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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了,」织云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慢慢浅啜。「我太依赖锦缨果磨成的药粉,这不是好事。」

小雀犹豫片刻。「可您不吃药,要是哮喘病犯了,那怎么得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她对小雀说:「暂时,我不想吃药,过一阵子再说。」

「可是,织云姐,您这么做实在太招险了。」

她笑了笑。

小雀见织云没有回答,她继续说:「您还是吃药吧r者可以将药量酌减,这样好吗?」

织云摇摇头。「我心意已定。」她回首凝望窗外。「锦缨果有剧毒,虽然以冰玉调和能够减其毒性,可若持续服药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

小雀屏着气,不说话了。

她知道,小姐说得也没错。

「反正,屋里有药,我又不出城,一旦病发再服药即可,实在不必每天服用。」织云说。

「可您一旦发病,那是活受罪。」小雀幽幽道。

从前她见过好几回小姐发病的模样,每回都将她吓得魂不附体,因为这病一旦发作,皆十分紧急,不消片刻就能夺命。

「不要紧,那么多次都能挨过来了,不会有事。」她安慰小雀。

「可织云姐,您还是得吃饭才成。」小雀忧虑地说:「您不吃饭又不服药,小雀要如何向城主交代呢?」

「好,我听你的话,准时用晚膳,好吗?」

小雀这才笑了。「您现在能先吃点东西吗?小雀叫大娘热点饭菜,送进来给您可好?」

织云迟疑片刻。「好。」她点头。

「那么小雀现在就去吩咐。」小雀立即转身出去。

织云收起笑容。

她的眸光移到矮柜子上方,那只玉瓶里插着两朵锦缨花。

她从未将枯萎的锦缨花做成香袋,但这一回,她想将凋零的花朵保留下来。

明日,瓶子里又会少一朵锦缨花,到了后天玉瓶就要收起来,再没有人,会在夜半给她送来新鲜的锦缨花了。

趁小雀回来之前,她在玉瓶内又添了一些清水。

凝望两朵娇绽的锦缨花,她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伤怀……

如果锦缨花能够永远不凋零,那该有多好?可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下午的饭菜她吃了,晚膳她也用了,可都吃得不多。一连三日,她吃得少,而且没有服药,让小雀很担心。这日晚间,酉时她即吩咐小雀回房。

「织云姐,您早早便叫我回房,可您会早睡吗?这两日,我夜半起来,见您屋里的烛火都还亮着。」

「今夜待你一回房,我就要睡了,你别担心。」她说。

「真的吗?」小雀不放心。

她点头。「真的。」

「那我一走出您房间,您就将烛火吹熄,立即上床好吗?」

她凝望小雀片刻。「好。」然后轻声允诺。

小雀这才走出去。

小雀刚刚将门阖上,织云果然很快地将烛火吹熄了。小雀守在屋外,见小姐屋里的火灭了,这才安心回房。织云走到床前。连续三夜,她几乎没有阖眼,今晚,她是真的累了。三朵锦缨花,都用手绢晾在窗台边,今夜她将窗门掩实,那日,她没有如期赴约,所以他再也不送锦缨花到她窗前,是这样吗?

她想了三夜。

一定是这样。

可她不能去见他,也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既然如此,又何必期待窗前的锦缨花?

他不明白。

而她又不能对他说清楚,让他明白。

织云忽然觉得胸口闷疼得很难受。

这与她病发时的难受不同,是一种酸楚的难过。

夜已浓,她躺在床上,仍然无法成眠。

很快的,夜又深了。

不再有所期待了。

到底要再过几夜,她才能像以往那样,找回她的安眠?织云不清楚。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睡不好,为什么会心绪不宁?她的心跳得很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快……今夜,一直到倦极沉睡过去,她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织云姐?织云姐?」小雀进房来唤她的时候,织云还睡得很沉。

