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婚杀（七）
“郦珊珂？”苏眉讶道，“这就怪了，路上听王大哥说，郦珊珂正是新娘子。照理说，她应该是一直呆在洞房之内才对。就算是要出恭，大概也是用马桶解决。又怎会是她最先发现尸体呢？”
苏眉说着，往案桌那边走去，又翻找出两份尸格，比照着已经记录好的那份，抄写起来。其他人也随着她一起移步案桌，继续讨论案情。
“张夫人你有所不知。”朱城道，“这郦珊珂并非亲见陈公子尸体，但却是第一个知道陈公子死讯的人。”
“朱大人言下之意……”张穆沉吟道，“莫非郦珊珂是从凶徒口中得知陈公子遇害？”
“正是如此。”朱城连连点头道，“凶徒在杀害陈公子后，又去到洞房意图行奸郦珊珂。郦珊珂不从而大喊起来，凶徒怕败露了行踪，于是夺去了郦珊珂头上的金凤钗逃去。”
“看来果然如我推测，是情杀。”苏眉抬起头来，冲张穆眨了眨眼道，“张总捕以为然否？”
“此时便下定论，还为之尚早。”张穆摇头道，“抄写完了吗？”
“早知道就不同宋大人学认字了。”苏眉抱怨道，“从我学会写字以来，这记录尸格的差事全落在了我身上。宋大人在时也就罢了，宋大人不在你也赖上了我。拿去画押。”
“这还不是为你好。”张穆含笑取过朱笔，在三份尸格下角分别写上名字，“填写尸格，你不但可以练字，还可以对检验的学问更直接地了解。”
“呸！哪个喜欢摆弄尸体了。”苏眉收取尸格，从案桌后绕过来推了张穆一把，“还不快走，去叫尸亲画了押，也好盖印。”
“那就请朱大人带路吧。”张穆道。
“郦员外此时应是还在洞房陪着女儿。”朱城前方引路，边走边道，“我们先去洞房看看，泽云也好向郦珊珂问话。”
一行人转过一道回廊，来到洞房门前。两名衙役守在门口，洞房之门大开。
进得房中，只见斗大喜字贴在墙上，张灯结彩，红床红帐无不透着喜庆之色。只是那对龙凤大烛早已熄灭，桌上亮起一盏油灯，不时地“噼啪”作响。为这本该喜气洋洋，可是此刻却异常安静的房中，添了几分悲凉愁苦的气氛。
床榻上端坐着一身穿霞帔的女子，长得是明艳端正，丰姿冶丽。此时眼中饱含伤情，娇躯微颤。床榻前一张圆凳上，一名六十来岁的老者，衣着华贵，须发班白，陪坐一旁。另外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站在一边，都不说话，默然呆立。一老一少见几人步入房中，连忙起身。
“这二位便是郦员外与郦珊珂郦小姐了。那位是郦员外的公子郦振明，旁边的是振明妻子白氏。”朱城向张穆介绍了屋中几人，又向老人道，“郦员外，这两位乃是京师大理寺的张穆张总捕和张夫人。他们都是当朝的名捕，有他们在，定会很快侦破此案，将凶徒绳之以法。”
“唉……”此时的郦员外哪还有半点雍容的气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长叹道，“本以为替小女找了个好人家，哪知却会飞来横祸。拜堂当日，她夫妇便成阴阳两隔。”
“老丈还请节哀，紧要保重身子。”张穆安慰道，“张某定会查明此事，还陈公子与郦小姐一个公道。虽然唐突，但张某还是要请问一句，老丈可知道凶手是何人？”
“当时我正与父亲在前厅陪伴亲朋，忽然听得妹妹惊叫。”郦振明见父亲心神不定，于是代答道，“因洞房离前厅有些距离，那么远还能听到妹妹叫声，我们当时便觉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急忙赶来。当时连朱大人和刘捕头也都陪同赶来。”
“确是如此。”刘远证实道，“我等到了洞房，只见房门大开，红烛竟被吹灭。郦公子急忙命人掌灯，只见郦小姐惊慌失措，蜷缩于床上。”
“是我连声追问，甚至还打了妹妹一耳光，她才回过神来。”郦振明疼惜道，“妹妹说有贼人闯入洞房，还自称已经杀了妹夫。”
“当时本官便命刘远四处察看。”朱城说道，“不多时刘远来报，说是在茅厕外发现尸体。本官立即命人封锁城门，并传县尉前来检验尸体，因此一直未及询问郦小姐细节。”
“对了，还请郦员外或是郦公子在这尸格上画押。”
苏眉闻得检验，忙递过尸格。郦振明茫然接过，也未细看，便拿过笔来分别写下名字。可是其他人看来，却觉得苏眉不懂得体谅家属心情，有些不近人情。只有张穆知道，妻子认定了是情杀，所以对郦家没有什么好感才会如此。
苏眉又找张穆要了官印，先是一印骑缝堪合而盖，然后又分别在画下的致命伤处加盖一印。这才将一份交给了郦家，其余给了刘远。
在宋时尸检验单称为尸格，一式三份。盖堪合章三份拼出一印，为的是不能作假。在致命伤处再加盖一印，为的也是防止有人事后剜补做手脚。这三份尸格，本应该是存档一份，尸亲一份，被告家属一份。此时尚无疑凶，所以被告家属那一份便寄存在官府。
朱城没怎么看尸格，倒是注意上了张穆的官印。特别的是那印上扭饰，刻着的竟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小鬼。至于印文，则是“大理寺总捕鬼印”。张穆虽然属大理寺，但是却掌管天下捕快。所以他用的是机构的“印”，而非属吏将校的“记”。
“郦小姐。”张穆虽然时常纠正妻子言行，但却是极其爱戴妻子。所以等她把尸格一事处理完了才道，“你与凶手有过接触，可认得凶手是何人？”
“凶手……，凶手是……”郦珊珂听得张穆这一问，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道，“凶手是小、小卫玠……”
“小卫玠——”张穆听得迷惑，朝朱城刘远望去，“不知这小卫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