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诡溺(二)
张苏二人将马匹寄放在周婆婆家,道了谢后,穿街过市,往位于城中的州衙行去。
矩州必定是州城,虽然地方偏隅,但还是要比一般县城大了许多。大街上更是人车川流不息。因黔地是少数民族杂居之地,街道上的行人,穿着各民族的独特服饰,别有一番情调。
足足行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州府衙门前。张穆举步正要进去,忽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衙门外的台阶左右移动,仿佛看呆了一般。
“你不是又看到什么了吧?”苏眉最怕他这样的表情,每每如此,必是见了鬼物魂灵。“这还让不让人安生啊!走到哪里,哪里便出命案。我看啊,我两倒有些像那勾魂的鬼吏了。”
“你说什么……”张穆回过神来,见妻子那焦急的模样,忙道,“没事没事,你多心了。”
“多心?你瞧瞧你刚才那呆愣的样,肯定又是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苏眉闷闷不乐地道,“只要有了死鬼,哪会没事。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又不知道要被耽搁多久。”
“人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大,还真是啊!”张穆说笑着,见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改口道,“真的没事,就是一个亡魂在州衙前徘徊。不过它身上并无冤气,只是满面的愁闷苦色,怕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所以还未往生。”
那亡魂似乎也听到了他夫妻二人的谈话,而且神智也未恍惚,停了下来,朝张穆连连作揖。
张穆看它似有所求,但又不言语,也猜不出究竟在求些什么。只好胡乱点了下头,拉着妻子往衙门内走去。
“去,去!”刚跨进衙门,便被门内坐在一张长凳上,叼着杆旱烟,须发花白的老衙役喝住。“要报案啊,先去击鼓。这州府衙门,是随随便便乱闯的吗?”
“莫大叔,什么时候这州府衙门的规矩改了?”张穆笑道,“这扇大门,我自幼闯进闯出,您可从来没拦过我啊。”
“什么……,你、你是……”老衙役闻言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喜道,“小穆儿,呵呵呵呵,你小子舍得回来了?狗东西,娶媳妇时也没回来,可还欠着大叔我一杯酒哦。”
“所以这不是带了你侄媳回来探望您老了吗?”张穆道,“呆会打点酒,再秤两斤熟牛肉,买个猪耳朵,我们到周婆婆家喝酒去。”
“这小妮子就是你媳妇?”莫大叔眯着眼睛望向苏眉,“小子好福气啊,讨了这么个漂亮老婆。闺女,来,和大叔说说,这小子有欺负你吗?他若是敢欺负你,看大叔拿这顶州衙大门的门闩揍他。”
“呵呵呵……,”苏眉顿时乐了起来,娇笑道,“大叔,他哪敢啊。他对我很好,您老不用担心。”
“莫大叔。”张穆陪着谈笑了会,打听道,“我听周婆婆说,义父被派了公干。他明明已经退了下来,怎么会又被派了出去?”
“这个啊,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莫大叔道,“只是前几日,罗施鬼国命了人来,说是连续发生了几起命案。你也知道,罗施鬼国是由彝人自治,若非紧要,也不会求助于州衙。好像这案子有些蹊跷,知州想来想去,还是你义父经验老道,所以又把他请出了山。”
“那看来还是得进去问问知州大叔了。”张穆自言自语道。
“你叫知州大叔?”苏眉噗哧笑道,“这位知州大人不会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张穆理所当然地道,“自他老人家第一天到了这矩州,我便是这样叫的。知州大叔是个清廉如水的好官,为人最是随和了。”
张穆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可是却被莫大叔用烟杆勾住手臂,阻了一阻。
“大人正在审案呢,你进去干嘛?”
“哦,这案子可是牵扯到一个死人?”张穆灵机一动,问道,“这死了的人四十来岁,一副老实巴交的农夫模样。”
“是啊是啊。”莫大叔在鞋底磕了磕烟灰,道,“这只要有死人,必定逃不过你小子的眼睛。城郊一对兄弟来报案,说是有人为争夺山地,打死了他们的哥哥。这不,把尸体抬了来作证,找大人讨要公道。”
“那你还不让我进去,没准我帮得上忙呢。”
“帮忙?哼!”莫大叔斜起眼睛看了看他,冷道,“你以为就你那宋大人是断狱的高手,我们段大人就不如他?你可别忘了,你小子那点验死验伤的手段,还是在段大人和你义父这儿启蒙的呢。”
“谁说不是啊。”张穆顺着他的话道,“那我更要进去看上一看,再向知州大叔偷师一两招。”
“得,老头子我说不过你。”莫大叔道,“去便去,别捣乱。老老实实站一边看着就行了。”
张穆道声“晓得”,同苏眉绕过影壁,到了天井。这时天井内围了些乡人,大概是原被告双方的亲朋好友。
越过人群看去,只见公堂之上,此时停了具尸体。细看其貌,果然和自己在衙门外看到的亡魂一般样貌。这时仵作脱去尸体身上衣物,正在用水擦洗尸身。
张穆拉着苏眉往前挤了挤,来到公堂门外。那尸身上果然有许多伤痕血迹,连腿骨也被打断,有一截露在了外面。
奇怪的是,无论那仵作怎么用力擦拭,尸骨上的血迹却始终擦洗不去。
“喂——”苏眉用手指捅了捅张穆,道,“尸体上的血迹,哪里会有洗不掉的道理,该不会是作假的吧?”
“看就是了,这点微末伎俩,哪能骗过知州大叔。”
果然堂上知州,很快便唤仵作,找了一些洗刷衣物用的胶脂来。先将胶脂和在伤口上面,然后再用明火烧烤一会,之后再用水洗。
可是连连洗刷数遍,盆中的清水都变成了红水,可是尸体上依然留有红色血迹。就连那截露出来的腿骨,也还残存红色。
知州一拍惊堂木,吓唬那报案的兄弟两,再不实说便要动刑。两兄弟吓得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当即承认了“诬告”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