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枯骨（二十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张穆这种，自幼便深重情意的人。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怀恋战场上厮杀的日子。因为若是抛开鬼魂这一层不论，战场之上，要比这公门之中所面对的一切要简单得多。
当然，战场之上，两军主将也会相互用计使谋，而因由很简单，那就是赢或不会输得太惨。可是公门之中面对的这些凶案，凶手无所不用其极，理由也自私非常，手段更是比两军交战更残忍。
“对了，段剑在淤泥里发现的那些碎骨，你忘记带走了。”文青道，“我想你没有见过这些骨头，未必认得出来。”
“是啊。”辛想想道，“昨天忙着复原头骨，一时忘记了，本想请你帮忙看看的。那些碎骨看来很柔软，像是软骨，没准是青蛙一类生物的骨头。”
“还好段剑夜里犯困，跑到我这里来骗咖啡喝，我才听他对我说了。”文青把那装着碎骨的圆盒拿了过来。“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些可不是什么青蛙的骨头，而是人的骨骸。”
“什么？这不可能！”辛想想愕然道，“我细看过，绝对不可能是人体任何部位的软骨。”
“谁说这些是软骨了？”文青反问道，“这些是还没有长成的骨骸。再说明白点，这些是胎儿的骨头。”
“什么？”这次是辛想想与张穆同时叫了出来。
“你们看——”文青指着盒中的碎片道，“这是椎骨，这是砧骨、蹬骨、耳骨——”
“真的是孩子还没长成的骨骼！”辛想想难受地道，“你估计这孩子有多大？”
“从发育成型来看，应该是在十三至十四周之间。”文青叹气道，“我们的受害人是名年轻的孕妇，这桩案子是一尸两命。”
“什么样的人会如此残忍？”辛想想几乎尖叫道，“对一个有孕的年轻女人下手。”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张穆道，“自古为了争宠，杀害有孕情敌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的确是种解释——”文青道，“就目前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很有这个可能。”
“你这人真的很讨厌……”这时从验尸房外的通道传来古艾渐渐接近的说话声，“你人长得本来还可以，就是那嘴太臭了。”
“我有说错吗？”这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是会让辛想想感到头疼的章磊的声音。“那人留着那么长的头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辛想想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辛想想与张穆听到后一句话时，情不自禁都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一触即分。辛想想霎时感到脸颊发热，而张穆则想要逃避那带有柔情的注视。
“我靠，你个小王八犊子，还有点中国人的样吗？”古艾不留情地骂道，“中国男人留了几千年的长发，什么时候留长发就不是好东西了？那你祖宗十八代都不是好东西——”
“嘭”古艾气呼呼地踢开了验尸房的门，见房中三人正瞪着冲进来的自己，把后面本打算骂得更难听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呵呵、呵呵——”章磊尴尬笑了几声，无力地解释道，“我和她开玩笑呢，不是真的在说长发兄的坏话——”
“鄙人姓张名穆字泽云，”张穆冷冷地道，“不是什么长发兄。身之发肤受之父母，父母骨血，若非大义当前不敢轻弃割舍。”
章磊听得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个背上背着画筒，手中拿着油布雨伞的男人，简直变成了穿着古装，身负长剑的大侠。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拙口笨腮地道，“我是开玩笑的，不是有心拿你的头发来取笑——”
“你有事吗？”文青摆出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里是验房，如果你来的目的和验尸无关，请出去。”
也许是爱屋及乌，或许是自己的感觉，她很喜欢张穆这个男人。当然，是一种平辈间值得做个朋友的感觉，不是男女暧昧。而且她不喜欢这些外勤部门的同僚，觉得他们都不懂得用大脑去想事情。
“以后请你放尊重点。”辛想想也冷然道，“我们只是同事关系，而且才认识不久。张穆是我好友，我不喜欢有人侮辱他。以后还请你只谈公事，我的私生活不需要多余的人来干涉。”
章磊一时大为难堪，连手脚该怎么摆放都不知道。人家摆明了在下逐客令，可是队长让他来跟进枯骨案，他又不能真的一走了之。更何况他可没对辛想想死心，仍然觉得只要可以常在她的身边，早晚可以打动对方。
“是队长让我来协助你们办案的。”如今他只好先公事公办了，“目前查得怎么样？有关于死者身份的什么线索吗？”
“没有！”辛想想干脆地回答。
“喂，宝贝儿。”古艾上去搂住她肩头道，“讨厌他归讨厌他，现在可是在查案，不能赌气。我们不是已经知道死者是阿依汗了吗？”
“阿依汗！”
章磊听到这个名字，冲口叫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
“不，想想说得对，没有。”张穆缓慢地道，“虽然我们依靠头骨复原，发现死者与阿依汗长相极其相似。但也是同样的话，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死者虽然长得与阿依汗相似，但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肯定死者就是阿依汗。”
“对了，这小子一闹腾，我差点忘记了。”古艾瞪了章磊一眼，从包里掏出本书来翻开一页。“那本杂志我找到了，你们看看。”
大家都凑过去看古艾打开的那页，只见一幅占了三分之二版的画面上，一名妙龄女子正被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从一家酒吧里面走出来。那妙龄女子，正是阿依汗。在两人的背后，还跟了几个像是朋友的男女。
“咦——”张穆的轻讶声吸引了辛想想的注意。
“这个酒吧不就是昨天发生斗殴的那家？”她很快也注意到了张穆的发现，“虽然看不到招牌，但是你们看这门框，还有门后的吧台。”
“觉着肚子饿了，今天实在没有吃够。”张穆摸了摸肚子道，“不如再到昨天那家铺子坐坐吧，古古可还存得有啤酒。”
“也好，我在验尸房关了两天，吃的都是泡面，也该换换口味了。”最先赞成的竟是文青。“而且还有免费啤酒，我可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