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

梨圆殿内，没有掌灯，被一片黑暗笼罩着，只有那幽幽的月光，打在地上，透着清冷。

从典月宫回到梨圆殿，我一直处于茫然之中，点水所说的事实，让我震惊，更让我伤心。

在离开的那一刻，我甩开点水拉着我裙角的手，不顾她的哭喊与求饶，只是留下一句话：“以后你不用来内殿侍候了，你就打扫殿中庭院吧。”

对于点水，我终究狠不下心。差不多九年的感情，我与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会牵引着我的心。感情，从来都不是说断便可断的东西，也许时间会缝合曾经的伤痕。

刚回到梨圆殿时，灯火通明如白昼。那柔和的光晕，熏得一室温暖。

可是那温暖却祛除不了我内心的寒冷，反倒刺得双眼疼痛，泪水盈眶。

一声令下，灯在瞬间灭了，寒意如是。

黑暗之中，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一滴，又一滴，那是一种悲伤。

为什么……我真的很想问一句。

我怎么也想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风庭策划的。点水深知我与雨旌的感情，对于我对莫问的宠爱不悲不喜，有的只是淡然。她急了，她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得到皇帝的宠爱。

于六月十日那天，她在梨园听完我与雨旌的话，便匆忙出宫，与风庭见面，对他说此事。风庭沉吟片刻，让点水那双男子的鞋给雨旌，而今晚他笃定会有人搜宫。

就这样，有了此后的事。

那一刻，我一叹，问了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雨旌为什么会接受那双鞋呢？

点水说，我曾经对雨旌谈起我对风庭的感情。于是，她编了一个谎，说那是风庭的鞋，平时就可以睹物思人，只是放在梨圆殿不太安全，便存放在她那里。

雨旌二话不说，便收下了。

听此，我的心狠狠一痛，如刀割般。雨旌明明知道收下，也许就意味着万劫不复，但却因为我们的感情，她义无反顾地收下了。

雨旌，雨旌……

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喊着，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哽咽，然后，泪如雨下。

“那么，那雨旌的良人又是怎么回事？”我又问。

“也是我通知的……”

她的话还未完，我一个巴掌便下去了。收起了手，手指冰冷。难怪，难怪……我苦笑着，雨旌临死前那眼中的恨意并不是来得莫名其妙。

她定是以为我说出她那晚的幽会。

虽说，这一切不是我一手造成的，却是因我，雨旌的生命没了，雨旌的爱情破碎了。

冷，好冷……

我处于这一片黑暗之中，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着，那寒意似乎从内心深处漫出，满满的，没有空隙。

都说“少女怀春总是梦”，为什么我的梦总是那么容易破碎呢？甚至没有什么能够支离着破碎。我爱的人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多么讽刺，又多么可笑！

“呵呵……”黑暗之中，我轻笑出声。苦涩的味道，却在口中散开。

风庭，风庭……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带着淡淡的恨意，又夹着深深的伤感。每唤上一次，心便会痛上一分。

月光如霜，凝固了一地的忧伤。

我紧紧地缩成一团，只觉得寒意慢慢地包围着我，无处可逃。我睁着眼睛，目光空洞，在黑暗中穿梭。

在刹那间，我竟有着所有温暖离我而去的错觉。

茫然、失措在我的脸上出现，我似乎透过黑暗看到了什么。

喜欢风庭迎风在梨花纷飞之时为我取名的那一种悸动，也喜欢他白衣一身、带着浅浅笑意来到雅文居的那一种期待，更喜欢他再梦中清晰身影的那一种相思。

慢慢地，风庭便在心中扎了根，在我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已成了参天大树。等到最后，我才惊觉，原来有一种情，是挣脱不了的。于是，我只能顺其自然，任着那情埋在心中，留下那一抹美好。

至少，在我的心中，风庭一直是如雪那般清然、如风那般神秘。他也许也会冷漠无情，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他带给我的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不太浓烈却又带着一种强硬的温柔。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害雨旌。温柔，只不过是他风庭的假象。

我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双腿，面容苍白哀伤，只觉得心中有一种东西被拔根而起。生生的疼痛，撞击着我。

恍惚间，风静云止，时光停滞，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是，一如眼前的黑暗。

不受控制，泪涌出了，在脸上闪着晶莹。点点微光，漫天悲哀弥漫。

我再次搂紧自己，泪水蔓延，只见月光凄清。幽幽黑暗，深深寒意，宛如没有尽头。

我静静地待着，不知过了多久。

倏地，华灯初上，梨圆殿在瞬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我的身体一颤，抬起头来，茫然失措。