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黄昏风琴（1）

“哪有那么多情报？”美惠子做成淑女的模样抿嘴笑了笑，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对方肥胖如猪的脸，“前线战事这么紧张，大佐仿佛瘦了一点。”

“岂止是只瘦了一点点，我可是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啊。“龟田大佐转身指着墙上的作战地图说：“往西看，我军只要突破了清溪防线，就意味打开了芷江攻略战的那扇胜利之门。这一仗是如此关键，我只有全力以赴，方不负安倍将军的胜任啊。”

“我完全理解大佐急迫求胜的心情，这一仗确实关乎整个战局的走势。”美惠子小姐随着他的手势瞪着标识清溪镇的那个红点说。

“所以，目前你的情报对我军是如此重要。”龟田大佐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期待地望着眼前这个妖艳而冷漠的女人，“提醒一句，重庆军也会侦缉肃清内部一切可疑对象，你安排的人，是黑乌鸦吧，可要多加小心。”

美惠子得意地笑了：“大佐放心，我在清溪安排的是双保险。”

“双保险？黑乌鸦不是一个人？”

“是的，黑乌鸦是代号黑乌和黑鸦两个人的总称。”

“哟西，你的安排非常的周密。”龟田的脸上突然布满了杀气，“我正在制定清溪战役的作战计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黑乌鸦传来敌人的布防图了。”

“是，我尽快与清溪情报组取得联系，要求他们全力以赴窃取敌人的防务情报。”

在美惠子黄昏抵达黑龙镇的同时，离黑龙镇不足五十里的清溪镇，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上了镇后的乱葬岗，悄悄地钻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透过树叶的缝隙往西看，可以俯瞰这座山中小镇的全貌：清溪如一条碧玉似的玉带穿镇而过，溪岸边的房舍青灰色屋脊上，正冒着袅袅炊烟。清溪对岸的旷野上，时有零星寥落的农舍点缀在黄昏寂寞的空气中。唯有农舍房前屋后开满白色抑或粉红色花朵的李树和桃树，给这座黄昏的山中古镇，涂抹了一丝希望和温暖的色彩。

老头扭过头来，久久地眺望着东边那片连绵起伏的群山。从那里隐隐传来零零星星的枪炮声。也许，交战的敌我双方正在积蓄力量，准备新一轮的攻防大战。

乱葬岗对面的山沟静悄悄的。掩映在山坡上茂密树丛中的云雾山高小更是一片死寂。

老头活动了一下蹲得发麻的双脚，不慎弄断了一根踩在脚下的枯树枝，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哇哇，哇哇哇……”枯枝断裂的声响惊动了栖息在身前不远处松树上的两只乌鸦，一边杂乱无章叫着一边飞离了树巅，在老头的头顶上盘旋了一圈，便消失在山林的暮色里。

乌鸦的“哇哇”叫声刚刚停歇，从山沟对面的学堂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风琴声。

老头猜出这是云雾山高小的音乐教师徐老师弹奏的，脸色严峻地侧耳倾听着。

黄昏的风将学堂的风琴声吹过来，是如此清晰可闻。

老头听出徐老师弹奏的是时下敌占区非常流行的歌曲《夜来香》，心里不由得随着风琴声哼唱起来：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

但懒洋洋让人有昏昏欲睡感觉的风琴声并没有奏完却戛然而止了，仿佛寂寞学堂里的演奏者突然没有了兴致。

“鸽子，你倒是蛮喜欢听学堂徐老师演奏的风琴？”

老头悚然一惊，扭头一看，见丛影秋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钻进了灌木丛中，挨着他蹲了下来。

“那边情况怎么样？”鸽子有意无意也朝她靠近。

在黄昏清凉的山风中，他闻到了女人冷人陶醉的气息。

“赵参谋调查的情况确凿无疑，学堂里确实只有两个人：校工高老头和徐老师。”

“那这两个人谁更可能是黑乌鸦的同伙？”

“还无法断定。——你不是喜欢听徐老师演奏的风琴吗？如果你能让她再演奏一次，谁是黑乌鸦的同伙就水落石出了。”

鸽子眼珠骨碌碌一转，似乎明白什么了。

“难道乌鸦的叫声与对面的风琴声，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能不能确定他们之间秘密联络方式，就看你鸽子的乌鸦叫声逼不逼真了。”

“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鸽子笑了笑，在暮色里捂住了嘴巴，做出学乌鸦叫的样子。

乱葬岗后的灌木林里一片死寂。鸽子悄悄爬上了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松树。

“哇，哇哇，哇哇哇……”松树上传来了乌鸦渗人的叫声。

两个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侧耳倾听着云雾山高小那边的一切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