可也不能站在这儿等死啊,万一他们再射过来一箭……”
“刚才那一箭如果是冲着你我来的,我们早就见鬼去了!”
这会儿,黑父已恢复了原有的冷静,却刻意把语气加重了几分。
帕萨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应该尽快镇定下来。
可年仅十七岁的他如何能做到?!
帕萨已有些听不进黑父的话了,而是拿目光去追索拖着老轿夫,朝不远处的一片杂乱灌木丛走去的警卫。把尸体丢在那儿,入夜后就会有饥饿的野狗群嗅着气息扑上去,转眼间撕碎分食干净。
黑父分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听他又接着说,“你也看到了,那老轿夫的脑袋都被射穿了,太准也太狠了!”
“他们到底想怎样?”帕萨的嗓音里已透出了哭腔。
“赤露露的恐吓,让我们呆在这儿别动!除非……”黑父停顿了片刻,帕萨感觉得到他在冷笑,“你也想挨一箭!”
帕萨被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们跑不掉了!”
“该死的,你叔父怎么没提醒我们,会遭遇蛮子的伏击?”
黑父口中的“叔父”,指的是他的前任总督,也是帕萨的表叔,在圣城任职已三十余年的罗兰爵士。
“所以他才派了这么多警卫给你!”
“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废物!”
黑父的暴怒像当头一击惊雷,终于惊醒了吓破了胆,一直瞪大双眼呆坐在马背上的警卫长。
“大人……”
“闭嘴,我不想听废话!在马背上坐稳了,谁也别轻举妄动!”
“黑父,你当他们手里的枪是摆设?”帕萨皱着眉头嚷起来。
“听过一句中国古谚嘛,‘明枪易躲,暗射难防’!他们就算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到这里也不顶用了!再回头看看你身后的林子……”
帕萨应声转头去瞧,在越来越急促的雨点里,晚风像无数只灵异的手指,拨动着深不见底的密林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枝条,“沙沙”的合鸣在此刻听来,竟有些像尖刻的嘲笑。
“那里面有上百只搭在弦上的箭,早已瞄准了我们!”
帕萨扁了扁嘴,眼看要哭起来了,不想他却大喊道,
“如果是冲着财物来的,就尽管拿去!骡马背上的箱子都归你们了,里面装着你们见都没见过的宝贝,足够装满一整座金字塔!但只求你们别伤害我和黑父的性命,不然,我叔父罗兰总督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刚落,帕萨只听得一股急骤的风声向自己刺来,不等他辨明方向,一道亮绿色的长光就贴着他的鼻尖,“嘭”地一声,笔直射中了轿檐。
竟是一支宝绿色的箭羽在急促颤动的长箭!
“天哪!”
随后,他感到一滴温热的水珠溅碎在手背上,低头看时,原来是鲜血。这时,帕萨才觉出了鼻尖上火辣辣的痛,抬手去抹,却只有一道细得几乎察觉不出的伤口。
“你的确不该死在这儿!”黑父的声音再一次从残破的轿帘里传出,低得就像睡梦中的呓语。
“你说什么?”帕萨哪里听得清,张口问时,却猛然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爆破,他只感到整个胸口像被一股迅猛无比的热浪撕裂了一般,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把他也抬到那边去。”
望着翻滚下马背,倒在古驿道上,左胸被一枪射穿的帕萨,警卫长立时呆若木鸡。
几匹战马因受惊而踢起前蹄,狂躁地嘶鸣着,把背上的骑手接连掀翻在地,倒是他们先一步醒过神儿来,尽管都已魂飞魄散,但还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抬起了胸口血流不止的帕萨。
“大人,您这是……”
“帕萨公爵是英格兰皇室贵胄,当今维多利亚女皇之侄,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印第安蛮族之手,再受尽他们的折辱,惨遭他们的屠杀?”黑父说得义正辞严,倒把整队人马都震住了。“与其这样,不如我先结果了他,倒能为他保全了起码的尊严!”
“可我们又如何向罗兰总督交代!”
黑父冷笑一声:
“我们还见得到总督嘛?”
生硬甩出的这一句,倒比刚才那一枪更要命,被它击中的警卫长一下子瘫倒在马背上,虚弱的四肢就像被抽去了筋骨,再也支撑不起来了。
不一会儿,黑父就听到了那绝望的酗子“嘤嘤”的哭声。
“蠢货!”深吸一口气后,他又提高嗓音,“还有没被吓破胆的嘛?”
“大人!”
“大人!”
立刻有两三个警卫应声。
“去把帕萨公爵的皮箱卸下来,抬过去,你们跟那几个警卫一块儿进林子,寻一处够深够隐蔽的地方,把公爵好生葬了。箱子里那些日常用品就留在他身边吧,毕竟都是用惯了的。”
“是,大人!”
警卫们纷纷领命。
过了片刻,当几个警卫抬着七八只华美的皮箱从轿椅边经过时,黑父又语气沉静地补了一句。
“记住,一定要埋得够深,不然会被野狗刨出来的!”
“是,大人!”
透过轿帘,黑父与一位白人青年飞快交换了个眼色,这位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官向他略一点头,就带着警卫们追赶已消失在灌木丛中的那群同伴去了。
周围再次归于平静,可轿椅前后粗重的喘息声黑父却听得真切。
恐惧深重地压迫在每个人心头,随着暮色渐深,随着明暗两处对峙时间的延长,眼下的苟且偷生倒成了一种折磨。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东张西望,或是话音颤抖地窃窃私语几句,但没有人还抱着能够逃脱的侥幸心理,这从大家不敢擅自举手投足的谨慎,和哀声叹气的悲观情绪中就不难察觉。
但令黑父万分不解的是,躲在密林里的那群蛮子为何迟迟还不动手?
“天就要黑了,”他抬起那只之前紧紧握着黑猫耳朵的左手,擦了擦那把银制枪柄上刻着雄狮家徽的古董手枪,一边在心里暗想,“等到那时,他们可就少了七八成胜算的把握!”
他忽然想起了帕萨之前说过的话,于是莞尔一笑,或许自己真不该把警卫们手里的枪当摆设。
可不觉间,竟有两行滚烫的泪夺眶而出,把他的脸都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