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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手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察觉。
直到她回头,看到他站在一匹高壮的黑马前凝望她。
她屏息。
那匹黑马垂着头,踩着前蹄用力喷息,低沉嘶哑的鸣叫,似在向旁边的男人倾吐臣服的讯息。
这幅画面让她震撼……
「障月?」她轻唤他的名字。
因为脑中出现的幻影,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像浪人,而像一名战士。
站在被驯服的壮马旁边,他缺乏的,只是一副战甲。障月沉着的眼凝止在她身上,丝毫不为黑马的嘶叫声所动。
「明日再来找我,我教你骑马,骑这只红色的小牝马。」他沉声对她说。
「你说,」她眨着圆润的水眸,有些迟疑。「你要教我骑马?」脸儿却红扑扑,浮现兴奋的红晕。
「对。」他转身走回门前,将锁闸拉开。
她跟过去,轻声问他:「明天我什么时候能来?」
他回身,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大氅。「来了,就直接推门进来。」抖开大氅,他将氅衣披在她纤细的肩膊上,然后俯首,慢条斯理地帮她系妥氅衣的结带。
她默默地站着,等他将她颈子上的衣结打好,小脸慢慢地嫣红……
他偶尔抬眸看她,抿嘴笑。
「好了。」结带系好,他的手立刻松开。
他拉开门,推她出去。
她站在马房外,外头冻,她的小脸很快又红起来。
「我不送你回去,你自己走回主屋。」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
抬起脚步,她慢慢走出马场,再回身时,他还站在那里看她。
「快走,别受冻了。」他喊。
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出马场,绕过通往主屋的小径……等她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马房的大门,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二日,用过午膳后,织云在房内穿上大氅,正要走出主屋。就在织云预备出门之时,慕义正巧叫小雀唤小姐至堂前,有话要说。织云于是穿着大氅,来到堂前。慕义呷了口茶,放下瓷杯,示意女儿坐下。
「为父要与你言明,此回出城之事。」见女儿坐妥,他即道。
「爹爹请说。」织云柔声回复,心却微微揪紧。
「想必你已猜到了吧?」慕义不直接作答,反问女儿。
织云垂下眸子,没有回话。
慕义笑了笑。「为父此番出城,是为你的婚事。」揭开谜底。
织云半垂的柔眸,掠过一丝水光。「爹爹,女儿今年只有十九,娘嫁与爹爹时,是二十岁。」
「爹知道,爹已同对方说好,待你二十再行嫁娶,自然,对方已同意入赘咱们织云城。」慕义道。织云屏息着,一时无话。「为父心里想的,虽是织云城的大计,然而也未因此轻忽,苟且招婿。」慕义持了一把短须,笑道:「爹为你招的此名乘龙快婿,是晋川辨恶城城主次子,斩离,你听过此人吧?」
「女儿听过。」她点头。
「这就是了!」慕义抚须笑出声。「斩离是南方名将,虽出身晋川,不入四大国属,然而武学高材,名闻天下,如何?爹爹为你择此佳婿,没有辱没你吧?」
「斩离是名将,他岂肯入赘织云城?」织云轻声问。
「他虽有名,可毕竟是庶出,又是次子,将来辨恶城城主,不可能将城主之位传承给他。故他早劝斩离入赘织云城,斩离知道娶你之后,便能承袭织云城城主之位,当时已经同意这门婚事。」
织云抬起眸子。「他亲口承诺,愿意入赘?」
「当然!为父必定要听他亲口承诺。」
「他是武将,岂会答应?」
「这是何道理?武将为何不能答应入赘?」慕义不以为然。
织云不再多说话。
「你对爹所择之人,不满意?」慕义问她。
