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枯骨（二十七）
阿依汗父母的年龄并不算大，都还五十不到，可是看来却显得格外的苍老。大概是因为这两年来对女儿的忧思，使得他们的样子比实际年纪要老上了许多。特别是阿依汗的父亲，这个地道的维吾尔族汉子，霜雪已经爬上了两鬓。加上族人传统的大胡子，更显老态。
章磊看来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冷淡，因为阿依汗的家人和他非常熟络。大概只是因为他考虑问题有欠周到，所以才给了辛想想等人那样的错觉。
“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阿依汗的消息？”母亲递上热茶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期待与担忧。“平时都是小章同志一个人来看我们，这次你们来了这么多人——”
“这个——”章磊不知道该任何作答。
“阿姨，您别着急。”辛想想道，“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有助于寻找阿依汗的下落。”
“这样啊……”
母亲失望地跌坐在凳子上，十指交叉抱起，放在自己埋首的唇上，默然不语，就好像是在祈祷一般。
“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只要能找到我们的女儿，我们一定会配合。”他伸出有些枯瘦的臂膀，将老伴搂在了怀中。“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把女儿带回家的念向。就算是她真的有什么不测，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要把她带回家——”
几人都能猜出，阿依汗的父母为什么会这样想。忽然有这么多警方的人出现在家中，并且还含糊其辞，很难相信会有什么好的消息。
“她会回家的，叔叔。”辛想想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回来的也许只是他们女儿的一堆枯骨，但毕竟是可以回家。“一定会的，我向您们保证。”
“谢谢你——”
“叔叔，我想请问一下。”辛想想继续道，“阿依汗在七八岁的时候，是不是因为骑自行车把腿骨摔折过？”
“对，是有这么回事。”父亲的嘴角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满溢着回忆与慈爱。“她那时七岁，我们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她第一辆自行车。她学得很快，没多久就不需要我扶着她了。可是就在她不需要我扶的那天，从转角处忽然冲出一辆汽车，把她吓坏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腿也摔折了。”
“之后伤还没有痊愈，明明还打着石膏，可是她又忍不住跑去骑车了。”辛想想笑道，像是在陪这位父亲一起回忆。“这一调皮，使得腿伤又多拖了三个月才好。”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父亲现出了惊诧的神色。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嫌自己的下巴太宽。”辛想想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道，“于是她固执地去做了整容，把下颌的骨骼削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父亲忽然提高了声音，眼神中满是惊恐。
“她会回家的，很快就会回家。”辛想想悲伤地道，“只是——，只是她——”
“疼苦吗？”
“什么？”辛想想没有反应过来这位父亲所问的这句话的意思。
“她走得很快，几乎没有感觉。”回答的人是张穆，“就像是进入了梦中，沉沉地睡下，非常安详。”
阿依汗的母亲用手捂住嘴唇，眼中的热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走得很快？几乎没有感觉？”在离开了阿依汗父母家，回到车上后，古艾忍不住道，“她明明连脸都被砸碎了，你怎么可以睁着眼说瞎话？鬼鬼，我还是第一次对你这么失望。”
“不，他做得没有错。”听到张穆被古艾数落，本应该感到高兴的章磊竟然帮他说话道，“他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内心的平静。”
“可是他们会拿到验尸报告的附件，他们仍然会知道真相。”
“他们不会看的。”辛想想很肯定的道，“他们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件残酷的事情，那份附件，他们永远都不会打开。”
“现在已经确认死者就是阿依汗了，”张穆道，“下一步应该是去找那个和阿依汗一起出现在照片上的男人了。想想，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知道阿依汗在小时候受过伤，还有整容是什么？”
“呵，这也没什么。”辛想想轻笑道，“从腿骨愈合的程度，可以推断出受伤的年龄。我以后慢慢教你，你也可以做到。至于骨骼整容（她瞟了章磊一眼，故意提高了些音量），等回家我找些案例给你看，你就知道是怎么手术的了。”
张穆立即明白了辛想想的意思，看来自己是问了个人尽皆知的问题。要是因此被章磊产生疑心，那可就不好了。
“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也放大了一些声音，转移话题道，“有没有办法查出他的身份来。”
“那男人的身份还用得着查吗？”古艾反问道，“他是林爽最吃香的钻石王老五，天宇城投集团的太子爷。”
“这人身份不一般，可不太好动。”章磊也道，“想想你刚回来，或许不知道，天宇城投的董事长赵嘉诚，也就是那个男人的老爸和政府许多高官都有往来。我当初查阿依汗的失踪案时，想要请他协助调查，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和推诿。他的手下还养了好些小弟，其中最受器重的是名法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什么都由那家伙出来搪塞。”
“我看我们还是先去见见那篇报导的记者吧。”辛想想想了下说，“别看这些人报导的只是些八卦消息，偏偏是这些人，最容易掌握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家伙的确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章磊附和道，“我调查过他，从阿依汗回家省亲，一下飞机开始，那丫就一直偷偷摸摸跟着阿依汗，想要挖别人的隐私。”
“原来你挖想想的隐私，是跟狗仔队学的。”古艾翻着白眼道，“我可不记得我们有告诉过你，我们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章磊张口结舌，欲哭无泪。现如今，辛想想身边的这一男一女，甚至包括那头猪，他是一个都开罪不起。否则这本就没熟的鸭子，转眼就不知道会飞到什么地方去。更不要说自己的确私下查过辛想想的资料，虽然和挖人隐私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他现在也是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