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枯骨（三十二）
“是吗？”辛想想冷冷地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杀了她？”
张穆忽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充斥着整个露天花园。背上画筒中的释厄剑这时发出“锵、锵——”的低鸣之声。
他心头没来由地感到恐慌莫名，觉着辛想想的声音语调和平时有些不同。忙抬眼去看，只见辛想想不知何时开始，脸上竟然蒙上了一层青幽幽的光影。
“那个疯女人，我叫她到我家来，想要好好劝劝她，她却和我撒泼。”白仕立继续泼洒着汽油道，“我不得已才杀了她，我是不得已的。不过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他扔掉了被倒空的油桶，掏出个火机来，“这里马上就会被烧掉，什么都不会留下。你能告我纵火烧掉自己的房屋，但你能告我杀人吗？”
“这可是高楼，会牵连甚广。”张穆劝阻着，同时又要分神注意辛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但火起，被烧的可不止你一家——”
忽然“呯”一声爆响，白仕立一下跪跌在地，手中的火机抛落。他面容痛苦扭曲，双手抱住右腿，在他右腿上多了个小小的洞眼，里面正有鲜血流出。
张穆大惊，转头去看辛想想。只见她不知何时，又拿出了那个叫枪的东西。此时枪口正飘出淡淡的烟雾。辛想想双手举枪，正正地瞄准躺倒在地不住哀号的白仕立。
“我为什么要告你？”辛想想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道，“我只要你死，亲手杀掉你。”
张穆惊震不已，愕然片刻，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左手一翻，在腰后拍了下画筒底部。只见释厄剑仿似出洞的灵蛇一般，冲开画筒盖子，疾飞而出，在张穆头顶打了个转，落在了他的右手中。
张穆就那么连着剑鞘抬臂直指辛想想。虽然剑未出鞘，可是却散发出强大的阳罡正气，将四周原本阴寒的感觉压制下去。
“你已是亡人鬼魂，怎敢附身生人之体。”张穆言词喝斥道，“你的冤屈，自有我等为你洗刷，还不快快退去！”
“哼，退去？”辛想想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哀怜地道，“我腹中的孩子还没有出世，这禽兽不如的畜生便将我母子杀害，你能知道我的冤念有多深？”接着她又发出一声冷笑，面容上竟出现了一张仿若鬼影的脸，与本来的面目重叠在一起。“说来还真要多谢你们，这两年来我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杀害了自己，只记得和那些富家子有关，所以才盲目地找他们寻仇。可惜我是鬼，连亲手杀人的能力都没有。那天你们出手妨碍我的好事，我却意外发现这个女孩是纯阴之体，可以附身。而且你们似乎正在查我死的原因，我便附在了她的身上，由你们替我找出仇人，然后再亲手报仇——”
“人鬼殊途，我岂能容你附在我朋友身上。”张穆再次喝道，“你速速离开她的身体，一切自有我为你做主。你若是不从，可不要怪我手上释厄剑无情！”
“好啊，你砍啊，再来杀我一次。”辛想想道，“杀了我，也就是杀了你朋友——啊——”
她正说时，忽然一道黑影冲入，张穆眼快，早看出来人正是自己的妻子苏眉。只见她极快地扯下带在手上的绢丝手套，一掌拍在了辛想想的脑门上。
从辛想想的的体内，一道人形的白色幽影顿时被震得飞了出去。辛想想立时往前扑倒，跌向苏眉。苏眉似乎不敢用双手去碰辛想想的肌肤一般，只伸出手臂去轻轻一兜，又把辛想想推向了张穆。
张穆连忙撤剑，将辛想想接住。低头看时，见辛想想已经睁开眼睛，满面羞红地挣脱张穆怀抱。想来她刚才只是鬼魂乍离身体，一时的眩晕而已。
再去看那从辛想想体中飞出的鬼魂时，只见它彷如一层透明的轻纱，虚虚缈缈，没有实体。虽是如此，但却可以看清它的面容，正是已经亡故的阿依汗。
“放手吧。”苏眉诚恳地劝说道，“这两年间，我为你之故，收了多少死于你手的亡魂。我多次苦劝，你却始终以未明真凶的理由，不肯答应。如今你知道凶手是谁了，也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去哪里？”阿依汗凄凄厉厉地道，“我早就无处可去！若说我刚死时可以上天堂，可是之后我又杀了那么多人，如今只有下地狱的结局。更何况我心中好恨，不把这些人面兽心，玩弄情感的人杀干净，我不能甘心。”
“我让你放手是为你好。”苏眉急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地狱天堂，但只要你一念之间，自然可去那本该属于你的地方。你要是继续执着，连我也帮不了你了。”
“哈哈哈哈——”阿依汗阴森森地笑道，“别以为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我走进这死亡之地前，在门口摸了我一把，将我灵魂抽出了身体的女人。你们死神不是不能强迫鬼魂作出选择吗？我不愿走是我的选择，你有什么必要来多事。不杀尽这些人面畜生，我心中的怨恨是不会消散的。”接着她又悲泣起来，“我的孩子——我可怜的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辛想想见苏眉对着空气说话，而张穆也看着同一方向，已经觉得诡异非常。再听到苏眉话中的内容，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毛骨悚然。
就在这个时候，张穆看到抽泣着的阿依汗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来貌若沉鱼的俏脸，开始扭曲狰狞起来，不多时竟然变成了满是尖利獠牙的粉红骷髅模样。
张穆看得心中大惊，跨前两步，把苏眉挡在了身后。“镗”的一声，已经将释厄剑出鞘，横在了胸前。
辛想想这时看到了一种奇怪的景象，张穆手中的那把长剑，散发出祥和的金色光芒。在剑身中间，一个佛家的卍字，徐徐转动，竟然又透出极为强大的杀气来。
然而在已经成为凶魂的阿依汗眼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长剑。而是一条面容凶煞，无足无角，生有七头的金龙，正圆睁十四只怒目盯着自己。
释厄剑所化异象，入不同眼目，而产生不同幻象。亡魂所见到的释厄剑，就连张穆本人也没有看到过。
而他更不知道，释厄剑原本叫“那伽剑”。那伽正是佛家天龙八部众中，排于第二的龙众。这龙众本就是吞鬼的毒龙，以非人之身得度，正是万般鬼物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