她摇头,眸子很淡。「婚姻之事,但凭爹爹做主。」声调很轻。
「那好,亲事已定,即便有悔,也容不得咱们反复了。」慕义笑道。
织云抬眸凝望父亲。「娘嫁与爹爹之前,曾经与爹爹见过面吗?」
「怎么?你想与斩离见面?」慕义问。
「不,」她低声说:「女儿只是、只是忽然想起此事,才会这么问爹爹。」
慕义笑答:「我与你娘,婚前从来未曾见过面。」
「原来如此。」她别开眸子,轻喟。
「安心吧!斩离我已代你见过,他相貌堂堂、高大英伟,且应对进退得体,是个好男儿!」
织云没应声。
「听见了吗,云儿?爹与你说的话?」慕义问。
她水润的眼睫轻颤了下。「是,女儿听见了。」柔声回答。
「好,」慕义点头。「此事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来年春月,咱们织云城就该准备嫁娶了!这可是件大事,届时你就会见识到,城中将有多热闹。」慕义笑道。
织云不再作声。
慕义以为她害羞,便不再说婚事,持须笑问:「你穿上大氅,预备出门?」
织云回过神。「不,」定了定神,她轻声答:「女儿只是想在宫城内散心。」
「嗯。」慕义抚须道:「为父话已说完,你可以至屋外,好好散散心了。」
她眸子又垂下。「不,女儿不出去,要回房了。」
慕义挑眉,只点点头,也未多想。
织云慢慢站起来,对父亲屈膝行礼,然后才回身走出大堂,边走边解开颈子上的结带……
氅袍滑下,落在她纤细的臂上。
她的心也落下,黯然退回胸口的心房……
她已不能再记挂着,今日与男人的约定。
用过晚膳,织云即嘱咐小雀回房。
但是,她并没有上床歇息。她坐在床前,手里绣着一块红缎,绣面上是一朵白色锦缨。这块红缎是要拿来做香囊的,等到屋里的锦缨花开始谢了,就要晒干进香包里做成香囊。更深,缎面早已绣成。
织云静静坐在床沿,凝望墙边那扇半敞的窗。
窗外没有人影。
她就这样执着地凝望着那扇窗,经过一个多时辰,仍不愿意放弃。
她的心缩得很紧,明明知道不该再期待,却又害怕他不来……
而他,终究没有来。
终于,她自床沿站起来,走到窗前,睁大眸子朝外凝望。
板黑的天幕,教人看不见三尺之外的景象。
再过不久,就要鸡啼,窗外,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闻。
窗前未传来一缕花香。
今夜他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
然后放伸出纤白素手,她慢慢地、慢慢地将窗阖上……也关上自己的心房。然后,她返身走回床前,铺床、整被、抚枕,磨蹭了许久。一刻钟后,她终于上床。淡淡月色,自窗外映入床前。
回身面向床壁,她蜷在床角,低敛的眸子并没有真正阖上,她的心凝在昨日他说要教她骑马那刻,还有他凝视她、为她系妥氅衣的结带时,那温柔的眼神……
拥紧身上的被子,她的心忍不住地酸楚,怔仲的眸子浸了淡淡的湿意……
鸡啼了,一夜过去了,她酸涩的眼仍然没有困倦……
直至天明。
白天,小雀见午膳桌上织云的碗筷没动,她问厨房里的大娘:「织云姐早膳用晚了吗?」
「没有,一大早早膳已传进小姐房内,可却原封不动退回了。」
「怎么会呢?」小雀疑惑!
她来到织云的房间,见人站在窗边,窗台前用手绢绑着一朵初谢的锦缨。
「织云姐?您在做什么呢?」小雀上前,好奇地问。
「这朵锦缨开始凋零了,我要风干它。」织云回答。
「做成香包吗?」
织云轻轻点头。
「织云姐,您为何不用午膳?」
「我没胃口。」
「怎么会呢?您早膳也没用。」
「小雀,快来闻闻看,原来锦缨花谢时香味更浓郁,很适合做成香袋。」
「织云姐,」小雀不关心锦缨花。「您病了吗?身子不舒服吗?」她只关心小姐的身体。
织云摇头。「我很好。」她回身对小雀微笑。
「那您为何不吃饭呢?您不吃饭,等会儿您该怎么吃药呢?」
她笑容淡了些,凝神思索半晌。「小雀,我今日不吃药。」
「那怎么成?」小雀吓到。「您怎么能不吃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