「小雀?」她睁开眸子,阳光已斜进窗台。

「近午时了,您睡好沉。」小雀说。

织云从床上坐起。

她怔在床边。

「怎么了?」小雀问。

织云回首,凝望窗台。

窗门还关着,窗台上三朵半风干的锦缨花,还安静地躺在原处。

「现在,什么时辰了?」

织云匆匆站起来,奔到窗前,推开窗门——

「天呀!」小雀惊呼。窗外,冬日的泥地上,整整齐齐地植了两排、整整十二株锦缨,鲜花绿叶,在冬日薄阳下,娇绽着惊世绝尘的美。织云傻住了。

「我的天呀!我的天呀!」小雀惊呼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惊讶得简直合不拢嘴。「难怪刚才我进屋时,会闻到这么浓郁的花香味!」

怔怔地凝住那十二株锦缨,织云的心擂鸣起来……

「是谁?这到底是谁做的?」小雀张着嘴,不可思议地问。

「小雀,给我取大氅来。」织云喃喃说。

「织云姐,您要出门吗?」小雀愣住。

「给我取大氅来。」她没答,只是吩咐。

「是。」小雀走回柜子前,取出大氅,嘴里还在喃喃叨念着「不可能」三个字。

织云披上大氅,已朝门外走。

「织云姐,您上哪儿去?」小雀愣住,怔怔看着织云奔出房门。「织云姐?织云姐?」织云没回答小雀的问话。跨出房门后,她很快绕过回廊,消失在小雀眼前。

第四章

她在马场上没有找到他。他说过,他在马房,随时进去,就能找到他,于是她越过马场,来到马房前,慢慢推开沉重的两扇木门。

门内,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走进马房,听见铁耙子叉着干草的声音,她朝那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马房尽头,她看见他打着赤膊,赤裸上身弯着腰在叉草,将一捆又一捆的干草,从山堆似的墙边甩到远处的马圈内。她没有唤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他铲草。冬日里,她披了大氅尚且冻着,他却打着赤膊还流了一身的汗……见到他手臂与背上贲起的肌肉,织云垂下眸子,有些羞涩。虽然在为他换伤药时,她已经见过他的身体很多回,可当时他身上有伤,是病人,现在跟那时的情况不一样。

「你来了?」他已经发现她。

织云点头,小脸娇红,眸子闪烁,有些不敢直视他。

「何时来的?为何不出声叫我?」他问,放下铁耙。

「你正在工作,我怕打扰你。」她轻声说。

他笑了笑,朝她走过去。

她很快地垂下眸子。

「喜欢吗?」

「什么?」她眨眼,不解地抬眸。

他伟岸的体魄就矗立在眼前,她的小脸更羞红了。

「喜欢我为你种的锦缨花吗?」他的话长了一点。

她羞涩地点头,悄悄移开眸子,轻声说:「喜欢。」

「花朵容易凋谢,直接种在土里,就算谢了还有新的花苞,你可以每天欣赏。」盯视她娇红的小脸,他抿起嘴。

「你……怎么能找到那么多株锦缨?」她鼓起勇气,抬起眸子直视他的眼睛。「一定费了你很大的力气,是吗?」

「花了我三天的时间,」他沉声说:「在距离宫城外五十里路的山崖上,才找到一整片锦缨花,我把所有的花株全带回来,也只有十二株。」

原来如此,所以他三夜未至她窗前,是在为她找花?

她的眸子有些湿润。「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不再送花给你,是吗?」他低笑。

她水润的眸子凝住他,没有答话。

「跟我来。」他握住她的小手。

织云跟随他的步伐,走到一处马圈边,圈内是那天她在马房内抚摸的那只红色小牝马。

小牝马一见到织云,立即将头靠过去,像久未见面的老友一般,亲热地摩掌她的手臂。

小牝马的毛搔得她手心好痒,织云笑了。她伸手抱着马儿,温柔地抚摸小牝马棕红色的毛发,对小马儿轻声呢喃:「好乖……」

「牠已经等你很多天。」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解她颈子上氅衣的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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