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弑佛（九）

“从现场初情看来，并非入室行窃被撞破，而杀人灭口。”张穆沉思地道，“但若是仇杀，一个闭门修行，数十年未曾出过这藏经阁的老僧，又怎么可能以谁结下过节？”

“你怎么知道不是入室行窃意外杀人？”章磊不服气地道，“或许正是因为行窃的人被吓坏了，所以才来不及取走值钱的财务，仓惶逃跑。”

“章兄弟说得也不无道理——”张穆笑道，“只是请各位再想想。如果来人真是为了行窃，那必然是做贼心虚。当被老禅师撞破后，大概凶手只会支吾其词，而后逃走。况且现场并无打斗拉扯痕迹，说明老禅师根本就没有想要喊破，或是阻止凶手逃窜。”

“那也许是凶手本就带了枪壮胆——”章磊争辩道，“因为每年的观音会，圣诞节等，寺庙教堂都会涌入大量人流，所以局里派了大量警员维持秩序。凶手在被老和尚撞见后，一时情急，惊慌失措下便开了枪，也是有可能的。”

“章兄弟这话未免有些牵强了，身为公人，好应细心观察，仔细推敲。”张穆冷道，“禅师当时分明正在打坐入禅，从其死亡的姿态就可以看出来。假如凶手是在行窃时，正好被走来的老禅师撞到而仓惶开枪，那么禅师倒地的姿态肯定不是这般样子。”张穆在上次的案子后，见枪的威力如此惊人，倒是向辛想想了解过一番。“但如果凶手偷入藏经阁，当见到端坐于此的老禅师，自然只能无功而返，在未被老禅师发现的情况下悄然退出，又怎么再会持枪行凶呢。”

“哇——”文青惊讶地大叫了起来，“鬼鬼，原来你还是个神探啊，把案情推理得这么周密。”

“呵呵，文青姐又来笑我。”张穆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笑道，“其实这些都是以人在遇事时会产生的正常心态来推测假想，没有什么出奇的。我们再来作另一假想，凶手带了枪，并且还是一个冷酷之人，很沉着地对束手就缚的老禅师开了枪。如果是为财物而来，又能够如此冷静地杀人，为什么杀了人后，并没有将这些值钱的东西带走。”他朝佛坛扬了下头，眼望古艾，“就算凶手不像古古那样，真的懂得这些佛像的价值。但毕竟都是金玉之器，自古值钱。哪怕只是溶掉，应该也管不少钱了吧。”

“开玩笑！”古艾被张穆这种不动声色的言词夸赞，自然心里欢喜，帮腔道，“这些佛像，每个不小两三斤重，只是当成金子来卖，每一尊也值二三十万。如果知道路子，卖到黑市，怎么着也得卖百来万一个。更不要说这尊白玉千手观音像了，其价值保守估计，至少也在八百万左右。”

在场人人无不听得咋舌，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道佛坛上，竟然摆放了价值数千万的东西。一个个也忍不住开始妄想，这些东西只让一个老和尚守着，恐怕他是什么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就好像《天龙八部》里面的那位扫地僧，看来普通，其实是位世外高人。这样的幻想，恐怕也只有中国人才梦得出来。

“所以说，如果凶手能够沉着杀死禅师，那自然不会因为杀人后的一时慌乱，而忘记取走唾手可得的金玉。”张穆继续道，“而且来时我便猜想，老禅师临终之时，乃直面凶手，并为其诵经释恶——”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旁人都视如空气，只有辛古二女才能看到的圆性，见了含笑微微额首，这才又道，“所以我推测，凶手无非是为两个目的杀人。一为寻仇报复；二为杀人灭口。”

“说是寻仇报复，我还可以理解。”段剑提出疑问道，“但怎么又说是杀人灭口呢？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丢，那禅师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凶手想要偷佛像而被灭口。但如果是因为其它的事情，这么个长年闭关不问世事的老人家，又会目睹什么必须被灭口的事情。”

“段兄想得可就通透多了。”张穆笑道，“我这样说，只是把有可能的推想先摆出来，之后再通过证据逐一验证排除。我一位恩师说过，把根本不可能的情况一一否决后，那最后所剩的，再怎么不可能，也就是真相了。”

“你恩师是柯南道尔吧——”章磊冷哼了一声，“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向来站在张穆这边的众人，也没有出口反驳。因为张穆所说的话，的确是和柯南道尔的这句名言如出一辙，只是表述的词语有些差别。在当今世界，任何对查案有兴趣的人，大概都不会不晓得这句名言。

张穆也看出大家似乎认为，自己是盗用了这位章磊所提到的人说过的话，还吹成是自己的恩师所说。但在张穆心里，反而对这位叫什么“柯南——道尔”的人刮目相看，想要认识一下。这位能够总结出相同查案致理来的人，定然也是一位断狱的神手，怎能不想认识。

就在这个时候，张穆觉得手臂被推了一下，侧头去看，只见辛想想正收回自己的肩头。她露出个满怀慰藉的笑意，抿着嘴把声音含在喉咙里，说了句话。

“厘索的温师就是宋词吧——”

张穆心头一暖，满心安慰，用力点了下头。辛想想这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他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你说的恩师就是宋慈吧！不错，他所说的恩师正是宋慈，他因宋慈而入公门，也将宋慈视为自己最敬重的恩师。

自从初识，他便觉得辛想想与自己腹心相交，可谓之知心之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憾。苏眉虽是圣上钦点的女神捕，但她也是从古至今，第一位女捕快。要选女神捕，除了她也再不能找出第二个女捕快来了。而且苏眉这女神捕真的就只做在一个“捕”字上，抓人是非常厉害，可是在案情分析勘察上，与辛想想相比，那真是有如繁星与皓月争辉之感。

说对辛想想不动心那是假的，这个女人不但聪明绝顶，智慧过人。而且她总能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着想。若是自己尚无妻室，是万万不愿意错过如此奇女子的。

可是自己有了苏眉——

虽然苏眉查案常感情用事，也没有辛想想那般杰出的智慧，而且还喜欢动不动使小性子。可是就是这么个女人，是自己深爱的女人。自己与苏眉患难与共，生死相依。自己的心里有她，她的心里有着自己。所以此生此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人可以替代苏眉在他张穆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